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文再次开学,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笑梅和杨立功去北京“有事要办”两个人都带着一种腼腆而又庄重的神情上了火车。他俩有什么事情,张大仙不愿意去想,懒得去想,他很忙的,他要玩一个叫最终幻想VII的电子游戏,这可是杨立功花了很多钱给他买的新游戏碟,张仲文只闷哼了一声说了句:“太阳从北边出来了!”

 就大大方方地接过。他哥不在,他正好可以在公寓里玩个天昏地暗。有了电子游戏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可以暂时忘记了。

 张仲文一玩电子游戏天塌了他都不知道,他半躺在沙发里咋着啤酒死活不肯放开游戏机的手柄。

 他根本就不想去上课,逃课对一名标准的大学生来说是合情合理的,更何况他张仲文根本没把那个神出鬼没为了罚款而游击在系里的辅导员放在眼里,他要钱砸给他一张破不开的大票就是了,剩下的当小费告诉他不用找了;三天两夜之后,神勇的张仲文凭着他胡蒙瞎猜的日文终于把三张光碟搞定;意犹未尽起身伸个懒腰,竟然眼前一黑头晕目眩,险些跌倒。

 张仲文毕竟不是骆驼,长时间的奋战血战他只吃了一罐杨立功留下来的小熊饼干,喝了几瓶果奶,再就是抽了三盒烟;游戏是玩得爽了,他的五脏庙却年久失修断了香火,再也供不起他这脾气大的仙人,顷刻间张仲文只觉得头重脚轻天蹋地陷,心中暗道呜呼哀哉老夫难不成命丧于此?好在他两千三百年的道行还算是耐用,挣扎间他披上衣服踉踉跄跄地摸到门口,一甩门下了楼,想出去觅食。

 刚到楼下被冷风一吹清醒了一点,一掏口袋差一点儿狂喷一口黑血。原来刚才他走得慌张,把自己的钱包钥匙尽数留在屋内。

 “Fuck!”张仲文骂道。心想现在填饱肚子要紧,于是转向宿舍,真是福无双置,祸不单行,几个哥哥弟弟大概又被谭群带回家性教育去了,郭锐做家教还不知道几点回来,他摇摇晃晃勉强来到早春三月乍暖还寒的花园里,希望遇见个熟人救自己一命。

 还没有蹭到小路口呢,一个低低的声音就对他说:“张仲文,你这几天跑哪里去了?”张仲文强打精神回头,见是曲娟,哀哀怨怨地说:“哦,是你呀,我病了…没想来上课。”

 曲娟蹙了一下眉,露齿一笑:“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脸色真差,对了,你吃饭了吗?”张仲文脑海里浪花拍岸,他忍住欢喜用手一抹脸,接着装可爱说:“没有,我这几天胃口不太好,再说我自己一个人也不爱吃饭。”

 “呵呵…”天真善良的曲娟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一家新开的拉面馆,葱花牛肉面可好吃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好啊,那你先陪我回公寓一趟,我去拿钱包。”张仲文详装慷慨。

 “不用了,我请你吃好了。我还有事情要问你呢!”曲娟把双手插进她墨绿色的大衣兜里,若有所思。***大碗的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摆在张仲文前的时候,张仲文狠不得伸出舌头将之一扫而光。

 曲娟还没夹起几筷子面条呢,张仲文已经抱着碗咕咚咕咚地喝汤了,当他把已经见底儿的大碗咣地一声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曲娟惊恐地用颤音说:“张…张…张仲文,你不是把那一大碗倒进肚子里去的吧?”

 张仲文摇摇头,努力在想这面和汤到底是什么滋味。“你没有吃饱吧?”曲娟望着这难民,怀疑地问。

 张仲文没说话,不过沉默已经让曲娟明白了一切。曲娟苦笑了一下,又让老板做一碗面给张仲文,她自己没有多话,只是低下头不紧不慢地吃着。

 面条的热气滋润了她的脸,有一丝微红。张仲文对这名老实安静的女孩一直很有好感,这不仅仅是因为曲娟总给他作业抄和请他吃大碗的牛肉面的问题;张仲文对大多数女孩子毫无感觉,不过曲娟不同,她笑的时候不用手捂嘴,从来不在脸上抹化妆品,不吃杂七杂八的零食…至多上课磕点瓜子;这些地方就让张仲文很钦佩她。

 曲娟见张仲文吃得慢一些了,才小心翼翼地说:“张仲文,我听班长说你很会载花的是么?我还知道咱班级里的那一棵芦荟就是你给救活的…我有事情求你帮忙啊。”

 “哪里哪里啊…我不过只是对那些事情略知一二而已…何况那点杂花野草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的。”

 张仲文说话的特点就是让人难以分清他是在吹嘘还是在谦虚。曲娟眼睛里笑意微微,她抬头对张仲文说:“张仲文,我有一盆吊兰,寒假里没有人照顾,天气也不好,现在开学回来眼看要枯死了…我想扔掉,但看还有一半的叶子是绿的,心里有些舍不得,正好听人说起你会养花,所以就想要你帮我…张仲文,你有时间吗?”

 张仲文是个热心肠的人,他一敲筷子说:“这种小儿科,包在我身上,你把你那什么兰什么花啊拿来就是,保管一个月后再给你的时候是枝繁叶茂。嘻嘻…嘿嘿…”张仲文笑得连们牙都露出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大概是吃太饱了的原因。吃着说着,张仲文有些忘乎所以,张牙舞爪地和曲娟说话;曲娟只是点头轻笑,不怎么插言。良久之后曲娟想了半天说:“张仲文,你喜欢什么颜色?”

 “哈哈,你怎么这么问啊?”“我顺便问问的,好了,吃饱了我们就走吧。”曲娟站起来后打量着张仲文的身材,三分审视七分体谅。张仲文一嘻笑,很大胆地说:“哈,你不是要织毛衣给我吧?春天很快就要到了啊,要织就织一件薄的呀。”

 曲娟惊讶地说:“都说你这人脸皮厚,没想到你脸皮真那么厚。”“唔…没办法啊,脸皮不厚怎么有面吃,怎么有衣穿啊!”张仲文诚恳地讲。两个人吃完饭,张仲文跟着曲娟回宿舍拿了那一盆花,只见蔡丽艳在二楼窗口里偷笑着,身影一晃而过。

 曲娟把花拿下来的时候表情不是很自然,那盆吊兰也没有她说地那么糟糕,不过是有几片黄叶而已。那花形和枝叶刻意地被挽了起来,还系了一条红绳。张仲文看在眼里,不仅心中一跳。

 他看着眼前的曲娟心里一阵慌乱,慌忙把花盆端在手中,苦苦一笑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它的。”

 “谢谢你。”曲娟站在门口,竟然有一滴汗在额头上晶莹闪烁。张仲文拿着花消失在黑夜里,曲娟捂住胸口,吐了一口气。这时候蔡丽艳在她身后拍了一下,说:“二姐,你放心好了,我的法子绝对有效的,到时候可别忘记了我这个大媒人啊。”曲娟且羞且怒。

 “什么到时候啊,到什么时候啊?你个小神婆…要人知道了我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那你是要面子,还是要你的小文弟弟呢?”蔡丽艳调皮地一眨眼,跑掉了。张仲文走了几步路,叹息一声,决定先回宿舍。反正他的哥哥一两天就回来了,他决定先回去鬼混几天再说。***宿舍里烟雾弥漫,姚乐宇咬着烟嘴一边咳嗽一边打牌,他一天没有吃饭也没有上课;就是在玩。

 他根本不会吸烟,但是半包烟下来他已经飘飘然昏昏然,晚饭的时候又喝了几大口酒,现在更加神智不清。谭群和江忠见他不正常,想拉住他不要再玩;可是谁劝也不听,抱住扑克牌象抱住亲人一样红了眼。

 罗飞鸿偷偷地问孟涛:“小毛头失恋了吧。”孟涛摇着头说:“今天庄薇薇好象和他说什么了,两个人在花园大冷天里末几(注A)了好半天啊,中午姚乐宇回来饭也不肯吃,缠着我要和他玩扑克。

 晚上也不吃东西啊,喝啤酒,他不会喝的,差一点儿吐我一身。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唉,真是小孩子脾气。”

 罗飞鸿眯着眼睛,金丝眼镜里射出两道精光,不屑一顾地小声说:“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人家庄薇薇什么阶级啊,大家闺秀门槛很高的,和他一个穷小子玩几天开开心,他还当真了。

 现在人家有了门当户对的白马王子,他就应该知足知趣知难而退的,又何苦这样自己糟蹋自己呢?”

 “小罗,你说起话来真有一套。”孟涛麻木地回答他。孟涛谁也不得罪,是所有人的忠实可靠的听众。他不喜欢罗飞鸿的分析方法,但他知道很有道理。

 罗飞鸿用牙签抠着牙,还想再说,可是孟涛已经收拾东西洗脸去了,他好没意思地凑进扑克战围观。就在这时候张仲文抱着一盆花掀门闯了进来,大声嚷道:“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又叫你哥给打出来了吧?”谭群没好气地说。

 张仲文没理他,看看了屋子里的人,对姚乐宇说:“小毛头,你脸色好差啊。”姚乐宇盯着扑克牌头也没抬,闷哼一句:“死不了。”

 “谁死了?什么死不死的啊?”郭锐也回来了,他今天领到了薪水,多少有点开心。不过因为讲课讲得晚他又错过了末班车,好在家教的地方离学校不远,他一路小跑回来的。半路上看见夜市上有卖炸肉饼,一动心买了几个装在包里。张仲文鼻子动了几动,凑向郭锐甜甜地说:“哥哥,拿出来吧。”

 “不行!我自己还没有吃饭呢!”郭锐皱眉头。“一个,我就吃一个!”张仲文死皮赖脸。郭锐压低声音说:“等一会儿人都走了我再拿出来,不然不够分的。”

 “好,好!”张仲文点头,接着他一转身喊:“刚才我看见对面女宿舍二楼的更衣室灯亮了,对门的小麻子脸又拿着望远镜出去了…”

 话音未落那打扑克的人都扔下了纸牌,夺门而出,就剩下一个不明所以的姚乐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独自发呆。张仲文说:“好了,现在你可以拿出来了。”

 郭锐苦笑着刮了一下张仲文的鼻子,从包里拿出还很热的炸肉饼,摊开袋子说:“吃吧。”“嘻嘻,阿锐你真是个好人!”张仲文用手指夹起一块肉饼塞进了嘴里,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郭锐背对着姚乐宇,努力不让自己回头。这学期开始他就尽量使自己和姚乐宇保持距离,他在试图过一个人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其实应该可以和姚乐宇做普通的同学,普通的朋友。

 所以他克制自己去关心姚乐宇的欲望,他现在就尽力让自己不产生把肉饼分给姚乐宇吃的念头。“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啊!”郭锐这样对自己说。

 姚乐宇看着郭锐把炸肉饼分给张仲文吃,很自然地以为郭锐马上就会也拿来最大的最好的肉饼给自己吃。

 因为他们一直是这样的,他知道郭锐对自己的体贴;而且他一天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闻到肉饼的香味已经饥肠辘辘;他理所当然地沉默着,等着郭锐回头。可是一分钟过去了,三分种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郭锐还是没有回头。

 他心里苦闷起来,于是他想起郭锐身上的变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郭锐不再主动和他说话了,早上也不起来催他起床上课了,好象他们也很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