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真的,如果谷元恒真敢指染谦彦,强迫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我发誓,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他,杀了他!可是…如果这不是真的…我不愿意这样想,可是心底总是有那么一丝怀疑…

 如果他真的那么急切的想得到谦彦,根本不必等到现在。“哥…”谦彦放下碗筷,拉住我的手,眼神沉重得让我心头一跳。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同意吗?你能明白吗?”他的语音陌生得让我不知道坐在我面前,正和我说话的是谁。心底那最坏的预感正在应验。

 “都是他逼我的,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他是个疯子,真真正正的疯子!如果不这样,迟早我会被他逼疯的!”

 晶莹的泪珠从谦彦美丽的脸庞上滑落,像沾在珍珠上的晨露。男孩子怎么能哭得这么美丽?我叹息一声,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你是我最心爱的弟弟,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谦彦冰冷的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缓缓的蹭着,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周四那天,因为图书馆内的人很多,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计算机,所以才回来晚了。他那天不知怎么喝得烂醉回家,我和他一见面,说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反正就吵了起来。

 我没有吃晚饭就躲进哥的房间。后来他上来了好几次,开始的时候还低声下气的跟我说什么,隔着我也听不清楚。我气得要命,根本不打算理他,然后我就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我睡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看着我,我就醒过来了。他就站在床头,我吓得跳起来,他拚命跟我解释…我们就打了起来,我把椅子扔向他,没扔准,砸穿了窗户掉在草坪上。

 我想大概是那声音把隔壁吵醒了吧?那时正是半夜,警车没多久就开到楼下,那些人冲进来就锁了他。”“有个女警把我拉到一旁,问了我一些莫名奇妙的问题,后来她问,谷元恒平常是不是也这样有暴力倾向。

 我没有回答,她却以为我是害怕,又和我讲了什么儿童保护法之类的东西。我突然想,如果他不在了,哥就可以回来…”我头痛的低吟一声。

 “谦彦,你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想法?他要进监狱的话也要经过法庭的审理,到时候你就要上庭作证,难道你也要继续把这个谎言编织下去?那些律师会把你生吞活剐了的!

 就算你能成功,最后呢,记者会追在你后面,学校里的同学会怎么看你,那些闲言碎语会比以前更厉害,你能受得了吗?!”

 我几乎能预见这宗官司打上法庭,报章上会怎么写:情妇遗子惨遭后父施暴,差点失身!光想到被一大群个记者追在身后的情境,我就不寒而栗,那比以前邻居小孩子们讥笑我们是没有父亲的私生子更难堪,更糟糕。

 谦彦似乎明白我的顾虑,他捉住我的手,忐忑的问:“那我该怎么办?”“明天,检察官来的时候,你就这样说…”我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明明没有发生的事情却硬要说是发生了,我只知道不能愧对自己的良心。

 可我也不能白白送一个人情给谷元恒,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摆脱他的控制,让谦彦得到自由。我拿着刘明振的名片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刘律师,谦彦同意撤消诉讼,”我还没说完就已经听见刘明振在电话另一端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但他有个要求。”“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我们一定会做到。”“让我们离开这里。”刘明振迟疑了一下“你们要去哪里?”

 “这不需要你的关心,我们只是想离开这个城市,还有谷元恒。我相信这对双方都有好处,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我虽然是谷先生的律师,但这些事情还是需要他的同意才行。给我一点时间。”“明天上午检察官就会过来。”我提醒他。

 “当然,请等我的电话。”我挂上电话,心头沉惦惦的,仿佛被一块乌云笼罩。我希望我这样做是对的,可是我心底却不断的否定自己。我怕如果谷元恒不肯松口,宁可打上法庭也不放手的话,那么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那么固执…我不由的闭上眼睛。谦彦递过一罐冰冷的可乐,在我身边坐下。“怎么,睡不着?”我看看挂钟,都过十点了,平常我们都是在这时候上床睡觉。

 “哥,我怕醒来的时候,你就不在了,这一切都是个梦。”他躺在我大腿上“我要一直陪着你。”我凝视他的侧面,光洁的下颚隐约有胡子的踪迹,他的脸型渐渐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展现出男性的刚毅,他的体重也增加了,躺在我腿上这么一会,我已经觉得有点发麻。

 我突然意识到,谦彦不再是个孩子,他不可能永远活在我的保护下,总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人生。

 可是他总是跟在我身后,就像没有了我他就不能正常生活般。我在他身边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果谷元恒没有把我送去寄宿学校,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谦彦顶多在我面前发几句牢骚,平常尽量避开他…我绝对没想到向来讨厌暴力的谦彦竟能拿起椅子扔向谷元恒,他恨谷元恒恨到这种地步。

 “哥,你又走神了。”谦彦不满的拉我的手。“没什么,我在想事情。”“你在想什么?告诉我嘛,我可以帮忙喔。”我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电话适时的响起,我拿起电话,示意谦彦安静。刘明振开门见山的说:“见悟少爷,谷先生想和你单独谈谈。”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在深夜中找到谷元恒,难道这宗案子的情势对他们不利,所以他们才那么急…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电话那端传来谷元恒低沉的声音:“见悟。”我的心猛跳了一下“爸”

 这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以前在母亲的授意下,也只叫过四五次而已。对我来说,他不是父亲,他是我们一切不幸的开端。

 “你想带着他逃走吗?”他严厉的声音一句接一句的逼问:“你以为你们能逃到哪里?没有了我,你们只会沦落街头!到时候你们还会哭着爬回我脚边,求我收留你们!”他很懂得如何恫吓我们,因为他知道我们根本无力养活自己。我咬着下唇,等他发泄完毕。

 谦彦见我脸色沉重,倾过头来想听电话里说什么。我捂住电话筒,小声说:“去睡觉,哥和律师要说些事情,明天再告诉你。”

 谦彦不情愿的站起来走上楼。电话里,谷元恒还在咆哮“是你教唆谦彦的,对不对!你明知道,知道…我告诉你,我就是死都不会让你们逍遥自在的拿着我的钱逃走!”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我平静的告诉他“明天谦彦就会告诉检察官你对他的不轨企图,反正进监狱的不是我。”

 “你…真是够阴毒的。”我无声的笑了笑,反正在他心目我本来就不是个东西,总是挑拨他和谦彦的关系,他怎么想我,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对他来说,我才是这个家的外来者。

 “那么,晚安。”我做势要挂掉电话,马上听见他不情愿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等等,我还没说完。”“我会给谦彦一笔钱,我可以让他出国留学,任何一国家,只能在合理范围。但你要留下来,直到他回来那天。”

 “为什么?”他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傻得让你们两人一起逃走吗?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我…不,我要你也跟着品尝我的痛苦。你以为我不知道谦彦最爱的人是谁?你们谁也别想得到幸福!”

 我拿着电话的手在微微发抖。他在说什么?“你可以同意我的条件,也可以拒绝。我不怕上法庭,顶多判我十年,但你们也别想好过。要毁的话就大家一起毁了!怎么样?见悟,你做决定吧。无论你说什么,谦彦都会听你的。”

 好沉重的一句话。他知道那天晚上他什么也没做,如果真要上法庭的话,谦彦除了撒谎编造事实外,他是不可能被判罪。我无法预见在法庭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是发生了事情,我也无法保护谦彦。

 其实,在这宗案子中,情势最不利的是谦彦,那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条件?“你想好了吗?”他冷声问。我深吸了一口气“我接受。”

 他冷笑了一声,好像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接受。我默默地放下电话,但愿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接下来就是要和谦彦说这件事情。

 也许这样做很自私很卑鄙,谦彦可能不会原谅我,但我想这样对谦彦会更好。他确实应该离开这里,远离我和谷元恒,寻找他自己的人生。他太倚赖我,为了我,他可以铤而走险。

 如果我们继续待在一起,谦彦也许会…我不敢在想下去。谷元恒那句话带给我的震撼比他提出的条件更厉害。

 与其说我不知道,不如说我根本不想知道。窗外是如洗的蓝天,干净得看不见一丝云彩。谦彦推开门,检察官和刘明振走出来,对他说了什么,谦彦看着我,点点头。

 送走那些人后,谦彦坐在我身边,出神的看着窗外的蓝天,什么也没有说。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可我和他都没有想说话的欲望。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昨晚我告诉了谦彦那件事情,他哭着反对,我唯一一次没有屈服在他哀求的眼泪下。我相信这样做是为了他的将来,只有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最后他哭到睡着…当天下午,谷元恒就被释放回家。

 谦彦充满忿恨的看了他一眼,匆匆跑上楼,甩门的声音震歪了楼梯上的挂画。谷元恒一身邋遢,衬衫领打开,黑色的西装裤上沾了一块块污渍,头发凌乱,下巴的胡子都长出来了。

 他冷冷的看着我,我被他眼神中的冷意逼退了一步,我有种他会突然扑上来把我掐死的错觉。

 “这下如你意了。”他莫名奇妙的说了一句,转身走上楼。那天晚上是我一生中渡过的最诡异的夜晚。我和谦彦都尽量避开他,他似乎也在避开我们。

 整栋屋子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音就是电灯关闭的刹那。我的学业在那天后完全荒废了,谦彦离开的那天,正是我期末考的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