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文望着天花板,诚实可靠地说着,可是眼泪却再也管不住了,一句没关系陪着一滴眼泪,从他的身体和他的灵魂自觉不自觉地流出来。

 “没关系的,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的…”他们俩再没有吵过架,一辈子都再没有。他们俩之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生活还在继续。***

 那一部人类电影史上最伟大经典爱情灾难巨片,随着MyHeartWillGoOn的歌声,让盗版VCD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电影院还没有上映,可是大小录像厅里却已经大造声势贴出骇人听闻的宣传语来招揽生意了。说了都让人不相信,这片子张仲文到后来他21岁的时候一共看了8遍,不是他喜欢,而是他总是被撞上不得不看。

 春暖花开后,晚自习就没什么人上了。曲娟很主动地约张仲文去看Titanic,两个人在校园里很自在地走着,看春去春又回,那校园里的茵茵绿草上又是一片风光明媚,只是人间几家欢乐几家愁,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青春得意,有心思去欣赏这一幕幕烟花烂漫。

 罗飞鸿竞选学生会宣传部长失败,竟然落在了一个新生女孩子的手下做事,自觉颜面无存,前途无望;再加上他在新一轮党员积极分子考核中又被排除在外,雪上加霜之后,一心想在仕途上大展拳脚的罗飞鸿倍觉人生困顿,怀才不遇;他想着自己在学生会和班级里的苦心经营,奔波劳碌,到头来竟一无所获,难免心灰意冷,垂头丧气地园子里散步,看见张仲文和曲娟神情暧昧地走着,他不禁尴尬。

 没想张仲文见他竟然弹指一笑说:“小罗,你的天赐良缘要来了,好好把握。”说完屁颠屁颠地追着曲娟跑了。罗飞鸿以为张仲文在调侃他,没在意。他沿着小路慢慢享受孤独地走着。

 看一片含羞打蕾的丁香花林旁经过,只见那殷殷浅红压绿枝,万花深处隐隐白。罗飞鸿脑海中有一个身影突然显现,那白衣的女孩去年曾经许诺说在满园的丁香花开的时候再次回来。

 那清纯娇媚的音容笑貌让罗飞鸿心中一片激动,他无意地举目四望,好像那人就会在他不经意间出现,给他暗淡的人生里带来一丝亮色和一缕清香。

 天渐渐要黑了,晚霞低垂压在远方灯火辉煌的天边。曲娟走得不快,她在听张仲文哼着跑调的歌。突然张仲文站在路边说:“你不要走!”“什么?”曲娟在路灯下一回头。

 “听…”张仲文竖起耳朵,一根手指立在嘴上做不要出声的手势。曲娟眨着眼睛问:“怎么了?听什么?”

 “花开了,花开的声音。”张仲文神神秘秘地闭上了眼睛。曲娟迷惘地问:“花开的声音,花开也是有声音的吗?”

 “是啊,你听,她在笑…”张仲文还是闭着眼睛,好象在空气中用捕捉着什么。曲娟在云破月来中,忽然闻到久违的香气,路灯照射下朦胧的花枝上星星浮出海面般在一眨眼映现出粉红细嫩的花瓣来,丝丝片片,点点簇簇,缤纷烂漫中那丁香花把积攒了一秋一冬的芬芳与鲜艳尽数吐纳与天地之间。

 顷刻中这花园就是新旧两重天,曲娟看得呆了,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张仲文却拉她回到了现实里。他呼吸着花香叫了一声:“再不走,泰坦尼克就要沉了。”曲娟心跳得厉害,她也跑起来,追着张仲文的脚步踩着花香,向前奔去。

 张仲文对广大女同学Titanic这部电影狂对热的理解就是,她们以电影里的冰海沉船为背景,身边的男伴或想象中的男伴为工具,以流泪和感慨的方式一边显示自己感情细腻,一边对利昂那多*迪卡普利奥进行意淫。

 不过他也很佩服那群老大不小的校园女青年了,她们挤在乌烟瘴气的录像厅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多不容易啊,他更佩服电影里那个娃娃脸的小男孩虽然怎么看都不象是会画画的人,可还是没费三言两语就把那个丰满的欧洲妇女给哄得心甘情愿地脱得溜光倒在沙发上给他看。

 他后悔当初没好好学画画,不然的话,就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可以打着艺术的旗帜大摇大摆地画多少帅哥啊…他不是没想过在杨立功睡着的时候用照相机排点裸照留着过干瘾用,可是问题是,他拍了,要怎么洗印?胡思乱想中他睡了五觉,也算是创下了他在一部电影中睡觉次数的记录(这个记录保持到多年以后他看同样是巨片《珍珠港》才被打破)。

 不过这次来看录像让他感兴趣的是他看见两个大男人也挤在前面看得津津有味,那就是吃起爆米花来不停的姚乐宇和抽烟抽得把前排的女生熏得泪流满面的郭锐,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可是姚乐宇和郭锐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可圈可点的友谊更是一堆烂帐。

 姚乐宇和庄薇薇被炒作了大半个学期的恋爱结束后,振奋的却是郭锐。姚乐宇受了一次打击后,更离不开他的保护伞;两个人形影不离的程度较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郭锐脸上的欣喜是显而易见的,而姚乐宇,虽然已经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打牌被列为党员积极分子,可是却更加依赖郭锐。

 张仲文早就发现他那个生活以谈恋爱为主的同学蔡丽艳又挎着一个新钓上的帅哥坐在前排了,还不时地回头朝他和曲娟这里回头鬼鬼祟祟地笑。

 突然间张仲文觉得曲娟的手好象是不经意触到了自己,就在这个时候,蔡丽艳掏出一只加长的女士香烟来点燃,娴熟地吐了一口,张仲文嗅到空气中一股甜香幽幽绵绵传播开来。

 “我早就知道是你这个小妖精捣鬼。”张仲文心里说着,手却一把扣住曲娟的脉门,曲娟不明白张仲文为什么要这么做,脸红心跳却不敢动弹。

 蔡丽艳得意地望着身旁高大英俊的帅哥,就见他在烟雾中目光迷离,青光渐露。原本对蔡丽艳爱搭不理的表情竟然痴呆起来,意乱情迷地看着她。张仲文回头对曲娟说:“没想到你们宿舍的菜花大姐还是个巫婆呢。”

 曲娟的手被张仲文抓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不敢看张仲文的目光,咬住嘴唇紧紧低着头。“她想害死我们全院的人啊,她的三尸摄魂香虽然药性不大,可是这种东西一但与花香混和,那么所有花香的地方就都会产生那种迷魂诱惑的效果。

 她光顾自己开心了,这下可好了,今天晚上丁香花盛开,各处的录像厅又在放这么煽情的电影…天意,天意,各位同学请多保重身体吧。”

 张仲文在心里苦叫。所谓三尸摄魂香,是古代宫廷女子为了征求君王宠幸而由印度求得并研制发展多年的一种香料,它与其它的春药和迷药不同之处在于,它在燃烧时散发一种有传导作用的香气,可以在人与人在有身体肌肤接触的时候把情欲与爱恋传输到自己喜欢的人身上,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并为自己而摆布。

 单纯善良的曲娟不知道听蔡丽艳怂恿了什么,鼓起勇气来拉他的手就是这个原因。不过蔡丽艳始料未及的是,她不知道张仲文是玩这种游戏的祖宗,也不知道空气中的花香是药引可以扩散她的计策,更不知道,有的时候男人与男人也是会手拉手的。

 郭锐为自己的小聪明而得意,他虽然对爱情电影没有什么大的兴趣,可是可以和姚乐宇紧紧地靠在一起呆上几个小时对他来说真的是很快乐的事情。

 姚乐宇看了关于Titanic的新闻和宣传之后就非要看看这美国巨片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又不想自己来看,于是就拉上了在看书的郭锐。

 郭锐嘴上说没什么意思可是还是很顺利地跟着他来了,还带了两个大红桔子,在看的时候剥了皮递给姚乐宇吃。可是姚乐宇晕船,他晕船的程度倒真是厉害,他自己不在船上看见电影里面的船摇摇晃晃的他自己也头晕。

 没有办法,他只有靠在郭锐的肩膀上,好在这录像厅里实在是太挤了,片子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男生靠得那么近是否古怪。

 郭锐在姚乐宇全神贯注地看片子的时候假装无意地握住了他的手,半天过去姚乐宇并没有挣脱,也不知道是因为故事情节还是因为心理紧张也没有松开郭锐的手。

 郭锐心里暖洋洋的,他把自己的手心贴在姚乐宇的手心上,紧紧地而又不乏温柔;他记得张仲文说过,手心是人心的另一个门户,是可以传递人心事的地方。

 他眼里早就没有那录像里叽叽歪歪死去活来的电影了,他努力地在自己心里想着,希望可以通过手心把自己的感情告诉姚乐宇,小毛我是多么的在意你,我是多么希望你可以明白我的心意。

 他迷信而又执着地希望着这手臂与心脏之间电路可以把他们两个人贯通,他的小毛就可以理解自己的心,接纳他,用那种叫做爱的能量来接纳他。

 虽然他觉得Jack与Rose的爱情,整个一条大船上的人的死活不干他屁事;不过他却希望那Titanic永远都不要沉,因为船沉了电影就演完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再这样大胆放心忘情地握着他的小毛的手。

 蔡丽艳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旁边的帅哥已经在流口水了。曲娟不知道张仲文为什么要抓住自己的手脖不放,她觉得自己的秘密似乎已经被看穿,她有些无地自容。

 不过张仲文没有说话,还在瞪着眼睛很严肃地看电影;他的手虽然没有放开,可以曲娟明显地感觉到,他不是在用爱意在抓着自己的手,而是在控制自己的意识不让她有自己的念头。

 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屈辱,不过,她还是没有勇气让他放开自己。电影里巨大的冰山撞击着豪华的客轮,屏幕上天摇地动。黑暗中拥挤的录像厅里充满男男女女,不留心蠢蠢欲动。因缘该来则来该走则走原本无须理由,爱别离纹丝不动。

 录像厅里是暗流汹涌,录像厅外却是风情万种。罗飞鸿闲逛在花丛中,不知不觉间看到丁香花丛中一片洁白的花蕾,隐隐约约中听见有一个温和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叮咛般说道:“罗飞鸿,来这里…”

 他心中一动,拨开树丛花枝,来到那白色丁香花前。那花枝有如认识他一般,竟然伸到他脸孔前,吐出阵阵奇香。罗飞鸿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花枝,更觉香气入脑,一股芬芳流入四肢百骸,他渐渐意识模糊,昏昏欲睡。

 那丁香花树心领神会般地把自己的枝叶围拢起来,靠近树丛的路灯也骤然变暗。几片花瓣落下,罗飞鸿喝醉酒般栽在地上,花海中枝叶交合光影变幻,把他隐蔽在一片香雾中。

 罗飞鸿只觉得自己还在树从中站立着,不过眼前好像凭空出现一条小路。他以前从没见过花园里还有这一条路,心下好奇,沿着小径走了几步,没想到花丛矮树中竟然出现一道小门,上面缠绕了各色的牵牛花和藤蔓。

 他举手一推,那门应声而开,他低头走进门内,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一定神发现里面竟然是豁然开朗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