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答应这桩婚事。”说话的灰发男子无可奈何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至书桌前,又一次细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婚书,拿起笔在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希望这样做了以后能够得到允许离开巴黎。

 “真是太好了,能与塞维涅候爵结成姻亲是我的荣幸!”屋里的另一个黑发美男子也站起身来,走过去握住灰发男子的手,脸上泛着喜悦的笑容。

 “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小女能嫁给朗格维尔公爵的爱弟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啊!”塞维涅侯爵的脸上也挂着笑容,但总有一丝不自然揉和于其中。

 “既然是喜事当然要加紧办,我看下个月的十号就是个好日子,正好赶上国王陛下登基十周年大庆。这样就是是双喜临门了。”旁边一个姿容秀丽的青年含着浅笑温文尔雅地说道。

 “只有一个月时间?太急了点吧?小女怎么也得准备些象样的嫁妆才行啊。”塞维涅侯爵皱起了眉头。

 “塞维涅侯爵如此重视这桩婚事真让我感动,不过伊恩·德·法兰伯爵的提议深得我心,婚礼的日子当然要选在一个喜庆的日子举行才有意义。

 嗯,我倒觉得再提前一周更好,因为下个月的三号是我的弟弟阿尔法多以军功获取爵位的纪念日,这个日子对于这对未婚夫妇来说不是更有意义?”弗朗西斯·德·朗格维尔公爵微微笑道。

 “对呀!我怎么把这个日子忘了呢?”伊恩连连点头“再没有比新郎获取爵位的纪念日更好的日子了!我看嫁妆的事塞维涅伯爵就不必在意了,朗格维尔家相当富裕,就是没有嫁妆也没关系的。”

 被这两人一唱一和逼得无路可走的塞维涅侯爵强笑了一下“那就这样吧,我这就赶回去准备婚事。”

 “先别急,我们还没定下举行婚礼的地点呢。”弗朗西斯轻松地笑道。“请公爵大人决定吧。”塞维涅侯爵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在商量好结婚的地点定在阿尔法多的领地阿利维城堡后,塞维涅侯爵匆匆离去。

 “你猜他会怎么做,是乖乖地把女儿嫁过来,还是加快他反叛王国的步伐?”望着关上的门,弗朗西斯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把他逼到这个地步,我想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跟公爵大人你联姻的话,他会被布列塔尼亚的贵族们所唾弃,就无法再当叛军的首领。

 从他编造借口让你答应先不对外宣布婚事就可以看出,他很怕这桩婚事会影响他在叛军中的声望。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因为你既然答应放他回去,就是不想让他失去他在叛军中的影响力。

 否则你完全可以把他扣留至他女儿嫁过来之后。”弗朗西斯对伊恩的洞察力很是赞赏,他点头笑道:“我的确是这样考虑的。答应他不向外宣布婚事,放他回去。都是不想让这个已被我捏在手心里的棋子变得毫无用处。

 如果他回去后肯诚心把女儿嫁过来,并且安抚好他的那些手下,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伊恩微微一笑“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最好的,不过你心里明白这是最不可能的。塞维涅侯爵最大的可能还是选择后一种决策,在婚礼到来之前加紧备战。

 因为如果他不嫁女儿,那他就是违背了婚约,到时候你就有权为维护荣誉而向他发起进攻,不管他那时反还是没反。

 再加上你把婚礼的日子定得那么紧迫,完全打乱了他先前的计划,逼迫他只有在一切尚未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提前举起反旗。所以不论他怎么选择,你都立于不败。”“说得不错!我其实还想借他之手引来更大的鱼。”

 “是英国人?”“没错。三年前,我们的第一舰队被英国人全歼之事令陛下一直耿耿于怀。这次我想逼得塞维涅候爵向他最大的恩主英国人求助,引来英国的海军舰队,使我们得以有报仇的机会。”

 “你想得很周全。”伊恩叹了口气“但你现在倒是该想想怎么跟阿尔法多谈这事,让他答应配合你的行动。”

 “这事半真半假,我还不想对阿尔法多说实话。”弗朗西斯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因为我在想第三种可能,塞维涅会不会先把女儿嫁过来稳住我们,然后过一段时间后又与我们对抗呢?”

 “你是说他牺牲女儿来争取时间做更充分的准备?”“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不过我倒是担心他嫁过来的女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一个假新娘?”伊恩微蹙了一下秀气的眉尖“这倒不能不防。如果是这样,塞维涅伯爵在叛军中的声望不但不坠,反而会因成功地耍弄我们而大大提高。

 他还可以利用假新娘迷惑住我们,尽量争取时间争得更多的援手。”“所以我这次要派个得力的人去迎接新娘,新娘的画像我这里有,就让他照着画像迎回新娘,绝不能让塞维涅钻这个空子!”

 “阿尔法多怎么办?”“如果真新娘成功迎娶过来,那就让他们成婚,反正那个姑娘长得很漂亮,也不算辱没了他。

 如果对方耍花招,婚事就作废,他也没什么损失。”“阿尔法多可能不会这样想吧,他是不会甘心当你棋盘上的棋子的。”“所以我说先不要告诉他。”“那你怎样让他在婚书上签字呢?要知道没有准新郎的签字,这桩婚事就办不成。”

 “我会有办法的。”弗朗西斯意味深长地一笑。一个月后的三号,阿利维城堡。虽然这里是举行婚礼的地点,但到处看不到一点喜庆的气氛,因为城堡主下令平日里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没有必要为一个不受欢迎的新娘做什么准备。

 此时,城堡主阿尔法多·德·弗莱西尔伯爵正大踏步地走进城堡中的小教堂,他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神父,看来我的婚礼是无法进行了!”他走至站在圣坛前身着法衣的神父面前,有些粗鲁无礼地以挑战的眼神盯着那个比他矮上许多的瘦小身影。

 “有那么糟吗?大人,新娘只不过是还未赶到吧。”神父仰起头平静地看着路西安。“我想我已经说过了,错过了吉时我就不结婚了!即使是你的主子弗朗西斯拿刀逼着我我也不干!”

 “我的主子是仁慈的主,大人。”神父的口气还是淡淡的。“是吗?这样看来,弗朗西斯一定是耶和华转世了!”

 阿尔法多毫无顾忌地辛辣地嘲讽道。对于神他从未有过敬意,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救世主。神父的脸色微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到平静无波。

 “不管怎么说,大人所谓的吉时并未完全过去,再耐心等等也不要紧吧。”阿尔发多冷哼了一声,心想刚才他在塔楼上了望过了,在来城堡的必经之路上并未看见弗朗西斯派去接新娘的卫队归来的影子,那么在剩下的一刻钟里,新娘是无法按时赶到的。

 想到这里,他耸了耸肩“那好,我就再等等,不过如果时辰到了新娘还没出现的话,我就要离开这里回巴黎了!”“到时候悉听大人尊便。”神父眼睑微垂低声说道。狠狠地瞪了一眼表情淡漠的神父,阿尔法多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出教堂,心情郁闷的阿尔法多站在台阶上,仰头看着被云层包裹住的太阳正在一点一点挣脱出来,试图重新获得自由。很象现在的自己啊,他暗叹了一声,如果能如愿地摆脱这桩婚姻的话…

 他的心情很烦躁,为了这桩婚事他恨透了弗朗西斯。因为正是弗朗西斯完全不顾他的意愿,设下圈套让他答应了他根本不想要的婚姻。还是亲兄弟呢!怎能这样无情?他忿忿地想着,忍不住挥拳向虚空中想象的弗朗西斯的影子击去。

 连击了几拳还是无法解气,他正想着要不再踢上几脚,旁边有人“啊!”了一声。阿尔法多定下神来侧头看去,只见他的小侍童马修正惊讶地望着他,想是阿尔法多刚才孩子气的举动让他感到莫名其妙。阿尔法多苦笑了一下,又转头向远处眺望,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了,还是没有马车和卫队的影子。

 那么这一次自己应该是能从这场荒谬的婚姻中挣脱出来了吧,阿尔法多暗想,因为弗朗西斯亲口答应,如果新娘未在阿尔法多定下的吉时赶到,那阿尔法多就有权撕毁婚约。

 不知怎的,阿尔法多的心中并没有喜悦和兴奋。出于对弗朗西斯的了解,他知道这世上还没有弗朗西斯办不到的事,只要他想办到,那么新娘在最后一分钟乘着飞毯飞进教堂也是可能的。

 对于弗朗西斯的能力阿尔法多从来都是很佩服的,但他不喜欢弗朗西斯为了公事而变得冷酷无情。

 作为王国的宰相,弗朗西斯一向把维护王国的统一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能利用的都要利用,哪怕是亲弟弟也不放过。

 这一次为了把有外心、而且很有可能反叛的布列塔尼亚控制住,不惜牺牲亲弟弟的幸福,强行安排阿尔法多和布列塔尼亚的贵族首领塞维涅的女儿朱丽叶特成婚。

 他用近乎无赖的手段软禁被骗到巴黎的塞维涅,逼迫急于回去的塞维涅签下婚书。而对亲弟弟阿尔法多,他则采取了更阴险下流的手段。他先欺骗阿尔法多,说已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阿尔法多仰慕已久的玛格丽特·德·艾吉隆公爵小姐。

 然后在把欣喜若狂的阿尔法多灌得半醉后,诱骗他在那张和塞维涅侯爵千金结婚的婚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清醒后的阿尔法多得知真相后狂怒不已,但已无可奈何了。虽然聪明绝顶的他在此后不久也洞察了弗朗西斯在这件事上的心机,但一想到自己如此地被弗朗西斯当工具利用,他就怎么也无法原谅这个哥哥。

 婚事的安排是暗地里进行的,因为结婚的双方都不希望公开。塞维涅侯爵先前告诉弗朗西斯的理由是,他的女儿是布列塔尼亚的明珠,布列塔尼亚的贵族青年都在热切地追求她。

 如果得知她即将嫁给不是布列塔尼亚人的外人,他们可能会闹事的。所以最好是等婚礼过后再宣布。而阿尔法多的原因自是因为他根本不打算承认这桩违背他意愿的政治婚姻,而且他还不放弃有最后摆脱的机会。

 但更主要的是他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刁难把他置于这种地步的弗朗西斯。于是,这场婚礼不仅安排在了远离巴黎的普罗旺斯的阿利维城堡举行,参加婚礼的人也只有少数几个熟知内幕的亲信贵族。新娘的父亲及弗朗西斯都不会参加,他们会在巴黎等候新婚夫妇的到来,然后再向外宣告这一喜事。

 表面上这是为了婚礼不受干扰地顺利举行,真实原因却是塞维涅候爵迫于无奈的缓兵之计,到时候他多半会找各种理由不出现。

 而弗朗西斯当然是想坐镇巴黎指挥即将到来的大战。婚礼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当弗朗西斯按约派遣自己的卫队去迎接新娘时,阿尔法多突然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如果新娘不能在婚礼那天的某个吉时赶到的话,他就不结婚了。

 因为这个吉时是神赐于他的幸运时辰(虽然他从不信神,但能利用他还是要利用),错过了这个时辰,他的婚姻就会不幸福。

 “你不会希望自己的亲弟弟不幸福吧?”当时阿尔法多含讥带讽地问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当然也知道弟弟的用意何在,按往返的路程来看,卫队要赶在那个吉时回来是相当困难的。

 如果答应了阿尔法多的要求,只要卫队未按时回来,他就一定会要求废除婚约,而自己倒不好拒绝。弗朗西斯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对自己的卫队能完成这个任务很有信心。

 还有就是,这样一来阿尔法多也只有乖乖地听任自己摆布了,不会再给自己添麻烦。就象弗朗西斯明了阿尔法多的想法一样,阿尔法多也清楚弗朗西斯的想法。

 他之所以提出那个近乎荒唐要求就是瞄准了弗朗西斯的自信,知道他会撑强答应下来。而阿尔法多早就算计好了,婚礼前一天,他暗地里叫亲信破坏了一座来城堡必经的桥梁,这样弗朗西斯的卫队就必须多绕行四十里从另一条路赶来。

 这是一场赌博游戏,胜负就全看弗朗西斯的卫队的表现能力了。弗朗西斯,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想起弗朗西斯答应时的自信表情,阿尔法多仰天冷笑,即使新娘按时赶到了,这场婚礼我也要让它变成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