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眼睛又开始眨了,一下两下三四下,眨得郭锐心慌意乱。他支支捂捂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答应;小文马上跳起来,他在屋子里的每张床上都撒目了一下,终于在一个上铺上发现了一本《现代汉语词典》,他高兴地拿了下来,随手翻了翻,满意地来到郭锐身前,对他说:“咱俩来猜拳,石头剪子布,一共三局,每局猜三次,猜赢的人就可以翻一次这词典上的页;是随手翻的,谁也不许查页数;记住啊,你要望前翻,我往后翻,每局翻到最后一次就记住是多少页。

 然后还要看一下这一局里咱俩一共猜了多少次拳才分出胜负,那么这个次数也要叫记下来,假如是六次,那么那一页左数第六个字就是我们要找的。看看老天爷会告诉我们什么…”“这么复杂啊?”郭锐头都大了。

 “好了好了开始了啊!”张小文已经摆出了手势,真的要和他猜拳,郭锐已不好推脱,只好和他猜拳。石头对剪子,郭锐赢了第一次。他笑着对小文说“大仙怎么不灵了啊?”

 然后随手把字典一翻。张小文没做声,再猜,还是石头对剪子,郭锐又赢了,他高兴地叫了一声,又翻了一次字典。

 连续两次胜利让他情绪高昂兴趣大增,张小文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正中下怀的笑意,轻声说:“表现不错啊。”

 这次好象情况有些不同,张小文无心地出着拳,可是每次都和郭锐是一样的,剪子对剪子,布对布,石头对石头…郭锐觉得好玩极了,僵持到第十一次才被张小文用石头砸了剪子,他讪讪地说:“小文,要赢你哥哥我可是不容易啊。”

 “我知道!”张小文没有一点不服的样子。他看都不看就用手把词典一翻,然后底头说“1340页第十三个字”然后没等郭锐看见是个什么字,就把字典合上了。他掏出一支笔来,就在包炸鸡的油纸上记下了那个数字,淡淡地说:“继续啊。还有两个字呢!”

 两个又人猜了起来,不一会儿猜完了,总得来说郭锐猜赢的次数要多一些,他很得意。摇头晃脑地敲着张小文的脑袋说:“你也不行啊,这么衰,还敢来挑战我。”

 “是是是,您猛着呢。”张小文没什么表情“我出去撒泡尿,洗洗脸,出了一身汗呢…我马上回来。”

 接着满不在乎地起身走出了宿舍。郭锐意犹未尽地回味着自己的胜利,接着他看见了张小文记在纸上的三列数字,歪嘴轻蔑地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我倒要看看你搞了什么鬼…”

 他按照数字所标识的,翻到了第1340页,左数下来,心狂跳了一下,那赫然是个“姚”字!他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找错了,又查对了一遍,没错,是“姚”

 字。他本来喝了些酒,浑身发热,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让他一下子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他带着凉气哆唆着手去找683页第五个字,这下更可怕,更清楚明白地是个“乐”字!他绝望地直接用拼音检字的方法翻到“宇”

 字,和数字一对,不用看了…这时候门“吱”地开了,郭锐象被电过了一样,把那字典甩手扔在了床上。

 张小文拍着肚子打着哈欠回来了,一边走一边嚷嚷:“真他妈没意思,连对门的小广东都回家了,要不然还可以找他三家拐打麻将…”说完似乎酒劲上来了,往床上一载,仰脸朝天地闭上眼睛,也不再说话,更没有问郭锐查询的结果。

 郭锐坐在那里,仔细地端详着张小文,没有了表情放松下来的他和姚乐宇一样,有一张稚气未脱天真无邪的脸,只不过平时张小文太能故意摆酷精明搞怪,所以让人忽略他才是个十九岁的大孩子…不过郭锐知道自己是永远不可能理解张小文这种“孩子”的,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接受,似乎早看透人间百态红尘琐事,那一幅轻松自在不过是他游戏人间的基本态度而已;而姚乐宇则不同,他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孩子,无论是任性还是发脾气都是那么单纯,那么可爱,毫无心机…想到这里,郭锐不禁向窗外望去,只见到雪白的月亮安祥地挂在天空上,好象在满意地欣赏人间欢庆中秋佳节的景象。

 他呆呆地那看着明亮的天体,脑海里仿佛映照出姚乐宇甜蜜的微笑着的熟悉的脸,心想他现在一定是在家里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团团圆圆地过节吧。

 他今年在家里过节了,他回家一定会很高兴,不会再苦着脸想家了,他的妈妈一定会给他做很多很多的好吃的。

 郭锐会心地笑了,他在窗户里透进的月光里感到无比满足与欣慰,他自己虽然没有归宿,但想到姚乐宇此时此刻是开心的,幸福的,他就没什么可以伤悲或烦恼的理由,他自己心底对家庭温暖的怀念和遭人遗弃的失落,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

 “唉…月儿弯弯照九洲…”张小文突然叹息道。郭锐知道张小文在暗示他,因为下一句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郭锐又笑了,他想,这次你可算错了,我可不在那愁的一类里,我现在好着呢。他镇定而又勇敢地说:“张仲文,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你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

 “什么?我知道什么?你别叫我叫得那么正式,让我觉得你象我老爸。”“小文,你别再捉弄我了。我这个人经不起涮的,其实我和乐宇之间没什么,好兄弟嘛…我就是照顾他习惯了,他不在身边我就觉得心里空得慌。”

 他紧张地看向张小文,张小文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还是半眯着眼,象是在闭目养神,又象是在昏昏欲睡。

 郭锐叹息了一声,拿起一条被单,想给他盖上,刚来到他近前,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班长啊,今天外面的月亮很圆吧…清平世界,朗朗干坤,你说起谎来一点都不脸红,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真佩服你,以后还要向你您多多学习啊。”

 “我…”郭锐想反驳,可是张小文突然疲倦地说:“你把灯关了吧…有些事情是不应该在这么光亮的时候讲的。”

 郭锐把被单扔在他的脸上,沉默地关了灯,就在灯光熄灭的一瞬间,那月色流水般倾泻进了屋子,郭锐不由得呆了一下。他回到自己的床,脱了外衣,轻轻地躺下;等着张小文和他说话,可是半天都没见他开口,就更加紧张起来。

 最后他还是沉不注气了,试探地说:“小文,你知道那辞典上查出来的字是谁的名字是不是?”“说真话吗?”张小文果然没睡。“嗯。”“知道,但不确定。但现在确定了。”“小文,你怎么看我?”

 “用眼睛看啊。”“你觉得恶心是吧?我会…会…喜,喜欢一个男孩子,还是我的好朋友,而且大家都把我们当兄弟。”

 “是啊,真恶心。同性恋是吧,太恶心了,恶心得我都不想再理你了,郭锐啊郭锐,看不出你一表人材衣冠楚楚,竟然这么变态无耻下流…明天我就搬走,后天我到辅导员那里去检举揭发你,彻底消灭你这隐藏在青年大学生和党员内部的流氓。

 哈哈…班长就是我的了…哈哈哈…终于让我盼到这一天了!”小文兴奋地说着,郭锐听着听着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的这一番话反而要比想象中的开明与无所谓的安慰使他舒服的多。

 他什么都不怕了,他知道张小文是可以信任的。小文笑了一会儿,突然很冷静很深沉地用郭锐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调说:“郭锐,你知道吗?看东西不一定要用眼睛的,有些时候你闭上眼睛要比你睁开眼睛看得要更清楚,更明白…”

 “啊?”郭锐有些糊涂了。“郭锐,我很早就看出来你喜欢乐宇了,甚至在你还不知道你已经爱上他之前我就有所觉察。

 你这个人看起来冷酷狂妄;实际上你真的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比谁都善良,也比谁都勇敢。这两年来我比谁看得都明白,就是我因为从来没有只用眼睛看你。”

 “小文…”郭锐没想到小文会忽然如此正经,被说得不好意思。他坐了起来,激动地说:“可是小文,那你用什么看我啊?”“心啊,人人都有的心啊,只是人们想来只用它算计人,害相思病,从不用它来看人,看世界,看自己。”

 “你说话玄玄的,可是用心要怎么看啊?”张小文从床上起来,走到窗子前,指着外面的月亮说::“郭锐,你看,月亮的光很美吧。可是月亮自己是不会发光的,它需要折射来自太阳的阳光,才能在夜里散发光明。

 我们的心也是这样的,平时它会隐藏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只要等到有一束可以唤醒它的光芒照到它,你就可以用心来看一切了,而那个时候,你就什么都不会再害怕,不会再疑惑,也不会再做傻事了。”

 郭锐心里暖暖的,他发现张小文完全是早已准备好在说给自己听的。月光中张小文陶醉地仰望着天空,神情暧昧,好象也是在牵挂着谁。“小文,那你说。

 我该怎么办啊?我很爱乐宇,可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我的,他只是把我当成他的好兄弟而已,你也明白,我这种事绝对不能让外界知道的,而且我现在一方面很恐惧自己的这种念头,想要放弃;但一方面我舍不得他,我欺骗不了自己,我真的是喜欢他啊,我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对了,小文,你帮帮我吧,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吧!”郭锐哀求道,张小文低头看着他,发现郭锐此时此刻是那么的无助和可怜,完全不是平时清高坚强的样子。

 “小文,只要你帮我这个忙,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今生今世都会记得你的恩情…”“什么啊…我用你答应我什么啊…哈…好象我会把你怎么样似的。”小文哭笑不得。

 “你帮帮我啊!”“帮你什么?帮你泡乐宇?还是想个方法让你们永远分开?还是帮你失去记忆?嘻嘻。”“我不知道。”郭锐垂头丧气。“你自己都不知道,要我怎么帮你?”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过了好久,张小文才说:“不过你要先沉住气,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好事,不要耽误了学习和自己的前途,最重要的是你不要在再把安眠药当糖吃了。

 或许,我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帮你…”张小文这话说的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他第一次感觉到对一件事情了无胜算。“小文,我要是有一个你这样的弟弟就好了!”郭锐真诚地说。

 “就你?”小文眯缝着眼睛瞟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说:“你不配!”“呸!白送我都还不要呢!”“唉…你知道吗?作我的哥哥可是一件很苦,也很危险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