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文飞奔到姚乐宇和郭锐面前说:“你们看见小罗了吗?他是不是出去了?”郭锐见他神色不对,放下书本问道:“刚才见他下楼了,可能是背不下去出去散步了吧?小文,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糟糕!这个桃花星,找死啊!”张仲文顾不得多说,提了提裤子慌慌张张朝楼下跑去。郭锐看出来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喊了一声:“小文,我和你去!”

 也追了上来。剩下姚乐宇呆在走廊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满意地嘟囊着:“搞什么嘛,你要给他烟抽就给呗,用不到大惊小怪地跑到外面去吧?”***“这外面的花香味怎么这么浓啊?”

 郭锐一出楼门也觉得今天晚上有些古怪。他看见张仲文站在路口,左右观望,他走上前问:“小文,到底怎么了?”张仲文回过头,皱着眉头说:“阿锐,小罗怕是有危险!”

 “你看见坏人了吗?在哪里?我们打电话给保卫科吧!小罗也真是的…这么晚了他到哪里去了?”郭锐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他向月光花影的远方望去,没有见到人,只见到夜色深沉,天地间一片安逸。

 “阿锐,你跟在我后面,不管看见什么,你都不要慌!好吗?”张仲文期待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沿着小路跑了起来。外院的花园有一半在两栋宿舍之间,还有一半延伸到教师家属住宅区的后院。

 有一条六百米左右的小路环绕整个花园一圈,而在花园中央则是一些北方常见的松柏榆杨,季节花卉。最显眼的就是东侧路旁边的十几棵丁香花,现在正是它们盛开的时候,所以整个外院里都是丁香花的香气。

 郭锐有些担心罗飞鸿,这深更半夜的他跑出去,好半天没有回来,而且明天还要考试,他应该不会走远,还真说不准遇见什么麻烦的事了呢。

 罗飞鸿平时与他不很亲密,不过郭锐太忙,没有时间考虑那些人际关系之间的奥秘与长短,所以一年多来也无非是室友同学那样的你来我往;不过,他看张仲文一脸的忧郁和焦躁,预感到好象是罗飞鸿出了什么事,他没想太多,很自然地就跟了出来。

 午夜过后,凌晨寂静的夏夜,月光如薄雾笼罩着树影婆挲的小路,那天上的星星一动不动,就象无数小孩子睁眼睛在凭心静气地观望大地上发生的一切。

 青青小草中矢车菊铺满了水沟旁的洼地,蟋蟀的声声低鸣催眠着含苞欲放的美人蕉,那松枝柳臂上,也不知栖息了多少欢舞一天的彩蝶,在那沉寂中聆听花枝有梦,夜露无声。

 郭锐跟在张仲文身后,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渐渐觉得不对,他发觉两边的松树和垂柳好象不知不觉中排成了一道密不透亮的墙,只剩下他们两人中间的一条路,而且走了十分钟了,好象还在原地打转,连回宿舍的路都不知道隐没在哪里了…他有点心虚了,喊了一声:“张仲文…我们,我们走到哪里来了?”

 张仲文也不走了,站在路中央,纵纵肩,笑呵呵地说:“我们还在花园里,只不过,…”“只不过什么?”郭锐追问道。

 “只不过,我们遇见了鬼打墙。(注A)”“什么,什么,鬼…小文,你别乱说啊,哪里有什么鬼的!”郭锐心跳加快了,一滴冷汗从额头滴落。

 “哼,你不用怕…这点小伎俩,我还不放在眼里。”张仲文目光炯炯,扫视四周“跟我走!”说罢他又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郭锐跟上他,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几分钟后,果然又绕回到了原地。而且空气中的花香简直就象在燃烧一样,熏得人都要醉了,郭锐头昏脑袋胀,神智逐渐模糊起来。他强打精神说:“小文…我们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张仲文根本没理他,站在路中央,不知对谁地指着四周喊了起来:“你们想玩是吗?好,爷爷我就陪你们玩!”说罢把裤子一扒,掏出家伙,挺胸抬头,一泡尿撒将下去,顿时间马上花香力弱,树影开合,路灯的光也亮了起来,郭锐闻到那尿臊味,打了个冷颤,立刻清醒了许多,他一抬头发觉周围又恢复了他熟悉的道路,宿舍楼的灯光就在他不远处闪亮。

 张仲文提起裤子,骂了一声:“别跑!”就跋足狂奔,飞也似的跑向花园深处的树林间。郭锐怕他有危险,无奈地又追了上去,恍惚见他见到张仲文前面的好象有一个小孩子的身影。

 花园里面地方不大,没跑几步张仲文就在一块低地前停了下来,那小孩钻进一个树洞里不见了,张仲文喘着气开始骂:“小东西,算你跑得快!要是下次再叫你爷爷我碰上,我就囫囵个把你吞了,要你娘连跟骨头都见不着!”

 “你在对谁说话?”郭锐撵上来问。张仲文摆摆手:“看见小罗了吗?”“没有啊。我还以为你看见他了呢,不然那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张仲文伸出右手,手指捏了几下,鼻子又在空气中嗅了起来,面色低沉,惊道:“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罗飞鸿也忘了自己怎么就和那个女孩搭上茬了,总之他现在宁可书不看了,觉不睡了,明天的试不考了,他也要和眼前的这个女孩说下去。

 “你好象不是我们学校的…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我没有上大学的,我是高中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家在外地,今年春天我的爷爷身体不好,我来照顾他一阵子。

 我爷爷家就住在你们外语学院花园后墙的家属楼里,我晚上没什么事,见这里花开了,就出来看看,散散心。”“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那,我可不可以问…”“你想问我的名字?那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姓罗,我叫罗飞鸿,飞是高飞的飞,鸿,就是鸿雁的鸿,我的笔记本上有的!”“谁知道你是不是连别人的名字也印下来的,呵呵。”

 罗飞鸿发现这女孩特别爱笑,她的笑不是那种兴高采烈的,也不是那种眉目传情的,而是一种在感激什么的笑,她好象有一件很开心的事在心里,不想说出来,只这么一直笑下去。

 看见这样动人的笑容,罗飞鸿忍不住说:“你好象很开心啊,从我见到你到现在,你就一个劲地在笑。”

 女孩子弯弯的柳叶眉舒展开来,淡淡红唇笑出一个月弧,她反问罗飞鸿:“那我为什么不开心?人活着不就是很开心的事吗?我没念过大学,不懂那么多;不过我看你们这些大学生,怎么好吃的好过的好,一天到晚还都愁眉苦脸的呢?”

 这句话说出来,罗飞鸿马上接口道:“那是因为最近在考试…”“呵呵…你们这些学生,平时不都很威风的吗?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很有学问的样子,谈天说地,无所不知的,怎么一个小小的考试就怕成这样?”

 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人,罗飞鸿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早就云里雾里的填塞起来了,可是在这陌生女孩面前,他却乱了思路灭了气焰潇洒不起来。

 他支支呜觉得一肚子的话哪一句都该说哪一句又都不该说,最后只有汗颜一笑。“你的中国革命史看得怎么样了?”那女孩似乎很关切地在问他。

 “哎…别提了,背了好几天了,可是总也记不住多少。我看及格是差不多的,不过,想考好是没什么希望了。”罗飞鸿竟然很诚实地对她说。

 “想在几天时间里记忆那么东西是有点难。”女孩理解地回答道。“不过也没什么了,我这个人要求不高的。”罗飞鸿腼腆地低头。

 “你看那是什么?”女孩朝远方一指,罗飞鸿寻声望去,除了路灯光和小树之外什么也没看见。

 就在这一瞬间那女孩子的小手在空气里一抓,接伸开手掌,吹了一口气,几片白色的花瓣随着一股清风送进了罗飞鸿的耳朵里。罗飞鸿只觉得凉风入脑,奇香化骨,不自觉地打了个颤,他转身对女孩说:“什么也没有啊?”

 “我得走了,你的朋友来了。”那女孩脸色变得有些惊慌,她匆匆起身对罗飞鸿说:“你再看一遍笔记吧,你明天一定会考得很好的。”“怎么你要走了吗?”

 罗飞鸿对她突如其来离别感到不甘心。“是啊,天太晚了,我爷爷要不高兴了。”女孩四下张望着,白晰的脸上突然变得很紧张。“可是…”女孩转身跑出几步,来到一棵树下,转身微笑着说:“我姓丁,叫丁宁。罗飞鸿,谢谢你!”“谢我?是我该谢谢你吧!”罗飞鸿傻呆呆地说。

 “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他知道这些话有些讨好的嫌疑,可是眼见那女孩要隐没在树丛中,他心里一着急就喊了出来。

 “晚上的时候,你沿着小路尽头树十四棵松树,就能找到我了…”声音还在罗飞鸿耳旁萦绕,洁白的裙角和美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后。

 “罗飞鸿!你在那里干什么?”身后传来张仲文和郭锐的声音。罗飞鸿好象从梦中惊醒,一回头落寞地看了看二人,多少有些羞涩地说:“没什么。”

 “没什么?”张仲文狐疑地沿着丁宁消失的地方追出去几步,淬了口唾沫,恼怒地转回来对罗飞鸿说:“你遇见什么人了是吧?”

 “嘿嘿…”罗飞鸿一半得意,一半回味地笑着。张仲文看他那痴迷的模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叹道:“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那天夜里罗飞鸿果又真看了一遍笔记,近两点钟的时候他终于在床上合衣而眠。

 月色朦胧中他仿佛看见窗外下起了片片的细雪,那女孩身上奇异的香气又袭上心头…而那雪片从窗子的缝隙飞进来,落到他的脸上,竟然是柔嫩纯白的丁香的花瓣,耳边清脆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姓丁,我叫丁宁,晚上的时候,你沿着小路尽头树十四棵松树,就能找到我了…”

 ***最后一科中国革命史考完了之后,暑假就真的到来了。学校安排考试是很有深意的,要大家在解放之前体会一下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艰辛,那么革命胜利后的自由和幸福享受起来才更有味道。

 寝室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假期计划也天差地别。张仲文要等他爸爸来接他,然后全家人到南方去旅游,可是看起来他并不快乐,一幅老大不情愿的嘴脸。

 孟涛家里有一地的农活在等着他,一年多的高等教育让他一想起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也有些心惊肉跳。

 郭锐找了一大堆的活,有教育业的有服务业的还有工商业的,说穿了就是白天去给麦当劳站台晚上去拯救一个语言弱智的小孩白天和晚上之间给一家天然饮用水公司发宣传资料。

 罗飞鸿好象没什么事,可是考完试之后他特别留恋起学校来,说要在这里“清闲几天”再回去。考试结束后第二天晚上,罗飞鸿又神秘失踪。

 隔壁的寝室里只剩下姚乐宇还没有回家,他家比较远,他没有买到卧铺票所以晚走一天,和剩下的张仲文和没打算走的郭锐住在了一起。晚上张仲文又讲了一个鬼故事,结果就又把姚乐宇讲到郭锐的被窝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