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你就走吧。”

 故作从容地坐到椅子上,就这样从打开的房门望见丁翔扶着招袂,两个人慢慢走出这间舒适却没有生气的公寓,走出李梓封的生活。

 木质大门无声合上,在走廊尽头那叠轻微的脚步声消失后。空间归于沉寂。李梓封就这坐在这沉寂中,直到暗下去的天色将自己完全笼罩。

 觉得饿了,于是习惯性地走向厨房,桌上摆着两盘冷了的菜,青椒牛柳窒息在锅里,两片没有来得及吞下的胃药静静放在流理台上。

 出了大楼,丁翔停住脚步。应该往哪里去?他不知道。下班时间,街上来来回回车水马龙,行色匆匆的人们都有一个最后的目的地,但他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是想解释的…对不起…”看着丁翔一脸茫然的样子,招袂知道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起到负面的效果,他一直一直道歉,心里想着要去补偿,可半天也没有想到任何补救措施,因为他自己也是一个背负着痛苦的人。

 “小翔…我在曙光路租了间小房子…如果这半个月房东没有来赶人的话我们可以到那里去…刚才的事…对不起…”

 “没事的。”将一些正在形成的悲观想法抹杀,丁翔用力摇了摇头:“我早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可就是舍不得…总觉得,总觉得再坚持下一切都会好…”刚才落了场薄雨,街上还有些水洼。远处,城市外的丘陵上方已经出现了殷红的火烧云,落日散射的余晖镀在两人的身上,好像抹出两笔暗红,他们孤寂地出现在灰茫的大街上,周围是潮湿的,但是溶不下他们,他们是油彩,注定只有在时间中斑驳脱落。

 而时间似乎也只是为了要见证接下来的苦难而迅速流逝。第二天丁翔依旧去上班,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开会,拟定节目,然后各方联系沟通。

 礼拜二,李梓封照例不会出现,这给了丁翔缓冲的机会,现在的他,还完全没有想过该如何再次面对李梓封。

 但后天就要出现场,李梓封一定会出现。那时候会怎么样呢?目光中稿纸上游移,丁翔揉着略微红肿的眼睛,不再多想。时间继续流逝。录制节目那天,可以说是最最忙碌的日子。依旧还是台里一楼的那个百平,依旧是娱乐综艺的节目,主持人之一依旧是李梓封…可一切看在丁翔的眼中已完全不同,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丁翔不由自主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遇见李梓封的情景,想起他中午塞给自己的饭盒,还有洗手间里的那个深吻…一切的温柔都曾经鲜明,可又变成虚幻。警告自己不能继续沉湎,他轻拍脸颊,拿出那本最近一直刻苦攻读的书本来。

 就算是小小地偷懒一次吧,躲开一些自己的职责,躲开可能见到李梓封的机会,就这一次,下次,他一定不会再逃避。然而就在这时,桌上的对讲机里传来了周导的声音。

 “小翔,听到了快到休息室去,协调一下主持人。”该来的,一直都是准时到来。丁翔站在休息室外,现在是上午十一点二十五分。他拿着两叠策划书,深吸一口气。门推开,迎面走来的是另一位同事,协调主持人的工作本是他来完成,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李梓封显得格外暴躁,一连否了三个环节。

 离录制不到三个小时,现在修改不太可能,所以周导只有希望一向来与李梓封关系“很好”的丁翔出面“协调”坐在沙发里的李梓封显得平静,只有在看见丁翔推门而入的瞬间流露出一丝焦躁。

 “是你?”疏离的语气,像是对一个陌生的新人。对此丁翔只有默默点头。“李老师,我来给您解释一下流程。”“有什么好解释的?就这么几张稿纸的东西还需要你解释?”从丁翔手里抽走那叠策划书,夹在中间面的那本关于写作的书籍跌落了下来。

 抢先一步从地上捡起那本书,李梓封找到了嘲弄丁翔的一个好借口。“怎么,你想要当作家?还是说已经想跳槽想得不耐烦了?这也难怪…身份被拆穿了自然慢慢地会呆不下去的…”

 这是威吓,可他未能如愿看到丁翔脸上受挫的表情。所以李梓封不依不饶,要将折磨继续。“你如果还真想保留这份工作,待会吃饭的时候过来,要是你能让嘉宾们同意你的流程,我就不再提什么异议。”说完这些话,从沙发上站起来,李梓封将策划书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休息室。只留下丁翔一人,蹲下来收拾散落的纸片。丁翔按李梓封的要求出现的时候,中餐已经开始了。

 “服务员,上白酒。”李梓封突然这么要求,可按台里规定,下午有任务的人不能喝酒,虽然大家都明白,可又没人愿意提出。但所幸李梓封自己还并不打算太过逾矩。

 “我和演员就不喝了,不过各位经纪人可以喝一点啊,就让这个小伙子作陪,别看他年纪小,可是酒量却很好。”

 一边这样说着,李梓封指了指丁翔。丁翔本是滴酒不沾。失神地望着李梓封,从他那冰冷的表情上,丁翔知道自己没有选择。这是李梓封算计好的折磨。白色的酒盅已分送到了每个经纪人的面前,那诱人的清香已经让不少人暗咽口水

 如临大敌地拿起那个晶莹的容器,透明的酒液映照出自己支离破碎的表情。丁翔仰头,一饮而尽。几杯酒落入空腹,浑身已经火烧火燎起来,大脑开始沸腾,而最难受的地方却是胃,阵一阵痉挛着,好像要从内部将自己撕裂。

 丁翔一手捏着酒杯,另外一手伸到桌下按着腹部。在意识和痛苦的边缘,他朦朦胧胧地听见李梓封和其他人高声的谈笑,他们在议论他,议论这个“陈家的二公子…”为什么,李梓封为什么要把他的身份公之于众?他不知道,那些人或惊讶或暧昧的笑声在他耳中变得含混不清,他知道自己已经承受不了了,最后一杯酒液倾覆在面颊上,他捂着嘴冲了出去。

 伏在洗手台边,丁翔大口地呕着,因为没有进食,所以呕出的是大量淡色的酒液,等到酒液也倾空了之后,剩下的就是暗褐色的液体。是血。神志清醒了些,胃部依旧灼痛,冷汗混着拍打上去的水珠滑过面颊,丁翔靠在洗手台的边缘抵在胃上,放水将水槽清理。

 一阵阵的晕眩让他不得不经常性地停下来。他知道,这种折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