“对不起。”“还想睡吗?”“想。”“到屋里去睡。小安,给太爷扫凉席!”***睡完午觉,约摸记得自己今天中午思考过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可想来想去想不起是什么,只得作罢。

 席天因为哥哥们快要回来考查功课,拼了小命在背书,那只蝴蝶停在他书桌插瓶的花枝上,也引不起他的注意。“小天,爹出去走一走。”“好,谁跟着?”“阿牛、阿发和小珠。”“去哪儿?”

 “转角那个菜场。”“帮我买个糖人回来。”“好。”“钱给你,买两个。”“两个只要一文钱,多了一文,退给你。”

 “谢谢。”出门转左,日头已经西斜,动作得快点,虽然不违反家规,但席炎回家我不在的话,他又要摆脸色看了。“太爷…”“什么?”“帽纱拉上,遮严实点。”

 “可是天气好热。阿牛啊,我等会请你们吃冰,你们别告诉大爷我不拉帽纱。”“谢谢太爷。我要吃红豆冰。”阿牛说。“我也要红豆冰。”阿发说。

 “我喝酸梅汤就可以。要两碗。”小珠摇一摇珠圆玉润的手臂,呵呵地笑。菜场周围往往都是热闹的集市,卖什么东西的都有,百逛不厌。

 席炎每个月用小金豆子发零用钱给我,很多人找不开,我又舍不得叫人家不找了,所以逛了半天也没买到什么东西。

 请阿牛他们吃冰的时候,也碰到同样的问题,最后还是阿发付的钱,我很不好意思,再三说回府向席天借铜钱来还他,并暗暗叮嘱自己下次出门前要先向福伯兑换零钱。

 正玩得高兴,阿牛说:“太爷,时间不早了,大爷快从衙门回来了。”我看看日头,没错,只好买了糖人,让阿发拿着,依依不舍地向家里走去。

 其实菜场离家里,还没超过1000尺,过一条小巷子就是。刚进巷口,就听到细细的婴儿哭声,让人想起当我家那三个人还粉可爱的时候。“谁家小孩?”小珠问。

 “好可怜…”我上前抱起来“这么小就被爹妈扔了。不哭不哭,叔叔抱你回家,吃糖哦。”

 我哄小孩是老手,一下子就不哭了,咧开粉嫩的小嘴冲我乐。抱着孩子向家里走,这趟出门没白出,席炎虽说很不喜欢我捡东西回家的习惯,但是这个宝宝那么可爱,他也一定喜欢。“太爷…”

 “太爷你不能…”“太爷你再想想,大爷会…”不理身后三个冷血者,径直逗着孩子回家。刚到家席炎跟脚就回来,先问福伯:“家里没事吧?”“…”福伯擦擦冷汗。目光转向我:“爹,你身上怎么水淋淋的?”“我在给贝贝洗澡。”

 “贝…贝什么?”我赶忙跑回房把捡来的小宝宝抱来递给他看:“就是他,席贝贝。他好可怜,幸好被我捡到,刚刚给他洗澡,他很喜欢玩水呢,跟小愿小时候真象。”席炎眉梢冒出火星:“这孩子从哪里捡来的?席贝贝?居然连名字都取好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时府门外一阵嚎啕大哭声,一个老头,带了对青年男女由阿牛领着进来,那女的边走边哭。

 我忙抱着席贝贝退到屏风后去,免得耽搁户主办正事。我家席炎是出了名的圣明父母官,深受扬州百姓爱戴,爱戴的结果就是一有什么为难事儿都来找他哀告,被人追到家里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屏风的缝隙看过去,那老老少少三个人一上厅就全跪在席炎面前。“给太守大人磕头。”“起来。有什么事?”

 “大人啊――――”那老者一声长号“老朽姓张,世居扬州,门风清白,代代书香,家无不法之男,无再婚之女,七代单传,子息艰难…”

 “你到底有什么事?”席炎有些不耐烦。“大人息怒,这个是老朽的犬子,这个是儿媳,他们两个成亲五载,三个月前才终得麟儿。

 今天媳妇准备回娘家,出门突然想到一件东西落下未带,便将小孙儿放在门槛旁回去拿,不料一错眼的功夫,孩子竟然不见了!”“什么?”席炎怒道“我扬州一向安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竟有人敢光天化日在人家门前偷孩子?”

 “是啊大人,我媳妇也是因为扬州城一向太平,没有贼人,所以才一时大意了…”“你放心,本府一定加派人手,就算搜遍全城,也会帮你家找到孩子!”

 “这个倒不用了…”老者有些为难,似乎不知如何措辞般道“大人,其实当时我家邻居就坐在门口纳鞋底,她都看得清楚,抱走孩子的…好象是贵府上的…老太爷…”我闻言手一抖,席贝贝哇哇哭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那个少妇顿时跳了起来,跑到屏风后将席贝贝生生夺进她怀里。席炎额前青筋乱跳,我努力缩啊缩啊缩成小小一团,可惜没办法让自己变消失。

 “大人你别生气。我邻居听到了,老太爷没有恶意,他也只是误会这孩子是弃婴…大人这样的人家看得中我们的孩子,本是小民的荣幸,无奈世代单传,没办法…”老者赔笑着从中解劝。

 “福伯,拿一百两银子来,给张家老伯和张哥张嫂压压惊。”席炎忍了气,转头吩咐道。“大人这怎么好意思…”“应该的。”“那就谢谢大人赏赐了。老太爷若喜欢我家水根,尽管来看。”

 “我还有家事,就不留你们了。”“是是,大人您忙,小民们告退了。”张家老汉带着儿子儿媳出去,席贝贝也就这样被他们抱走。眼泪刚在眼眶里滚了几滚,就看见一双气得发紫的眼睛直射过来,同时还有磨牙的声音伴奏。好恐怖。小愿你为什么还没回家?小炎?…不要走过来…不要…救命啊―――――――――――――――――――――――――――――

 ***席愿回来的时候,我正笔直地站在中厅,面前摊开厚厚一本家规,一条一条地念着,每念完一遍,守在一旁的席天就拿小刀在柱子上刻一杠。

 听到二儿子的脚步声,我可怜巴巴地抬起头,没费什么劲,眼睛里就雾气蒙蒙,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受虐的气息。

 “这又是怎么了?”席愿见到这个场面,果然吃了一惊,问他弟弟。“爹做错事,他偷了个人回家,大哥回来的时候正在洗澡…后来,大哥气坏了。”席天说。我含泪瞪了席天一眼,这小孩,怎么教都不会说话,什么叫偷人?“爹,”

 席愿把脸直凑过来“您胆子不小,竟敢偷人,还洗鸳鸯浴?这就怨不得大哥生气了。大哥呢?还有被偷的那个人呢?不会出人命了吧?”“大哥在批公文,被偷的那个人还给人家,已经抱走了。”“抱走的?被大哥打得那么惨?”

 “大哥没有打他,他自己不会走路。”“不会走路?爹你偷个残废人干吗?”我又瞪一眼,我家席贝贝才不是残废呢。“二哥你别跟爹说话,大哥说他没念完二十遍家规不许开口说任何话。”“已经念了多少遍了?”

 “九遍。”席愿看看我,我赶紧眨眨眼睛,泪珠儿摇摇欲坠,这孩子顿时心软。“爹你渴不渴?”“…”“要不要喝茶?”“…”点头。席愿端了一杯茶喂我喝,喝完之后我就觉得很饿。

 “爹你饿了?”“…”再次点头。“爹饿了的话,大哥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席天说。果然,话音刚落,席炎就走出来,威严地站到我面前。我忙低头认罪。“爹,你知道自己错了吗?”小鸡啄米式点头法。“错在哪里?”“…”“你可以说话了,说,错在哪里?”

 “我不该乱捡小孩子回来。”“以后该怎么做?”“要捡小孩子之前必须先弄清楚他是不是被人家丢掉的,如果不是,就不可以捡。”户主点了点头,脸色稍霁。席愿有些迷惑不解,福伯好心小声地解释事情的始末给他听。

 “人家只是把小孩在门槛上放一会儿,他就给捡回来了?”席愿吃惊地问。“是啊,是啊。”席天一面点头,一面向厨房方向张望。“爹。”席愿严肃地叫我。“嗯,”我把家规小心捧在手里,讨好地向席炎笑笑,转向二儿子。

 “记得你曾经说过…”“啊…”“我和小天都是人家不要了丢在外面的小孩…”“对。”“被您老人家善心大发给捡回来养大的?”“是啊。”

 想起当时的情形,我还忍不住心酸“你们好可怜哦,还那么小就被爹妈丢了不要,我既然看到了,当然要捡回来。”席愿顿时满面黑线,怒火之盛,不亚于一个时辰前的他哥。

 “小愿你怎么啦?”我怯生生地问,这孩子为什么要吐火啊?横眉竖目瞪了我半天,席愿突然泄了一口气,无奈地道:“算了,计较不了这么多了。遇上你,算我…”

 “请问可以吃晚饭了吗?”席天插进来问。还是小儿子贴心啊,知道爹爹饿了。我高高兴兴向饭厅走,走了两步,看看户主的脸色,又退回原处站好。

 “去吃饭吧。”席炎绷了绷,没绷住,笑了一下,挽住我的手。我们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共进晚餐。“这个白切鸡好好吃啊,爹你尝尝。”“小天你慢点吃,鸡骨头要吐出来啊。”“爹,吃点肉,别老吃青菜。”

 “知道了。”“咱家当铺里今天收了一块血玉佩,护心的,爹你带上。”“大哥我真的有背书,背了一整天,不信你问爹。”“他有背,真的有背,虽然没记住…”

 “小天我说过鸡骨头要吐出来!哽住了?福伯拿碗醋来!”“小愿…可不可以…给我一串铜钱?我欠阿发的钱…”

 “欠阿发的!你钱不够用吗?为什么不找我要?这个金锭子拿去…”“我不要金锭子,我要铜钱,我就要铜钱嘛。”“乖,别哭,我没有铜钱啊,明天叫钱柜上送过来好不好?”“…”“别那样瞪我啊,爹知道,我吃肉还不行吗?”

 “二哥,我不要再喝醋了,都喝了一碗了,可鸡骨头还哽在原地…”“咳…哼!”一家之主突然大声咳了一下,满座皆静,席天的骨头一下子吐了出来。

 “有件事情,”席炎道“要跟大家商量一下。”于是桌上的人都一齐放下筷子,做洗耳恭听状。“我的朋友京淮,小愿你认得吧?”“当然,他也是我的好朋友啊。”“小天认得吗?”

 “认得,送凉糕给我们吃的那一个。”“爹认得吗?”“不认得。”“爹不认得没关系。总之这个人今天到衙门里来见我,向我提出一个请求…”

 “?”“他请求我同意将小天嫁给他。”我眨眨眼睛,没有太明白。席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正在拼命地咳,席天一面发呆,一面帮他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