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文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花啊,你知道吗?我大功哥三天后就结婚了,和我姐姐结婚了。”

 “那是他幸福的归宿啊,是我给不了的东西。”“笑梅姐会很好地照顾他,爱他;从此以后,他就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归宿…”

 “花儿,你告诉我,爱一个人,是不是就是要他幸福快乐呢?我大功哥是我最深爱的人,最后有了归宿,那么,我的一番心意,是不是也就有了归宿呢?”

 张仲文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他把自己的中指塞进嘴里,狠心一咬,手指上涌出鲜血来;张仲文闭紧了眼睛在那黄纸上写着什么,嘴里认真地念着:“空明七心灯啊,我许下一个福禄签,我希望我大功哥和我笑梅姐一生姻缘美满,幸福安康;我知道大功哥对我还有情意,这样会让他为难,心里不好受,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在你花开的时候让他忘记我和他之间的种种纠缠,忘记我们之间的那些不寻常的感情,从此以后,我在他心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弟。”

 他手指上的血汩汩地流出来,黄纸上很快血迹斑斑,最后他把黄纸封起来,在花的根前掏开一堆黑土,郑重其事地埋了下去。

 他做好之后,跪在空明七心灯前磕了三个响头。那花儿似也有灵性,几滴露水沿着花叶流淌下来,荡漾起水面层层涟漪。

 张仲文起身的时候,惊觉那花儿已经开了五朵了。新开的花蕊里面是浑浊的琥珀色和明媚的亮银色。剩下的两朵花苞依然沉静安详,让张仲文心里忐忑不安,却又隐隐作痛。

 他哪里也不想去,他只想守在自己的花儿面前,躲避在这阴暗无人的花房里;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地上,如果他不是还在呼吸的话,那么见到他的人一定以为他已经死了。

 日月匆匆,清露莹莹,人一生能有多少时间可以闭守自己寂静无人的空间,悲喜随性,蹉跎岁月?时间从发隙、指间、齿颊、一呼一吸一泣一笑中溜走,

 人一生能有多少机会可以在这因缘定数中随波逐流,说出自己的秘密,许下自己的心愿?***张仲文坐到日影西斜,坐到花房里一片黑暗。

 他感受到有一种脚步在一步步地靠近他,那来自地狱的脚步每一步都好像一声惊雷,打在他的心头。他知道是谁来了。

 “小文,全家人都在找你吃饭呢。”杨立功低沉的声音。“小文,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张仲文没有抬头,杨立功继续说道:“小文,我想过了,要是你不高兴;我就不结婚了!”

 张仲文痛苦地合上了眼睛,黑暗中杨立功看不见他的笑;张仲文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空明七心灯前爱抚地用手触摸着那朵朵含苞欲放的花朵,不说话,也不回头。

 突然间张仲文反手摘下三朵奶白色镶银星的文殊兰,那花儿落到水面上,惊起水纹荡漾;杨立功正要说:“你这是干什么?”

 就见那花落水中,顿时红焰妖娆;无端地亮起,那花朵中的蕊丝竟然燃烧起来,灯火一般地游弋在水面上,三朵花好似三朵小灯,吐露出明亮幽雅的光芒。

 房间里顿时似明似暗,张仲文在微弱的灯火中转身面向杨立功,痴迷地笑起来。杨立功不明白张仲文这是怎么了,但只听他说:“哥,我知道你要什么…”说完他挂着笑一步一步走进杨立功,伸出双手捧住了杨立功的脖子,花的火焰中杨立功被张仲文大胆和直接惊呆了,他一动不敢动,任凭张仲文解开他胸前的衣扣,把一双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刹那间杨立功的心脏仿佛都要停止跳动。

 张仲文邪恶地笑着,他的脸庞在那怪异的火光中散发出哀艳的光彩。杨立功不自觉地抬手去摸小文的脸,可是手到半空中被张仲文的嘴给咬住了。

 他感受到小文身体里的热量,鼻孔中呼出的气息,他逐渐不能控制自己;臂环围拢了张仲文,着了魔一样去除掉张仲文身上的衣服。

 张仲文眨着眼睛,手摸到了杨立功身上配带的那块玉;在杨立功附身来拥抱他前一刻,他把那块玉含在了自己的嘴里;那玉还带着杨立功身上的温度,暖暖的。

 水面上的花儿轻轻飘荡,花蕊中的火焰安静地闪耀。空明七心灯似乎见惯了人间的悲欢离和,苦痛温存;枝叶招展,沐浴在天空滴漏下的月光里,沉思不语地注视着面前的两个赤裸的人。

 杨立功只感觉带到自己沉在了深深的水底,头顶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脚下是细滑的五彩斑斓的沙石。

 他漂浮着,浸泡着,一条光滑的小蛇在他身体周围游走舔噬,他心里面充满了快乐和满足,忘却了人世间一切的烦恼和忧虑;他再次发觉周围的一切是脑海深处始终珍藏着的情景,水面折射下来的一丝一丝光线仿佛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青色的黄色的碎石和起伏的水草诚螺旋形排列着…那身体周围的几条小鱼还是那样悠然自得地游着。而眼前的张仲文却不是那个还不会哭的小孩子,是一个在水中认真端详着他的少年。

 张仲文手里还拿着那一快玉,举在心口的位置,杨立功听见他说:“哥,你想我吗?”“我写过信给你啊,我告诉过比,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从来没停过。”

 “那你为什么想我?”“因为你是我的啊,你是我的小文。”“那我又为什么是你的?”水中的张仲文睁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因为…因为…”杨立功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哥,我问你;我们将来会怎么样?”“将来?你是说,我们的将来?”

 “对。”“我没有想过啊,小文,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就好;我和你两个人,只要我们两个人。

 小文,你是神仙,只要你肯动脑筋,你就一定有办法的。你那么厉害,你施个法术,用个计策;我们就可以离开家,走得远远的,开心自在地过一辈子,不是么?”

 水里的张仲文凝神静气地听他说完这番话,忽然哈哈地大笑起来;他身旁的小鱼都被他吓得匆匆逃散,只见张仲文摆了摆手,一字一句地说:“哥哥啊,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以为我是有道行有修行的妖精,就可以为所欲为,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有法术;可是我迷得了人的心魂,迷不了人的良心。

 就算是你和我离了家,走到天涯海角,可是我笑梅姐怎么办?你的母亲怎么办?这良心道义上的苦楚,就要用我们一辈子去受,你和我的一场爱欲之后的残伤余痛,莫不如让我一人承担,纠缠引我而起,也应由我而终。

 今天我就现我天蛇本生之相,送你出这情欲轮回,无边苦海…”杨立功还没明白张仲文说的是什么,就见面前的人摇摆挣扎。张仲文的皮肤上隆起苍墨色的鳞片,发丝在水中激荡交缠,最后燃烧成幽幽磷火覆盖他全身,手臂和双腿溶成一股;青光爆现中一条斑斓巨蟒一嘴衔了他,硬生生直直地从水里拔了出去。

 杨立功被软绵绵热呼呼的蛇缠住了腰,动弹不得,两耳旁只有风声大做,他迷蒙间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是被那大蛇叼在嘴里,遨游在无边无际的云海上空。

 他一回头看见大蛇碧绿幽深的眼睛,和绵延在半空上铁甲狰狞的蛇身;暗叫:“他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不期然那大蛇嘴里一松,把杨立功整个人抛到五彩缤纷的云团里。杨立功飞身下坠,恍惚之间还听见那大蛇在风中说:“你我二人,今生尘缘已尽,我千年修行,定数中一场情劫。

 无奈我自甘堕落,无力回天;时至今日,只有渡你早脱孽障。那一番恩爱,常在我心,剩下的诸多灾厄,尽数由我去了解,你好自为之,务必珍重!”

 大蛇把最后一个“重”字说完,奋力一吐,一道热风托起杨立功的身躯,让他在云中缓缓下坠。

 杨立功咬着牙深出手去抓,可是那大蛇盘旋飞翔,泪雨将落,已至九霄云外。而当杨立功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却没有了踪影,只有余留的体温和缠绵后的激动还在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

 杨立功抬头看见月色下的那一盆姿态奇特的花,知道这就是张仲文常提起的空明七心灯;他听过张仲文讲述这花的神奇,跌跌撞撞地来到花的身前,用期望的声音说道:“空明七心灯,你要是真能救苦救难,你就想一个办法,让我既不辜负笑梅,又能成全我和小文吧!”说罢也诚惶诚恐地跪倒在花的前面,响当当地磕了三个头。那空明七心灯上,不知何时,又绽开一朵碧绿的花蕊。***

 离杨立功的婚期只剩下三天了,那一天可是张仲文掐算出来的所谓黄道吉日。东北地方上的婚事不仅仅是办喜事那么简单。因为乔家在地方上的关系和势力,所以这场婚姻还是一次社交和人情的大买卖。

 家里人,尤其是乔笑梅的父母,更是忙得脑门上的汗都没有工夫擦。装修摆设新房,通知四方邻里亲戚朋友,订酒席挑饭店发喜贴…讲究的是一个喜庆,一个面子,还有一个风光。

 总的来说全家人都是沉浸在喜悦和激动的气氛中的,中国人的婚事把吉利看得很重要,幸好家里就有现成的大仙指东道西,一切的说法讲究都可以万事不求人,就连一惯对张仲文的言行举止百般挑剔的张仲文他爸,到了这个时候也得意地在说话的时候流露出自己作为专家父亲的骄傲。

 笑茹给她亲姐打了一件毛衣,她用了一年多的时候编织出来的大红色毛衣还算是得体漂亮,让笑梅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弟弟小宏也用零花钱给杨立功买了一条领带,包装精美,款式大方,全家人都夸这小孩子有心。

 笑茹见张仲文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地忙碌,开玩笑地问他:“小文,咱哥和咱姐结婚,你怎么没有点表示啊?”张仲文听了之后一愣,心虚地一笑说:“我自是有好东西…只不过还没到拿出来的时候。”

 笑茹一撅嘴,怀疑地说:“怕是你忘了吧?”张仲文尴尬地转过身,的确,他最近一直心思混乱,把结婚礼物的事情忘到了九宵云外。实际上笑梅和杨立功哪里会计较弟弟妹妹们是否送什么礼物,而弟弟妹妹也不过是图个纪念,表个心意而已。

 张仲文见笑梅和小宏,甚至林森和大勇都准备了结婚礼物,自己两手空空真的是说不过去,无奈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他一时之间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也无奈叹息;好在他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心想以后有机会再补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