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伊闭着眼睛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眼帘上感触到的橙黄的暖意让他懒懒地只想睡觉。

 “我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臂弯里,刚才的胡思乱想让他羞得头都抬不起来。离那日阿尔法多向他作深情的告白已过了四天了,那让他心慌不已的亲吻却并没有来到。最初的两天因要照顾伤重的“闪电”两个人忙得根本没有精力想别的。然而后两天,在“闪电”彻底脱离危险后,一向主动积极的阿尔法多也并未如他预想的那样对他做任何“过份”

 之事。他看自己的眼神的确是越来越柔情似水了,有时甚至让他产生出一种想要溺死在里面也无所谓的想法。

 但阿尔法多那曾让他又恐惧又期待、充满霸道的占有欲、热情过份的拥抱却收敛了不少,曾让他听得心颤不已的挑逗之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比过去还要象个守礼的骑士,遵守着他的承诺,不做任何让他讨厌的事。

 可是…不是他自己说的让我试着接受他的爱抚的吗?现在却又这样…哎,我在想什么呀,真是羞死人了!他又翻了个身,用双手把火烫的脸庞捂住,对情事的好奇让他忍不住在脑海中想象两人缠绵时的情景。

 然而,年幼时差点惨遭强暴的画面却突然象锐利的刀片一样切入他的脑海,痛彻心肺的苦痛与恶心的感觉让他痉挛似的蜷缩起了身子。不行!我没法跟他做到那一步!哪怕知道他爱我,我也对他有好感,我还是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也因此无法放下我最后的心防…

 我能试着接受他的吻,他的拥抱,但更进一步的亲密…他大幅度地摇晃着脑袋,我做不到,至少现在是一点都不行!

 他痛苦地趴伏在地上,脑中纠结的思虑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阿尔法多一定对更进一步的亲密很期待吧?从他以往的言行不难得出这个结论。但如果当他发现自己无法满足他这方面的欲望他会怎么做呢?他还会象个骑士一样待自己吗?

 感情的事想得越多越让人心烦,凯伊胡乱的思绪突然闪过一念。不对不对!他若真的想做那事,那他现在应该比以前更主动才对,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如同谈柏拉图似的精神之恋一样彬彬有礼…难道,难道他对这种同性之间的亲密其实是相当抵触的?

 也难怪,凯伊苦笑了一下,他本来就是个性向正常的人,就是我自己想到那事时还不是一样没法接受…不过,如果是这样,那他所说的一切我还能相信吗?

 想来想去,凯伊觉得自己还真是可悲,一方面担心阿尔法多的欲望,另一方面又对阿尔法多可能没有这方面的欲望感到害怕。如果没有爱上这个男人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凯伊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呢?”随着熟悉的脚步声的临近,温柔的话语如初春的融雪一样清凉滋润着凯伊焦躁的心田,在他睁开眼帘前,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从草地上轻轻地扶起。

 “露水还这么重,躺久了会对你的身体不好。”半跪着的阿尔法多伸手拂去粘在凯伊脸上的细草,那再自然不过的温柔的举动让凯伊的心中荡起一丝甜蜜。

 他对我这么好,我还瞎想些什么呢?他从扇子一样的睫羽下偷窥了一眼那让他心动不已的俊颜,在阿尔法多发现他嘴角扬起的羞涩笑影前,他把头深埋在阿尔法多宽厚的胸膛里,鼻尖嗅到的混杂着白兰地和烟草的奇异香气让他感到安心。

 “是在想家人吗?”阿尔法多笑微微地问道。家人?凯伊怔了一下,目前能称得上是我的家人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离开了,我的生身父母是谁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不!

 我还是有最亲近的家人的,这世上只有它是永远爱我、守护我的,永远不会抛弃我、背叛我,对我来说,它就是家,有它在的地方就有爱和温暖…

 见他沉默不语的阿尔法多轻摇了一下他的身体“嗯,看你这样就知道一定是想家了!想家人的话就告诉我啊,你放心!我会陪你回去看望他们的。”“阿尔法多,”凯伊抬起了眼帘“我什么时候能看到‘银眼’?”“嗯?”

 阿尔法多愣了一下,似是对他此时问出这样的话感到有些意外“我前天不是告诉你了吗,‘银眼’我托付给一位朋友照料了,他现在去巴黎了,怎么也得等他回来后才好去接‘银眼’吧?你再耐心等等,也就十来天的样子。”

 “你没有骗我?”“怎么会?我不是说了吗,我永远都不会再骗你。”阿尔法多轻拧了一下凯伊的脸颊“你这是怎么啦?还是无法相信我吗?”凯伊的脸红了一下“谁让你以前老骗我…”

 “可我一次也没骗倒你吧?”阿尔法多含笑抬起凯伊的下巴,凑在他的唇边低语道:“你是狡猾的小狐狸,谁也不是你的对手…”

 有一瞬间凯伊以为阿尔法多的唇就要压了下来,但他的身子刚一僵,阿尔法多就自动地退了回去,托住他下巴的手指在轻柔地滑过他的脖颈后,也老实地回到了他的腰际,没有任何邪念地静静地拥住他。

 怎么回事?凯伊呆了一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他瞟了一眼面带着恬静笑容的阿尔法多,默默地把疑问压在心底。两人依偎着静静地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阿尔法多突然开口说道:“啊,那是蓝舌鸟的叫声。”

 凯伊侧耳倾听,果然在树林的深处传来了蓝舌鸟特有的忧伤的鸣叫。“听说蓝舌鸟很爱自己的子女,小鸟离巢时,母鸟都会伤心地鸣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阿尔法多喃喃自语道。

 “是真的,母鸟会因为思念幼鸟一直这样忧伤地鸣叫,直到它们生命终结。说起来它们因之得名的蓝舌也不是生来就有的,那是母鸟因长时间悲伤的鸣叫导致舌部的血管破裂,致使瘀血凝结,使舌体变成了蓝紫色。”

 看见阿尔法多诧异的目光,凯伊解释道:“我是听我的老师这么对我说的。”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蓝舌鸟的鸣叫,轻叹了一声“这样深沉的母爱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怎么说得这样绝对?鸟都能做到,人也一定做得到!”阿尔法多伸手轻抚着凯伊的头发“不说别的,你这次离家千里到普罗旺斯来,家里人肯定非常担心,你的父母也一定非常思念你。”凯伊不置可否地扯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阿尔法多低下头,目光柔柔地凝视着凯伊“离家那么远,又是做这样的事,他们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他们一定天天都在翘首盼望你平安归来。”

 虽然明知那是没有的事,但阿尔法多的话还是让凯伊忍不住想象有父母依恋的美好情景。“啊,我倒忘了问你,塞维涅候爵是你的父亲还是伯父?你跟他的女儿那么象,所以我想你大概是他的儿子或侄儿什么的。”

 “我…不知道。”凯伊低下了头,阿尔法多的问话让他重新思索起和候爵的那个约定。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虽然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但只要弗朗西斯一方不戳穿,没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到时候还是可以按原定的计划返回布列塔尼亚,要求候爵兑现承诺。

 不过这事阿尔法多会怎么想呢?恐怕不会答应让自己离开这里的。虽然他一再地说会陪自己回布列塔尼亚,但怎么都觉得在大战结束前他是不会做这事的。

 凯伊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正象他对阿尔法多始终有难以言喻的不信任一样,阿尔法多对他也是如此。他对阿尔法多告诉他的“银眼”的下落有怀疑便是基于这种不信任,而阿尔法多,如果他真的骗了自己,很可能也是基于对他的不信任。

 我们还是无法做到真正的心心相印,如果完全没有芥蒂,本来我的心事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听取他的意见,让他为我出出主意。可是…他的沉默令阿尔法多半眯起了眼“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家人的事吗?”

 他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的些微生硬让凯伊的心一惊。他怎么这样关注我的家人?他抬起头望着阿尔法多,阿尔法多脸上如春风一样的微笑让他的心略略安定下来。我又想到哪里去了?他只是关心我而已。

 “我没有家人。”“没有?怎么会?”“的确是没有。”凯伊苦笑了一下。由于觉得完全不说一定会让阿尔法多很困扰,所以凯伊略略地谈了些自己的过去。

 生性骄傲的他不愿以自身的不幸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因此许多事都被他淡淡地一语带过,而有关蔷薇印记、幼年差点遭强暴的事以及此次与侯爵的约定,他更是只字不提。

 我不是有意要瞒他,这些事应该是只属于我个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