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文回头嘿嘿一乐“哥,你真行,你多和我逛几次街,非练出一身好功夫不可,我发现你虽然看起来很迟钝,但你抓我每次都很灵光。你那几下子以后都可以编一个杨式擒拿手什么的,也是武术届的一颗新星!”

 “滚你的!看着点车!”杨立功顾不得和他胡扯,连拉带拽地把他宝贝弟弟护送过马路。呼出一口气,刚想骂他,就见张仲文痴痴呆呆地望向远方。“我要吃那个!”张仲文遥指烤肉摊。

 “…”杨立功知道他再说什么张仲文也是听不进去了。既然吃了烤肉串那么也就不在乎鱿鱼卷了,吃了鱿鱼卷也就无所谓炸肉丸了。吃了那么多咸的东西当然就会口渴,可是大仙无论是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都不乐,死活要喝橙汁。

 吃饱喝足张仲文被装在纸壳箱子里的彩色绒毛小鸡所吸引,说什么也要买一只带回去养。可是挑了半天他又说“颜色单调”不要了,要去逛书店。杨立功怀疑着他的动机跟着他来到图书超市,就见张仲文走过世界名着学习资料直奔卡通漫画而去。杨立功一句“只许看不许买”

 又把他赶到了电脑书籍前。当哥的心想“难不成他对计算机感兴趣?”还没想完就发现原来张仲文爱不释手的是什么“攻略”、“密笈”、“通关大全”这才悲呼一声原来电子游戏也有参考书。连哄带骗张仲文总算是肯走了,可是一出书店的门就听他说:“哥,那是什么?”

 杨立功随声望去,只见车水马龙,并无任何新鲜之物。一会头发现张仲文早以土遁般不知所终,一拍大腿高呼:“上当!”

 可惜为时已晚。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店面无数。杨立功先从最近的游戏机房找起,可是张仲文似乎不会那么自投落网地往枪口上撞,杨立功搜寻好久,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他从游戏机房出来,见到人来人往,拥挤不堪。又气又闷,忍不心想:“这死孩子跑到那里去了!”

 他沿原路一点点仔细地找去,越是不见张仲文,就越是心急。最后在一个共用电话亭前站住,抱住双臂想守株待兔。

 半天过去,感觉还是没什么希望;可是突然转念一想,不禁笑出声来:“我这是怎么了?他那么大人了,还会走丢了不成?我瞎担心什么啊!”想着想着,笑着笑着,突然还是不安:“他乱卖东西怎么办?乱吃东西怎么办?他乱说话被人欺负了怎么办?杨立功啊杨立功!你怎么不看紧他呢!”

 不安之中也有冷静:“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是大人了。他不需要你保护了,他做什么事情也不需要你看着。即便是他哥,也不用一步步盯得那么紧,你那么紧张干嘛?”

 冷静却产生焦躁:“不行!我得找到他,他第一次出来上街,我不看着他谁看着他?”“可是他跑到哪里去了呢?”漠然抬头,对面是一家音像商店。玻璃橱窗上贴着:“日本原装进口卡通游戏VCD”“Bingo!”

 杨立功低声自语。林林总总的货架前,张仲文魂已经没了一半。他做梦都没见过这么多精美的CD,这么多有趣的充满魔力的动画片和游戏光碟,光是那么默默地看着,已是人生一大享受。

 杨立功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他面前,刚想责怪他,却见张仲文对着那万恶的资本主义毒害祖国花朵的精神鸦片正秋波似水,神魂颠倒;高高的个子上长不大的脸孔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么狡猾那么倔强地一往情深地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

 杨立功一冲动就说:“喜欢的话我给你买一个!”说完他打眼朝价格标签上一看:“我的妈呀!小小一张光碟RMB400大元!吃人不吐骨头啊!”杨立功羞愧地看着小文,祈求上天保佑他什么都没听到。

 “不要对你不懂的东西随便做结论。我会笑话你的。”看来张仲文还是听见了。“嘿嘿…小文,这怎么那么贵啊…”杨立功尴尬地摸摸头。

 “你放心好了,这种东西我是不会要你买的,我自己也不会买。”张仲文好象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深沉起来,说话也变得很抒情。

 “你知道就好…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用的,看看就得了。”“可是我喜欢。我还是很想要。我不是买不起,只是觉得,我最喜欢的东西,要我最喜欢的人送给我我才高兴。”杨立功好奇地说:“那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啊?让他送给你呀!”

 张仲文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哥的问题,而是接着说:“这种很奢侈的东西,一定要那种真心爱我的人送给我我才肯要。因为爱是不会被盗版的,而且,那种从爱情盗版下来的感情,我也不会要!”说完很认真地看了杨立功一眼,竟然转身朝门的方向走去。最后那句:“那种从爱情盗版下来的感情,我也不会要!”象乌云中的一道闪电,划开杨立功心头堆积的各种疑问。

 “爱情?他在说爱情?他和谁有爱情?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叫‘从爱情盗版下来的感情’?他在说什么?说的是谁?”“喂!别跑!等等我!”他没来得及想清楚,就眼看张仲文又要逃出他的视线,忙不迭地追上去。“我要过马路!”张仲文又站在街口看着对面说。

 “你到那边做什么?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我就要过马路,你不过我自己过。”张仲文又发脾气了。“好,我领着你。”那天他们俩走了很多地方,到底过了多少条马路数也数不清了。可是只要是在路上走的时候,杨立功的手就再也没有送过,他怕张仲文再跑没影了。

 而张仲文也没有反抗,在他哥牵着他的手走着的时候,他好象还沉浸在那些CD带给他的美妙幻想里,脸上隐隐约约地流露出一种痴笑,象喝醉酒一样。

 杨立功实在忍不住对他说:“你怎么了?突然变得象个小傻瓜似的!”“我傻?你才傻呢!你是个大笨蛋!大白痴!大傻瓜!你什么都不懂!”

 “好,好。我是。你说是就是了…”***人类的心中有多少原本复杂也原本简单的事,在时间的考验中渐渐被觉察,也渐渐被遗忘。

 执子之手容易,可是与子携老,是不是就很难…一生最美的片段,或许就是在有人牵着自己的手,横过一条马路的瞬间;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人就已经长大,人,就已经从昨天来到了今天。

 ***郭锐越来越让张仲文无法容忍。因为他的存在使得张仲文无法成为班级里最酷的人。精读课合班上,老师测验生词,为了考察全年级同学们的词汇量老师拿来全部新概念英语三册很随意大面积地挑了一百个单词来考大家,结果张仲文很自信写对了九十九个,被老师一顿夸奖;可还没等他陶醉完,老师就又指出郭锐对了一百个。

 这名摆着是拿他给人当陪衬嘛!他张仲文固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可是从来也没有让人拿着当过葱花使…在班级里他没表现出什么,可是心里骂翻了天。

 人家郭锐似乎心思上也没在意,整堂课都在很认真学习,却被张仲文认做:你狠!你道行高!看我以后让你好看!此仇不报非君子!一下课姚乐宇就嚷起来:“阿锐,你好厉害!”

 一群女生也在窃窃私语,其实她们早就想对郭锐下手了,可是郭锐实在是不解风情,有意无意地把她们的片片春心一一拒于千里之外。不过女生们也并不着急,因为才大一第一个学期,来日方长着呢。

 “女同学们走吧,男生留下有事要说。”郭锐宣布。“不用说了。我们都知道了,挖沟是吧?”消息灵通的谭群苦丧着脸说。“挖沟?挖什么沟?”男生们问。“今天下午男生集体劳动,挖暖气输暖管道。”

 “不会吧!这种事也要学生做?咱们院把咱们当民工使啊!有没有天理了!”群情激愤。“这是院领导绝定的,总之今天下午一点钟集合,不来的就按旷课十节处理。”

 郭锐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表情,匆匆忙忙地走了。嘴上牢骚。可是到了一点八个男生还是一脸不愿意地跟着郭锐到后勤部门去领了工具。

 外院的新生五个系加起来也有几十人,干活的时候采取分段制,长长的熟暖管道从新盖的锅炉房穿过花园延伸向宿舍,也不知道郭锐的手气怎么那么不好,抽签的时候偏偏抽到了靠在丁香花丛最近的一个低洼地带,来监工的后勤主任一再强调要小心,不要把外院引以为荣的丁香花的根部伤到。

 那沟按人平均分配,每人一米宽一米长两米深的包干到户,什么时候挖好什么时候结束。对于孟涛和江忠这样来自农村的青年来说,这种活真是家常便饭,锄镐一挥驾轻就熟热火朝天地就干了起来,那泥土翻飞不一会儿半条沟就出现了,他俩还很热心地教罗飞鸿和谭群等城市来的人怎么使用那镐头和锹,说明怎么样才能挖得快挖得巧,他们身大力不亏,几下下来挖得也算有模有样,张仲文自幼就随其师傅挖花窖上山采药材,这种刨地挖土的本事也不逊色,倒叫众人对这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刮目相看。

 苦就苦了姚乐宇和李自洁这种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乖宝宝,拿着工具不知该如何是好,大眼瞪小眼,好半天过去他俩的“自留地”上只浅浅地翻开了一层皮,手上就磨起了泡,汗流浃背,绝望地看着周围的人,苦不堪言。

 众人辛勤地干着,终于孟涛第一个站在坑里仰天喊:“挖完了!”他头上的黑土堆成一座小山,身旁刀削斧刻的坑道整齐轨矩,深浅适度。

 他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自豪,跳上地面,把锹一扔坐在地上喘着气。除了姚乐宇和李自洁那里大家也都略有规模,眼看完工不过是时间问题。这时候不知道谁在喊了一句:“呀!这是谁干的啊?”

 大家寻声望去,只见在英语系人群的身后,一把锹不知道是谁给扔了出去,锹的刃面划伤一棵已经调零无叶的矮小的丁香的主干,灰白的树皮里露出一大块奶黄的树肉,还在滴着汁液。

 “糟了!我刚才换镐头的时候没注意,顺手把锹往身后一扔,怎么就那么巧!”江忠懊悔地说。“你真是倒霉到家了!哪一棵你不能伤,偏偏害到这一棵!”罗飞鸿扶了扶眼镜,感慨万千。“怎么?”江忠追问。

 “你看,花园里一共有十四棵丁香树,其中十三棵是普通的紫丁香,只有这最中间的一棵是以前外语学院的老院长生前栽活的唯一一棵白丁香。

 据说品种很珍贵的,已经开了十几年了,是咱们外院的宝贝呢!叫你这么一锹就解决了!你真是辣手摧花!”

 “啊?那怎么办啊?学校不会开除我吧!”江忠冷汗直流,惶恐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候天阴了,阵阵寒风吹起丁香干枯的树枝,瑟瑟做响,好象在声讨凶手,乌云蔽日,刹那间天黑地暗,大家都觉得心里发毛。

 张仲文抬头环顾四周,见风云变色,竟然凝眉一笑,嘴微微一动,却并未做声。只是在人群后漠然观察着事态的发展。罗飞鸿很懂行地来到那丁香树前说:“去找点水来!”

 江忠一听,见到救星般飞奔而去,不多时拎来一桶水。罗飞鸿细心地把丁香树上的皮合好,白白的手抓起一把土,和了水揉成泥,轻轻敷在丁香树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