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琳回头一看,发现在他们不远处有一棵孤零零的丁香树。全身上下一片冰冻过的银白,月色中花瓣莹莹如玉,在最高处的花枝上还有鲜红的一团花朵,因为凝固的关系看起来象是一簇耀眼的红宝石。

 “你喜欢那个吗?”罗飞鸿带着暗示的眼神。“不行啊,那是咱们院的宝贝,摘了要罚款的!”赵宝琳慌乱地说。

 “没关系的,反正现在也没有人看见。况且这花就快要谢了,就算是不见了几枝也不会有人怀疑。”罗飞鸿说着大步来到丁香花前。皓月当空,午夜正浓。

 罗飞鸿在伸手摘下那一枝红花的时候,花树上面的冰片叮叮当当地碎裂开,散落到地上遁为无形,被束缚在冰层里的花朵也吐出这个春季里最后一股芳香。

 然后疲劳地合上了花蕊,失去了美丽的光辉。“给你…”罗飞鸿把花送到赵宝琳手中。赵宝琳兴奋地拿着花枝,跳起来,在街上绕圈圈。***

 黎明前的黑暗中,梦与现实的交界。张仲文烧起第一张黄纸,那单薄的火焰象一只没有身体翅膀,在空气中挣扎。丁宁:“到了我走的时候了。无论如何谢谢你。”张仲文:“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丁宁:“我不知道,我爱他,何谈有意无意。”“你爱他什么?”“那你爱他什么?”“…”“我报了他的救命之恩,也做了我想做的事,我没有遗憾了。”张仲文扬起第二张黄纸“你想做的什么事?”“我想验证一下,人世之中,有没有真爱。”

 “你得到了么?你认为世上有这种东西吗?”“我给出了。所以我认为有。”张仲文燃起第三张黄纸“一路保重。”

 “你也保重。”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教室里的人难得地来得很全,教室一侧的落地玻璃窗外面一片蔚蓝,这样的天气让人心情不好也难。

 讲台上的老师讲起课来也是兴致勃勃,只是下面的人各怀鬼胎不是计划着中午吃什么就是下午到那里去玩根本没有几个人在听讲。

 张仲文趴在桌子上画漫画,画着画着就犯困,刚在桌子上想小憩一会儿,突然间有一个声音惊叫起来:“下雪了,外面下雪了!”

 “胡说八道,七月天下雪!”老师在讲台上斥责道。可是他和其他同学不自觉地望向窗外的时候,也一样目瞪口呆。东风中千片万片纯白的如冰似雪好像花瓣一样的细屑在晴朗的蓝天中纷纷扬扬地吹过班级的窗子,闪着光,散着香,流着泪,带着笑。

 那一片片奇妙的缤纷的小东西从地面飞起,飘向了阳光灿烂的天堂顶端。“我怎么好像听见有人在哭?”坐在张仲文身后的曲娟轻声说。“不,她在笑。她在很开心地笑。”张仲文咬着铅笔说。

 罗飞鸿抬起金丝眼镜,脑海中努力地在想:“我怎么感觉像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呢?”***

 世事难料,人生苦短。光阴荏冉中,不管人是否情愿,都要迎接一个新的世纪。说实话,张仲文在大学里还没有玩够呢,身边的人就开始匆忙计划着毕业去向了。

 张仲文的伟大人生理想是什么呢?玩。他最满意的生活就是可以每天可以打电子游戏机看卡通吃东西睡懒觉然后重复上述行为。他从来不考虑他已经二十岁的事实,对自己的未来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不过他已经预测到了他的伟大的爸爸妈妈对他的前途已经有了绝对舒适的安排,所以他就不浪费脑细胞做无谓的施工。

 可以说,在九六级的英语系的八名男生里进步最大的就是罗飞鸿和姚乐宇了,罗飞鸿在群众们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坚定地和赵宝琳越走越近最后终于走到了一起,全校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不过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却没有人说得清楚,因为他们两个人看起来有的时候像是情侣,有的时候像是领导和下级,有的时候像是母子,还有的时候象是夫妻。

 罗飞鸿一路青云,短短一年内就容光焕任学生会副主席,他和赵宝琳一时间在外语学院里炙手可热,权倾天下。

 和过去不太一样的是,罗飞鸿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拉过小提琴,而外院花园里的丁香树,从此以后也再没有开过半朵花。

 一个雨季过后,十四棵丁香树叶落枝枯,无疾而终,无一幸免。学校里的园丁几番抢救,可是终究是天意难违,那些花气数已尽,学校没有办法,就把残根朽木砍伐了,一把大火后在新泥里种上了些樱桃苹果充数。

 姚乐宇一直都是一个乖孩子,他学习认真,很听老师和领导的话;为人做事不出头,也不太计较个人得失;所以在系里的人缘不错。

 而且他身边有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靠山,姚乐宇忘记了写作业,叫一声阿锐,郭锐就算是半夜里睡着了也回爬起来帮他做一份,而且还会拿出来好吃的给他宵夜;姚乐宇写入党的思想汇报编不出词来,喊一声阿锐,郭锐就会神奇地掏出纸和笔来告诉他如何联系现在的时事新闻凑足一千字;姚乐宇回家的时候拿的东西太多去火车站又不想打出租车,喊一声阿锐,郭锐就会全程接送风雨无阻;姚乐宇和庄薇薇谈恋爱遇到了小矛盾,喊一声阿锐,郭锐就会慷慨大方地跑过来以大哥哥的姿态给他作心理辅导和情景分析。

 在姚乐宇面前,郭锐永远是高姿态的,他也永远是万能的坚强的,也是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

 姚乐宇曾经当着大家的面做过这样一个比喻,他说他们宿舍里的几个人就像是日本卡通片机器猫里那样,他自己是野比康夫,郭锐就是他的小叮当机器猫,张仲文就是强夫,孟涛就是大胖(因为这两个人总联手欺负他),而庄薇薇就是他可爱温柔的静子。

 郭锐听了满足高兴地点点头,他没怎么看过那个卡通片,不过他知道康夫和那个小叮当总是在一起的,他们是不分开的。

 这个比喻传到了张仲文的耳朵里,他当着郭锐的面就说:“呸!就你这付德性还小叮当呢。有这么自虐的小叮当吗?”罗飞鸿人得志以后,难免有些自我膨胀。渐渐也不怎么把张仲文孟涛等人放在眼里。

 这一天他很郁闷地叼着烟回到宿舍,嘴里喊着累一头栽在床上。斜眼看见孟涛光着上半身在床下面做辅卧撑锻炼身体,他好气又好笑地说:“老孟,你吃饭吃撑了?这么冷的天你光着膀子?”

 孟涛努力做运动出了一头汗,憨憨地笑着说:“不练不行啊,我这体格要是再不练练,下了水就冻成冰砣子了。”

 “下水?”罗飞鸿一听来了精神。“老孟,不是你要去参加冬泳比赛吧?你…你会游泳的?”孟涛点点头“赵宝琳跟在我屁股后面求了我一个月呢,我告诉她我不行的,可是她说每个系四个人的名额要是我不上,她就怎么也凑不全了,因为会全系会水的男生加我就四个。”

 罗飞鸿一听心里毛毛的,暗想:“幸亏我没有把我会狗刨式游泳的事情告诉赵宝琳,不然的话她飞得拉我上阵。游水倒没什么,可是这五冬六月的,我要是一下了水,估计就再也上不来了。这可不是好玩的…”

 他心里犯着嘀咕,鼓励了孟涛一句:“那你好好练吧,祝你成功!”于是继续抽着烟,心里盘算着他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对着篷顶出神。一不小心半截烟燃烧着的烟头掉到床下,正好罗进了孟涛放在床上的军大衣里…

 孟涛累了,端起洗脸盆去洗漱。回来的时候觉得屋子里气味不对,慌忙推门进来,只见自己的床上大衣里在冒着烟,干忙冲过去拎起陪伴他过了很多冬天的唯一的那件军大衣,一阵扑打。

 好在火刚刚烧起来,还没有造成毁灭性的伤害,可是他的大衣内侧后襟的部分已经被烧掉了一层棉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他想也知道是上床的罗飞鸿吸烟不慎造成的,可是罗飞鸿不知道是在装相还是真睡着了,竟然不出声地闭着眼睛没事人一样。

 孟涛天性老实忠厚,他知道罗飞鸿也是无意;他不想伤了兄弟和气,自认倒霉,把他那件大衣折好,心想有空去买了布和棉花,自己缝补了事。

 这时候张仲文溜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一根冰棍伸着舌头有滋有味地舔着,孟涛见了他唉声叹气地说:“小文,今天下午去南湖试水,你怎么没去啊?”“我?我不用去。”张仲文大咧咧地说。

 “算了吧你,你游泳不错我们是知道的;可是这回不同,这是冬泳啊。水很凉的,你不去适应一下怕到时候是受不了的。”

 孟涛良言相劝。张仲文眯了床上的罗飞鸿一眼,狂笑一声说:“我有独家法宝,别说是这南湖冬泳了,就算是南极探险,北极旅游,我也敢光着膀子打着哈欠陪企鹅玩儿,到时候还得擦防晒油来呵护我光滑细腻的皮肤。”

 “你别吹牛了,你有个屁法宝啊。你自己不练习到时候冻着了还得这帮哥哥们照顾你…”“你不信我?那好,我把我师傅秘传我的霹雳阴阳火裤衩给你穿上试一试,其中功效你自然就明白了。”张仲文把半截冰棒一口吞了,在自己的柜里翻了半天,掏出一条三角内裤,红色的,有点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十块钱三条的地摊货。

 张仲文把这条小裤衩放在手里摇来摇去的,面露得色地对孟涛说:“你可别小看这条裤衩,这可是由天竺火蚕的丝织成的,在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炼过七七四十九天,人穿上之后,可以护住丹田燃烧真气。

 甭管是多冷的天,只要穿上这个火裤衩,百寒不侵,冰霜不惧…”“啊呸!太上老君就穿这型号的?鬼才信你,行了,小文,你别在这里扯蛋了。”孟涛早就习惯了张仲文那一套,不想和他多浪费时间。

 “你不信?那我穿上给你看看!”张仲文最恨别人怀疑,他三下两下脱得净光,只套上那件小红裤衩,对目瞪口呆的孟涛说“不信你和我到外面去走走?”

 “你神精病啊!外面零下十九度,你还嫌你在我们院里的知名度不够高啊,你这样和裸奔有什么区别?”

 “那咱俩就在外面走廊里走两圈好了。”张仲文来劲了。孟涛沉默了一会儿,没好气地说:“好啊,感冒了可是你自己找的,冻死你个小王八蛋!”说完两个人真的打开门出去了。罗飞鸿躺在床上把他们俩的对话听在耳里,笑在心里,心想一定是张仲文又在耍宝捉弄孟涛。没想到十几分钟过去两个人回来之后,孟涛低头不说话了。就听张仲文聒噪着在嚷嚷:“怎么样?服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