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站在这里当风景,不坐就滚蛋。”赵裕岷看不过眼,点着椅子让他们都坐下。谦彦忙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眼光不曾离开我,他紧紧捉住我的手,焦急的说:“哥,你…感觉怎样?”我轻轻一哂,有些无奈,更多的是茫然。

 “我不是好好的坐在这吗?你担心什么?”呼吸有些困难。“哥!”谦彦急得快要哭了“你这副样子,怎么会是好好的!你笑得比哭还难看!”李允军按着谦彦的肩膀,低声说:“别再说了,你看不出学长的心情不好吗?”

 我知道,他是唯一一个明白我此刻心情的人,这些人中,只有他懂。胸前明明空了一块,我应该是痛苦的,可除了疲倦外,我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所有眼前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虚幻不真。

 我不自觉地按着胸口,那里仿佛还存着最后一丝感觉。该把那一切都深深埋藏,让那些感觉,在心底烂死吧…桌上沉闷得连灯光都变得灰暗。赵裕岷长叹了一声。

 “你打算怎么办?”我看着自己的手指交错在一起,居然有种陌生感,仿佛这是别人的手。“怎么办?继续活下去啰,找份工作,找个地方,安定下来。”还能怎么办呢?就算我跳楼自杀,他都不会心痛一点。我哂然一笑。李允军说:“学长,我爸的公司正在请人,你可以去试试。”赵裕岷说:“如果不想和我挤,我可以帮你找便宜的地方。”

 我苦笑着说:“谢了,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我可交不起房租。”我全部的家当都在那行囊里,而行囊,现在正躺在谷元恒的客厅里某个角落。我再傻也不会跑回去拿。这次,我真的是一无所有了。谦彦说:“哥,我身上还有七百多英镑,你可以拿去换钱。”

 “傻瓜,那是你自己的钱,你留着吧。”我摸摸他的头“你还要回英国继续念书,等你风风光光回来时,哥等你养我喔。”我开玩笑的说完,谦彦隔着椅子抱住我,肩膀拚命耸动。

 “好了,别哭,都这么大的男人了,别让整个酒家的人都当我们这桌是神经病。”李允军和赵裕岷都笑了笑,神情却充满怜惜。我推开谦彦,坐直了身体,举杯说:“今晚我很高兴,有这么多朋友陪着,就以茶当酒谢过各位了。”

 赵裕岷接着拿起茶杯,凑趣说:“好,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我当猪大头!”他叫来待者,点了十几道最贵的菜,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当大家说笑话时,我笑出的眼泪并不快乐,但我还是会笑。这是我笑得最多的一天。我们直到午夜才走出酒家。李允军和谦彦拼甜酒居然两人都拼醉了,抱作一团,在月光下又哭又笑。

 “我…最喜欢…哥哥哥哥…”“我也是是…好喜欢好喜欢…文文遄…你知道吗…”“小小时候…哥哥帮我换…床单…我哭…哭死了…哥哥说…唐老老鸭…被我…淹…死…了…咯”“他最最…喜欢抱…我看…雨天…我其实实…最…讨厌…下雨…”这两个家伙的酒品真差!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谦彦喝醉了。

 他居然还记得唐老鸭的事,他尿床,我帮他换床单,他害羞得死活不肯,我告诉他,如果不换的话,床单上的唐老鸭会被他淹死的…那是多久以前的发生的?

 我回想起来,不由的微微叹息。那恐怕是我们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赵裕岷招了一辆出租车,把李允军塞了进去,又拨电话给岳文遄,告诉他他的宝贝喝醉酒,让他去接人。

 李允军上了车,谦彦转过来抱住我,拚命在我身上蹭,嘴里不断喃喃着“哥,我好爱你”“我最爱你了”

 “我要和你结婚”赵裕岷听得火大,一把揪他过去,在他耳边吼:“你哥是男人!怎么结婚啊!”我笑着摇头,拖起谦彦的另一边,把他夹在我们中间走,省得他走的东倒西歪的,到处撞东西。

 “你别跟他拗,他喝醉了。”“恋兄狂。”赵裕岷抽出另一只手,掏出烟盒,叼了根烟在嘴上。我看他手拙的样子,帮他把烟点燃。

 “要不要来一根?”我摇摇头。“今晚住我那吧,这小鬼喝醉了,还是不要送他回旅馆。”我想也是,万一晚上他呕吐,总是需要个人照顾着。“又要麻烦你了。”“傻瓜,我从来都不觉得麻烦。”他怜爱般地注视我,我心乱地避开他的视线。

 “快点吧,别让这家伙着凉了。”赵裕岷仿佛了解我的顾虑,加快脚步,架着醉昏了的谦彦向他家走去。***帮谦彦换了衣服,给他喝了点我调制的解酒茶,等他睡下后,我折出客厅,赵裕岷正在看录像。

 我在他身边坐下,看着有些模糊的映像,完全不知电视里在演什么。似乎过了很久,赵裕岷轻声问:“谦彦说的是真的吗?”“什么?”我含糊的回应。

 “你…真的爱上他了?”他试探性的问。“…也许吧。”也许是因为终于绝望了,我无所谓的说出,伴随而来的痛楚在胸口漫延,但我想,终有一天会消失。

 “他那么老那么残,有什么好的?”这个问题问的好,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爱他,所以就爱上了。就是这么简单…他见我不回答,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叹说:“你和允军都是一种人。”

 “什么人?”“傻瓜。”我笑了,手脚冰凉,连身体都在背叛我。“你说错了,只有我才是傻瓜。”

 允军爱的人也爱着他,而我呢?明知他恨我,我还是义无反顾的把自己送了上去。“忘了他吧,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爱你。”

 “你怎能确定?也许,我注定是要孤身寡人一辈子。”我自嘲的想,我为了一个男人失恋…当初谁又会想到?“那有什么不好,我可以陪着你。”他明亮的双眼中没有退缩,只有燃烧的热情。我想也不想就摇头。

 “为什么?”我怎能回答…因为你不是他?他的眼里有一丝沧桑,一丝迷茫,一丝忧郁,一丝绝情,一丝留恋,一丝霸道,一丝残忍…他的眼神总是让我迷惑,为什么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的感情混合在一起?我永远都不明白他。就像看一本书,不断翻着一下页。当我以为自己懂了很多时,突然又发现下面还有一页,永远看不完,翻不尽,每一页都是一个迷。

 “说不定是恋父情结。”赵裕岷十分肯定的说“过了这阵子,以后你想起来都会觉得为这种人伤心很不值。

 那个家伙,有钱的时候是典型的爆发户,没钱的时候是乱咬人的疯狗,你救了他,他还觉得你多事。要说报答他那几年的养育之恩,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还管他那么多作什么。”

 “你自己过得好就好了,别再理那个家伙,也别再逃了。留在这吧,至少你还有朋友有个照应。如果是担心岳家的话,你放心,有我和岳文遄在,我们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汗毛。”

 我看着电视里摇晃的镜头,点点头。就算我想逃,我又能逃到哪里?身体可以离开,心却早就被锁住。赵裕岷说,他会永远陪着我。我也只是笑笑,明天的事情,明天才会知道。今晚,就让我把梦作完吧。

 两天后,谦彦要回去英国继续念书,他一直陪在我身边,绝口不提任何关于谷元恒或是岳敬海的事情。

 对于他的体贴,我感到很窝心。上飞机那天,我和赵裕岷送他到机场,入关时,他拉着我的手,发誓般说:“哥,等我五年,我会成为一个好男人,回来我养你!”

 “傻瓜,你安心读书就好了,那天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摸摸他的头,真有点舍不得,毕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赵裕岷也学着在他头上乱摸一把“断不了奶的小鬼,好好读书,你哥我会照顾好的。”

 谦彦不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臂,锐利的眼神压得我想躲开。“哥,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我当然会等你。”因为我是你哥啊…看着他晶亮的目光,我知道他不会明白我的无奈。

 “保重。”送他进去后,我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直到飞机奔向蓝天。我轻声问:“我是不是一个自私的人?”赵裕岷不解的看我。谦彦爱我,我早就知道了。赵裕岷爱我,我早就明白了。

 我却选择了无视…我明知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我,照顾我,甚至是等待着我。可我却只是在利用他们,用亲情友情的盾牌,沐浴在他们的爱中,自己却舍不得分出一点。

 也许这就是我的惩罚,给我一份最无果的苦恋。我很想告诉赵裕岷,别傻了,别再把心放在我身上,不会有结果的。

 因为我的心早就被那个人占满了。可是,我太自私太软弱了…我渴望在寂寞的夜晚有一双手臂能温暖我,我渴望在伤心时有一个人可以温暖我的心。

 能给我这些的,偏偏不是那个人。赵裕岷拍拍我的肩膀,笑说:“走吧,我们还有贺年华的派对要准备呢,希望明年是个好年。”明年…我笑着“好快喔,又是一年了。”

 “嘿,明年是我的本命年,听说本命年是犯太岁。我还真想知道能倒霉到什么程度。”“怎么,你还信这些?”“不是啦,我老爸他们很信,天天说,就怕我不知道自己要倒霉似的。”“你家里人挺关心你的嘛。”

 “哪有,他们是怕我不够倒霉啦。”飞机场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或许,我能遗忘。我没有去李允军家开的公司去应征,我从报纸上找到一份文职人员的工作,只要高中程度,会用计算机会打字就行了。

 我暂时还住在无月夜楼上,周末的时候在酒吧里帮忙,谁叫赵裕岷死活不肯收我房租。这段时间内,赵裕岷的确做到了他的誓言。每天接送我上下班,中午给我送饭,周末陪我散心。

 公司里的人都好羡慕我,说有个这么关心我的大哥。对于大家一致认为赵裕岷是我的亲戚,我无话可说,也不想解释。

 我问他,这样24小时跟踪,是不是担心我自杀。他说,是啊是啊。我和他都知道,我们在互相敷衍掩饰试探对方。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但我又给不起他想要的。

 他试着走进我心里,却发现里面全是拒绝。这样折磨下去,好吗?我问过自己无数次,明明知道不对,却懦弱的不敢说出。

 阿辰似乎看出了什么,他私下对我说,凡事要珍惜,有很多东西都得来不易,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当时就哑然失笑。他是在鼓励我和赵裕岷吗?我还真不知道民风已经这么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