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文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也一点都不害怕。他有一个本领,就是走路不发出声音;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见了他,那不被他吓死才怪…他自己就是妖魔鬼怪,一个十八岁的,一张忧愁的脸的,在黑夜里跋涉里很久的妖魔鬼怪…他把一个光辉的罪恶的太阳装在心里面,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黑暗里走多久。

 他的脚把他带到了一个他来过两次的小单元楼。漆黑的夜里只有那一扇窗户里的灯还亮着。长夜漫漫,天底云暗,这一小撮灯光,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力,也是那么的昏黄。

 他苦笑了一下,悄悄地上了楼,他是有钥匙的,轻手打开了门。屋子里面的厅上的写字台上趴着一个人,睡着了。

 他只穿了一件背心,写字台上竟然有几个易拉罐。还有信纸和墨水,他在睡着之前还在给人写信。还有一封拆开的信上有着张仲文熟悉的字迹,那是笑梅给他写来的。“哥,你睡着了吗?”

 “你在做梦了吧。你梦见谁了?”“哥,我是一个很坏的人,坏的你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你就是把我当你的弟弟是吗?”

 时钟的秒针滴哒滴哒地响着,睡梦中的人,怎么会知道身边有多少比梦要轻,但比梦还要浓的东西随着时间悄悄流过。

 “哥,我喜欢你。那种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喜欢。我知道我不是女孩子,我也不愿意做女孩子,可是我管不了自己,我就是喜欢你。这就是爱吧…呵呵…都说我是妖精的…妖精要是不害人那还叫妖精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就想害你了。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就是想要你…我不愿意永远是你的小弟弟,你明白吗?”

 “我喜欢撒谎骗人,我喜欢装神弄鬼,我贪玩逞能,我好吃懒做…可是那都不是真正的我。真正我的是一个很傻很笨的男孩子,只愿意对一个人好,只愿意听一个人的话,只愿意让他开心,让他没烦恼…大功哥你知道吗?”

 “你的弟弟已经长大了。他爱你,可是他不敢对你说。”“可是他还是说了。你现在睡着了,你听不见,没关系。总之我是对着你说出来了,我良心上好过一些。”

 “大功哥,我说完了。我走了。”梦外面的人说完了梦中的话,转身取了一件梦外面的衣服,给梦中的人盖上,踏着梦一样的脚步,却不知道是该走向梦里还是梦外。而在似梦非梦间,一只手从他身后拉住了他,让他凝固在梦与现实的边缘。

 “不许你走…”幸好张仲文在此之前上过厕所,不然这句话非吓得他尿裤子不可。“张仲文…你说了些什么啊?”杨立功希里糊涂地说着。他的脸压在袖口的扣子上,压出两个小坑。

 “没什么啊,我看你这里还亮着灯,所以就来看看。”张仲文沉着应对。“是吗?”杨立功冷笑了一声“你在这里睡吧,你的床已经收拾好了,我给你搬条被子。”说完他进到里屋去拿东西。张仲文眼珠子一分钟转了三百六十五个圈,心中叹道:“也罢,也罢,他要是听见了,倒省了我一番手脚,了了我一桩心事!死就死吧!”

 杨立功从里面出来,也没看他,自顾自地说:“我明天要到我姥姥家去一躺,我妈要我捎点东西过去,顺便去过中秋节。你去吗?”“不去。”张仲文摇头。

 “我估计你也不会去。你爸给你买电脑了,过几天来装,你也最好赶快搬过来。天太晚了,你早点睡。”杨立功匆忙慌乱地说着。脸上带着刻意深沉的表情。***

 张仲文睡不着,他熬到天刚一亮,穿衣服就溜了。黎明的曙光中他一路小跑,虎口脱险般从单元楼里钻出来。来到自己宿舍的小路上他吓了一大跳,在雾气中一个黑衣的人无声无息地走在自己前面。

 张仲文越来越害怕了,他丝毫没有心里准备,心中苦叫:“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他强颜欢笑地清清嗓子,喊道:“这位大哥,请留步。”

 前面的人没有想到会有人看见他,惊讶地一转身。他是一个麻子脸的中年汉子,好象赶了很久的路,一身露水风尘,看见张仲文,疑惑地说:“您是?”

 “大哥,这么早就开工啊,大过节的你们也不休个假,真辛苦啊。”张仲文谄媚地来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而行。那中年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这位朋友很眼熟啊,哪里见过?”

 “我是黑水府沿江县的张仲文啊,大哥,您这一大早的是去找谁?”张仲文掏烟出来,给那人点上。中年思索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什么般说:“原来是你!

 哈哈…早前听说你流落人间。我和我的同行弟兄们还不信,没想到,今天真的在这里遇见了你,蛇…张兄,前几天破阳山的老猴还念着你,说你好久没有到他那里去开局了,少了你他们都热闹不起来了,最近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啊?混呗。我可不比你们吃皇粮捧铁饭碗的,现在凡人难做啊。大哥你这么早是…”

 “我也不愿意这么早在这个日子里出来,可是前面楼里有一个小子。今天早上六点钟就要扔掉几十年阳寿,横死当头,他妈的,现在的人真是不象话,好端端地净给我们找活干,连过个节也不让清闲!”张仲文平心静气地问:“不会吧,这学校可是放假了,没有什么人在的。”

 “有的,有的!”那人掏出一本花名册,指给他看:“姓郭的小子,就在那二楼里…”张仲文不看还好,一看头眼一花,心中暗骂:“操!”***郭锐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他没有了体重,木片飘流在水面一样在寂静昏暗的的空间里浮动着。

 他见到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还在宿舍里。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也说不出话来。他看见姚乐宇拎着包来到自己面前说了些什么,然后对自己笑了一下就走了。他想喊,可是没有声音,他想伸手去抓,可是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

 恍恍惚惚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见张仲文和一个陌生人在自己面前吵架,他们两个人都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张仲文好象在讨价还价,陌生人时不时地盯着自己看,犹豫着思索着。

 好久陌生人才点头答应了什么,张仲文松了口气,可是过一会儿陌生人又拿出一张纸来,写了什么,张仲文看了半天咬咬牙签了字,这还不算,张仲文还按了手印,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两条他自己都不舍得抽的红塔山来…虽然是假的但也值不少钱啊…塞到那人手里。

 陌生人走了,张仲文出了一脑门汗。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直喘粗气,几分钟后张仲文狰狞地走向自己…

 郭锐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两个大耳光。他的头发被张仲文死死地扯起来,他的脸完全袒露在适当的角度下,张仲文高高地举起手,好象是在打排球扣球一样,然后轰炸机俯冲,春雷乍响,电光火石。

 “你他妈的是不是觉得这挺好玩!”“你他妈的是故意的!”“操!你以为你的命值我的两条假红塔山吗?”郭锐清醒了,他坐了起来。力量与感觉重新回到他身上,他懵懂的看着愤怒的张仲文,好象一个刚出世的婴儿。

 “起来。起来,别在这里给我装死!”张仲文觉得帅哥的脸打起来真是爽,还想再打,可是见郭锐的脸已经充血,就意尤未尽地放了手。

 “操!我跟着生哪门子的气!”张仲文怒极反笑。***夜阑人静,晚风习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于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话。郭锐酒量明显不行,他只喝了不到两听啤酒脸就已经红扑扑的了,说话也变得激动起来;或许是因为他这几天太疲劳的缘故,他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虽然模模糊糊的,但是在45瓦的灯泡下却不知道为何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小文,跟你说实话,在你刚来的时候,我特瞧不上你!真的,我觉得你太能装逼了,那时候我就以为你是个有钱有势人家的纨绔子弟,屁事不懂的…嘿嘿…我也能装,那时候真的什么都不懂,什么他妈的都不懂…哈哈哈…”郭锐端着啤酒张狂地说着,可是这时候小文却觉得他很可爱。“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喝多了?我是故意的,我就想借点酒劲胡说一顿,小文,你别笑话我,我心里难受的慌啊,我现在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真不如死了好…”“呸!”张小文从嘴里吐出来来一块鸡骨头,瞥了郭锐一个大大的白眼,哼着声说“我就不明白,你们这群独生子女都是怎么被惯出来的,大学念着,电视看着,一天到晚什么活都不用干,好吃好喝的,一个月还有好几百块钱花着,可还动不动就要死要活,你说这是不是好日子给你们烧的吧?”

 小文竟然很惬意地搬出他妈妈的话,今天顺嘴这么一说真是流利,可是所完了才想起郭锐不是他张仲文,那里过那么逍遥的日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说的对啊,我们都该知足了,我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郭锐又灌了一口酒。沉默了一会儿,小文把杯子里最后一口小烧慢慢地滑下喉咙,那滚烫的甜美的液体在他的身体里制造出飘飘然的感受,小文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对郭锐说:“班长啊,我一直都在怀疑哦…你好象不单单是因为你妈妈的事情才想寻死的吧?”

 郭锐双手捧着啤酒罐,手指交叉,他从手的空隙里偷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单纯,但笑容诡谲的张小文,他知道张小文是一个简单的人,但他的一万个心眼与浑身上下神神鬼鬼的花样真叫他想破头也无法理解,想到这里他突然从心里感到一丝恐惧。

 他用镇静得虚假的声音说:“我还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哈哈…看你吓的。”小文突然大笑起来,但马上收敛了笑容,摇头晃脑郑重其事地念道:“哎…所谓:情为痴去生如死,情为痴来死如生啊…就是这样的吧,啊?”

 郭锐不明白张小文在说什么。但他隐隐约约听出张小文是在讽刺他感情用事。反正他脸已经很红了,索性厚起脸皮睁眼说瞎话:“我不懂你在跩什么,不过,我可是不会为什么情啊爱啊的干傻事的人。”

 “哼,傻人在干傻事的时候都不觉得自己傻。”张小文笑得更得意了。“班长啊,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很简单的,看看到底是谁让我们的大帅哥这么心碎神伤,花容失色。”

 张小文一发挥自己的强项就很得意,一得意就乱用词儿。“无聊!不玩,你个小骗子就会用这些玩意儿唬我,我要是上你的当…”

 “这话怎么说的?”小文最狠别人攻击他的一身本领。“少废话,不敢玩就是心里有鬼,你有见不得人的事怕被我翻出来…嘿嘿…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口服心服,见把棺材掉把泪,见到黄河死了心!来来来,很简单的,而且规则公开,我绝对不是在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