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杨立功回家都会和他说说笑笑的,现在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心里有压力,连句话也不愿意对小文说了。

 刚吃完饭杨立功又要看书,他拿起书包的时候姥姥心疼地说:“大功啊,你就歇歇再看吧。眼睛都要可都要累坏了!”

 “奶奶我没事。”他默不做声地回了房间。房间里闷得要命,夏夜里一丝风也没有,杨立功做着数学题不多久就出了一身汗,头昏脑涨。实在是做不下去了,就拎了一本历史书来到楼下的葡萄架下面,拉开电灯,做在椅子上背那些乱糟遭的地名人名。

 可是没等看了几行,那些蚊子小咬就象轰炸机一样围了上来,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瞅准了机会就想叮他。

 他苦恼极了,在学校里一天的劳累已经让他身心俱乏,现在被那些小东西和炎热的天气一闹,更是心烦气躁,苦不堪言。“哥,你累了?”小文下了楼,拿着扇子搬来一个椅子,坐到他身边。“…”杨立功苦笑。张仲文见到电灯下那一群蚊虫,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墨绿色的小棍,找出准备好的火柴点燃了,夹在篱笆上。

 它发出一股清凉但又古怪的气味,不香也不难闻,很快那些蚊子飞蛾就都嗡嗡地逃命般开溜了,杨立功知道是小文为他好,感激地笑笑。“哼,小小蚊虫蝼蚁,岂耐我何?”张仲文半躺在一旁的竹椅上,摇着扇子看着一本金庸的小说,得意洋洋地说。

 杨立功继续低头看书,渐渐的,他鼻孔里钻进的气味越来越强烈,他只觉得大脑里好象有一股清风在荡漾,原来那些浑浑噩噩的感觉一扫而空,现在神清气爽,心里分外空明,读起书来也十分舒爽。

 可是过了一会耳他发现不仅仅是脑海里有风,他身旁也有风;一抬头见张仲文的胳膊从旁边伸过来,一下一下地在给他扇扇子呢。他想开口说什么,可是他知道小文的脾气,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幸福地撇了撇嘴,继续看书。

 一轮明月悬挂在半天上,葡萄藤叶的新鲜气味混合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燃烧着的暗香,杨立功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好象在被人盯着;他斜眼向张仲文的方向瞄去,只见那小子用书捂住脸,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那书好象好长时间也没有翻一页。“你看我干什么?”杨立功好笑地说。

 “呸!我才没有看你呢。我在看对面的葡萄叶。”张仲文白了他哥一眼。“哦…”杨立功点点头。

 “为什么我背这些东西那么慢啊,昨天看了今天就忘了,你要是能把你的脑筋借给我用一用就好了。”杨立功烦躁地对着书说。

 “你借脑筋有什么用?我的脑筋就是接给你你也不会用的,嘿嘿…”“小文,我觉得我就是这么看下去,也是白费力气…无论是英语还是历史地理,那些要背的东西我总是记不牢,你看,同样一篇英语课文,我的同桌只要看两遍,就能背个八九不离十。我呢?哎…”杨立功痛苦地说。

 “那有什么了不起?”张仲文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和你当然没法比啊,我当然就不行了。”“大功哥,你别愁,过了今天,就算是计算机也比不上你。”张仲文仰头看天,好象在等待着什么。

 “你别拿我开涮了。”杨立功摇摇头,继续看书。看他哥心烦,张仲文的扇子摇得更勤了。等到月过中天,杨立功困倦得实在打熬不住,就对小文说:“不看了,回去睡觉吧…”“不行,你再看一会儿!”张仲文四面张望,心不在焉地说。

 “我都要困死了,再说我看也是白看,我什么也记不住的。天太晚了,你也回去睡觉吧…”杨立功上眼皮打下眼皮,实在是坚持不了了。

 “再等十分钟!”张仲文一把拉住他。里屋的大座钟敲了十二下,月光爬上南墙,满天星斗诡异地眨着眼睛。忽然张仲文对着葡萄架的后面就喊了一嗓子“快下来啊,还愣着干什么?”

 杨立功惊奇地一回头,只见南墙上轻巧地跳下来一个黑影,三步两步跑到他俩面前,笑嘻嘻地说:“张大哥!杨大哥!”

 杨立功一看,身前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俊小伙,眉眼很熟,可是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深更半夜的翻墙入院,还管比自己都小的人叫大哥,不是神精病也是脑筋有问题。

 刚想问你他是谁啊,他已经发话了:“杨大哥,你不记得我了么?四年前我和老黄遭到天劫,幸亏你仗义相救,我们兄弟二人才大难不死,今天得到消息,说您有烦心的事,所以特意赶来助您一臂之力…”

 “行了…行了…不用嘴上说的那么甜,小胡,你快把东西拿出来!”张仲文见来了外人,竟然摆出架子,地主大爷般躺在椅子摇着扇子口气猖狂地说。那小伙也不生气,很客气地很小心地对张仲文说:“可是,张大哥…用过之后…”

 “哎呀知道知道,那是你的宝贝,我不会霸占就是了,等我大功哥靠完试之后,我一准还你,要是我大功哥用得灵,我再送你谢礼!”张仲文不耐烦了。

 “谢礼就不必了,我知道张大哥是守信义的人。”他说玩一低头,双手捂着嘴,一使劲,竟然从嘴里吐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来,那小东西自己会发光,金灿灿的,捧在手心还在旋转。那人把珠子递给杨立功,杨立功不明白地说:“你这是干什么?”

 张仲文走过来,拿过那珠子对他说:“大功哥,张嘴!把他吞下去!”“干什么你啊?”杨立功见那东西那么大,要是塞进自己喉咙里,他不咽死才怪;再说那是刚从别人嘴里吐出来的,还沾着口涎和唾液呢,看着就怪恶心的。

 “小胡,帮忙!”张仲文一招手。那人过来笑眯眯地在他脑门上一拍。他就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挣扎间自己的嘴被扒开,一个热呼呼滑溜溜的东西顺着喉咙一下子就钻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恍惚间他还听见小文说:“早这么乖该多好!”他只觉得肚子里象着了火一样,一个东西沸腾跳动着;他接着又被人一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妈妈叫杨立功起床,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背英语生词。一觉醒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些什么他也记不得那么多了,他拿起书先要读一遍课文。那卡尔马克斯如何学习外语的文章他以前也背过,不过时间太久早就忘得七七八八。

 他硬着头皮一路读了下来,可是读着读着就觉得不对劲,他的脑袋里好象有了一面镜子,他看过的语句和单词都生生地印在那里面,他一闭上眼睛,就可以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今天记忆力格外出色,他换了一篇比较生也很难背的课文试试,果然,那些文字就象长了腿一样,自己从头他的眼睛蹦进他的大脑里,站住了,连甩都甩不掉!

 一个早上他奇迹般地背了整整一册书,他自己都不相信,以为是在做梦,可是吃过早饭后他还是可以把把些东西倒背如流!

 上午他来到学校,发现何止是英语,不管是什么物理化学的公式,还是什么历史地理的条条,凡是他用心看一遍,无不过目不忘!而且老师讲解的什么东西,他今天听起来更加透彻明白…做题举一返三手到拈来,写文章下笔如流不废吹灰之力。中午杨立功一路飞奔跑回家,满头大汗地闯进门,正好看见张仲文在院子里浇花,他欣喜若狂地抓住小文的肩膀说:“小文,出鬼了!我今天好反常啊!我跟你说…”

 他原原本本地把自己大脑和精神上的变化说了一遍,原以为可以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小文却严肃认真地对他说:“大功哥,这事儿你就别对外人说了,你的这股聪明劲只有一个月,到你考完试你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呸!我天生就聪明,最近开了窍而已。”他摸着小文的头得意地说。

 张仲文摇头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那年杨立功高考发挥之好简直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平时寂寂无名的他待带分数下来的时候竟然是全县文科第二名。

 轻松地被坐落于省城的一所大学录取,再加上他继父的关系,很容易就进了一个很好的专业,德语系。

 录取通知一下来,全家欢喜。可是杨立功自己却没有太多兴奋,因为在他考完试不久他就作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个火红的张着长尾巴的动物蹲在他身前叫了三声,他肚子里一抖吐出一个圆球,醒来后他的超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就消失了,他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个不太聪明也不太苯的平凡普通的杨立功。

 可惜张仲文并没有分享他的快乐,那年他很早就到他师傅那里去了。杨立功自己跑到灵月寺去看他,告诉他自己考上大学的消息。

 可是汗流浃背地翻山越岭来到那里,那小庙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据说是临时雇来看房子的老头说这里的人早就走了,至于到哪里去了他也不清楚。杨立功在家里等着小文回来,可是等到叶落秋至,他要开学也没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们口。

 等他前脚上了火车,张仲文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家。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杨立功已经走了,嘴上没说什么,可是那几天他吃饭明显不积极,没精打采,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

 张仲文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杨立功留给他的小熊饼干,那是杨立功自己没有吃留给他的。其实小文从不缺少这些小食品,可是他觉得小文似乎很听这些饼干的话,每次他用这巧克力味的小东西一诱惑他,口里法力高强无所不能的张仲文就会对他俯首贴耳。

 其实张仲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愿意听从他哥哥的话,只不过他觉得平白无故地就那么乖自己很没有面子,所以小熊饼干就成了掩饰他自尊的道具。

 其实就算是杨立功什么都不给他,他也很乐意听他的话,他哥就是一个尊贵的王子,而他则是守护在王子身旁的一个大法师,他可以没有理由地孝忠于他的王子,虽然还不至于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可是那种为自己哥哥做事情的归属感与荣誉感,是很甜蜜也很心甘情愿的…当然,这种感觉他绝对不会让杨立功知道,这是他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的一个秘密,早就在那些成长的岁月里就和他的灵魂和思想有意无意地交融掺杂,不知不觉地成为他生命意义的一部分…

 从那以后,上了高中的张仲文就进入了一种很虚幻的生存状态。他和林森、青海还在一个班级里,象那时候所有的高中生一样学习学习再学习。

 他心里没有具体的目标,他的学习成绩不算出类拔萃,也是名列前茅;可是他似乎从没有产生过考清华北大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