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床尾的大衣柜说:“就只能摆下这么一个,我们一人一半,凑合着用吧。”真的好小。我环顾了一圈,楞神的想:我们好像在逃犯,连家俱都不要了。

 随即自嘲的一笑,现在我们可是正式的穷人了。等东西都弄好了,就打个电话给赵裕岷吧,省得他担心。收拾屋子时我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电话呢?”谷元恒正在整理他那一边的衣柜,头也不会的说:“这里装电话要另付钱…楼下有公用电话,很近。”

 我不禁咋舌“我付一半的房租和电话费吧,没有电话,真的很不方便,你找工时就麻烦了。”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认为怎样好就做吧,不用问我了。”

 在新的地方住下来,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谷元恒就在对面,近得伸手可及,他在床上翻转,我不但看得一清二楚,连他微微的鼻鼾声都听得毫无遗漏。

 如果是谦彦的话,这也没什么,偏偏是谷元恒。唉…我转身面对墙,不由想起下午在浴间发生的事。浴间在厨房的背后,卧室的门对着厨房,去浴间过道只有一人宽一点。

 我拿着浴巾毛巾之类的东西要放进浴间,没想到他正好从里面出来,结果我们两人卡在了狭窄的过道中。我本来想退出去让他先出来,他却往浴间内退,让我先进去。我们僵持了片刻,最后我只好进去先把东西放下。

 浴间不是很大,刚好够个转身的位置,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难免会碰到对方。我正把牙刷之类的东西摆在洗水槽上的小镜架上,他侧身出去,不巧忘了门把手是凸出来的一块,他出去时撞了一下,身体压在我背后。

 其实这只是一个意外…如果…唉…他压在我身上时,我感觉到一个微硬的东西顶在股间。当时我的脸就红了,洗水槽上的镜子把我羞红的样子清清楚楚映出来。

 我当时就想,一定是他裤兜里的钥匙,可是…越是那样说服自己脸越红,最后我只能无奈的低下头,希望他不会发现我脸上的火烧。

 可是他偏偏那时以为自己撞痛了我,焦急的还问,有没有撞到你?老天,他就不能先离开再问吗?!他的身体贴着我的后背,口气都吹在我耳边。我真是…青…天…霹…雳…我…居然…硬了…好想死掉…

 为了掩饰自己的丑态,我拚命说没事,希望他赶快离开。不想他一脸疑惑的打量我,忽然恍然大悟的说,是不是撞到那里了?我真是…哑口无言…总不能点头说是吧?他居然笑说,撞了直说,那个东西很脆弱的,很痛吧。

 然后他的手就摸下去…我想也没想照他脸上就一拳。唉…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可是…可是…哪有人会伸手帮另一个男人揉那个地方呢?!这不是变态吗?!我把他骂出去了。之后又很后悔,觉得自己真是太冲动了。唉…我在床上第一次因为烦恼而无法入眠,翻来覆去的,一直折磨到天朦亮。

 房间很小,他起床的声音把我吵醒了。“啊,你醒了?”这不是废话吗?!我不醒了我坐起来干什么,梦游?我没好气的抬起头…微愣之后,忍不住放声笑出来。谷元恒呆呆站在床边,手足无措的看着我。

 “怎么?”我抱着腰,差点笑得直不起来。“你…的…眼…哈哈…”谷元恒伸手就要摸,我一把拉下他的手,忍住笑说:“别摸,最好是拿冰敷上一天。我看杂志上说过,拿牛排放在上面会好更快。”说完,我想象着牛排放在他脸上的样子,又想笑了。他前晚被打伤的左脸颧骨上紫青了一打块,现在虽然瘀色褪了点,可是我昨天那一拳正好打在他的右脸颊上,过了一晚后微微高肿,他脸上可是没一边是好的。

 “你这几天可别出去喔,不然人家一定会当你是坏蛋送警察的喔。”我开玩笑的说完,他脸色一黯,我想是触到他的心事,干笑了两声,马上转移话题。

 “我拿点冰给你敷。”他拉住我,摇头说:“不用了,冰箱里没有冰。”“那就现在做吧。”他长叹一声,突然把我拉进他怀里。我直觉的想挣脱,他却用身体紧紧的捆住我。

 “放开我!”我勉强扭动了一下,感觉好像要被他揉入他的胸膛一样。男人的气息蛀入我的胸间,快要窒息了…“见悟,你真是个奇特的孩子。为什么每次我都认为已经了解你时,你又露出另一种样子?我总是摸不透,看不清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要看得那么清干什么?”我闷声说。

 听到了他的心跳,有力的撞击我的耳膜,浑身都在发热。我这是在干什么?这一点都不像我啊…他抬起我的下颚,让我看着他。

 “我想明白你这个人。”刹那间,赵裕岷的脸和他的警告浮现在脑海中。理智,是我唯一防御。我自嘲的笑说:“我很平凡,你根本不需要明白。而且,你从来只对谦彦有兴趣,何必呢?”我推开他的胸膛。冰凉的空气刹那间包裹了我的身体。

 他看不见我转身后的苦笑。我当然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我们两人,从一开始就看着镜中的对方,现在是不是真实,连我自己都无法辨别。

 在我心底某个角落,我曾经希望这个人能用温暖的怀抱迎接我,也许不能祈望这个人成为一个好父亲,但我却真的憧憬过这个人会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是,这就是现实,他娶了我最爱的母亲不到三个月就葬了她,爱上了我最爱的弟弟却在三年后硬送走了他。他现在想得到我么?谷元恒,你也太贪心了。世上哪有那么多愿望可以被实现?

 ***再次见到李允军时,我真的吓了一跳。那是李允军吗?昔日的阳光少年如今却像极了惨白少年,皮肤白了很多,身上失去了旧日的阳光气息,明亮的双眼依旧明亮,只是多了一丝沧桑,长高了一点,但身材还是和两年前一样纤瘦。

 “李…允军?”他和岳文遄一起坐在柜台前,我只是诧异的盯着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两年不见,他真的变了很多。李允军腼腆的笑了笑,双手不自在的交迭在一起,就像上课般的姿势坐在我面前。

 “见悟,你好。”那个曾经充满生气的声音柔了很多,我怎么也无法把这个人和当年的足球小将联系在一起。赵裕岷却像熟人一样和他点头打招呼。“允军,最近过的还好吧?他,没有怎么怎么你吧?”赵裕岷一句玩笑弄得李允军脸色通红,低头说不出话来,岳文遄拚命咳嗽了,忍不住捶了赵裕岷一拳。

 我惊疑的觉得,他们好像很熟,而我却像个外人一样。赵裕岷回头对我解释:“允军自从你离开六十一中后也跟着转学了,他的学校离这不远,我是偶然碰上他才知道他转来了这边。”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算我有再多的疑问也不能说出来。我笑了笑,问:“你现在还踢足球吗?”三个人脸色都是一僵,李允军双手紧捉住自己的胳膊,不自然的强笑。

 “不踢了。”他像是轻叹般的说,岳文遄紧张的摸摸他的肩膀,在大众场合,他想也没胆当众搂抱李允军。

 我看得蹊跷,为什么大家的脸色都这么差?李允军随即回答了我的疑问:“我的腿断了又接上,医生说如果我继续踢球准成瘸子,所以我就放弃了。”

 “怎么会这样?”岳文遄咳嗽了两声,试图改换气氛,他笑说:“我们这些旧同学又聚在一起,我请客。见悟,拿你最拿手的鸡尾酒给允军尝尝,让他见识一下红牌酒保的手艺。”

 三人都笑起来,为什么我觉得李允军的笑特别苦,岳文遄的笑特别涩,还有赵裕岷的笑是那么干?他们都像在掩饰什么。我调了三杯酒放在他们面前,一杯是“迷恋”一杯是“苦果”和一杯“天使梦”岳文遄是酒吧老手,他看了之后就笑不出来了。赵裕岷愣了一下,很快就扯出一个笑脸说:“好,这杯我喝。”他拿起“苦果”一口喝完,还扮了个鬼脸说:“哇,好辣。”总算博得李允军一笑。李允军看出我漠然的神色,拿起那杯金黄色沉底的“天使梦”对我说:“我想和见悟学长单独聊聊。”

 “好啊,去那边,是雅座喔。”赵裕岷迅速把我推出柜台。我看了岳文遄一眼,他低头呷着酒,手微微颤抖。李允军和我在酒吧最里面最偏僻的角落坐下,似乎隔了两年,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了。他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画圈,很久才听他别扭的说:“见悟学长过的还好吗?”

 “还好,你呢?”我记得他和岳文遄分了手,怎么现在两人又复合了?这个念头才飘过脑海,李允军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微笑着说:“学长不用担心啊,他,一直都是爱着我的。

 那时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后来他都跟我说清楚了。学长,我一点都不后悔,我现在很幸福。”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那么幸福,你怎么哭了呢?”

 李允军连忙低头擦拭眼眶,有些慌乱的说:“因为再次看见学长,心里很高兴嘛。而且,学长变得好漂亮,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我哼了一声。幸好我知道李允军这个人不会说反话,不然谁这么说早吃我的老拳了。漂亮?真是个讽刺。

 “你也别乱掰了,是不是岳文遄让你来的?”李允军愣了一下,摸着杯子把玩,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其实也不是,他不肯跟我说,我是觉得他不对劲才逼问出来的。”

 他急切的看着我说:“学长,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事,都这么久了,你就见见岳伯伯吧,也许能解开你的心结。”我黯然冷笑。

 “如果这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允军,别说这件事,我和你还是朋友。”除非我母亲能复活,不然我绝对不会原谅岳敬海,更别提让我去见他。

 “可是…可是…”他为难的说不下去。我拍拍他的肩膀,平心静气的说:“允军,你和岳文遄之间的事,我从不过问,所以我和岳家的事,你也别操心了。你还小,安心读书,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吧。”

 我不等他回答,就回到柜台后。赵裕岷问我和李允军谈得怎么样了,我只是左言右顾的回避。好烦。他们究竟想我怎么?刹那间,这个酒吧内让我感觉到窒息。或许,我应该离开这里。我明明都要抛弃过去,为什么过去还要紧紧缠上我?

 赵裕岷,我一直都以为他是站在我这边的,但我现在不确定了。他为什么和岳文遄那么熟?我甚至开始怀疑他在我背后计划了什么。

 细想一下,这里似乎没有一个人是我可以信任的。赵裕岷也好,李允军也罢,只要加上个岳文遄,所有的友谊都在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