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吧!”杨立功回到床上。他累了。想睡觉了,可是张仲文还缠着他,对他说:“大功哥,你给我讲将你以前的事吧?好不好吗?”杨立功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翻过身,不快地说:“你喝了我倒的水,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还问我干什么?”

 “大功哥,你是想你爸爸了吧?他对你好么?”小文直接切入主题,不想和他费话。杨立功心里抖了一下,他的确是很想他的爸爸。

 尤其是看见周围的小孩子在爸爸面前撒娇,甚至是挨打,他都很羡慕;他到乔家来,虽然上上下下对他都很不错,可是在人心处那种群体排斥的疏离感是很难消除的,他常常有寄人篱下的压迫感,他虽不曾说出,但他那过去属于自己家庭的温暖和亲切是怎样也无法取代的。

 杨立功幽幽地说:“我爸爸不象你爸爸,他是个很幽默的人;我爸爸还活着的时候,总喜欢带我去钓鱼。我爸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我就坐在他前面的怀里;我们走好远的路到一个大水库那里去。

 那里到处都是田地,青青的,我爸爸在岸边钓鱼,我就在地里到处跑…我爸爸有病躺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我在家里总缠着他要他和我说话,他还对我说,大功,等爸爸好了,就带你去…”

 杨立功说着说着,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大功哥,你哭了?”小文小心地问。“没。”杨立功慌忙抹了一下眼睛。“大功哥,你要是喜欢钓鱼。我就让大舅二舅带你去,咱们这里的江啊河啊泡子的可多了,鱼也很多。咱们带着锅去,直接在岸边架上火,一边烧苞米,一边钓鱼,不过我们不兴钓的,都用网捞。

 捞上来鱼就煮鱼汤喝,对了,大功哥,你钓上过鱼吗?”“没有…有!不过很小,才手指头那么大,我看它那么小,就把它给放了。

 我爸爸钓得多,他一下午钓过十九条呢…我没有耐心,总是坐不住。我爸爸以前手把手地教我我都不愿意钓,现在想学也没有人来教了。”

 杨立功的话里残杂了很多忧郁。张仲文见他难过,就说:“大功哥,我钓过鱼的,你猜我钓的鱼有多大?”

 “有多大?”“可大了…有十几斤沉呢,可长了,大概有五米吧!我们在家里吃了好几天呢!”张仲文神气地说。杨立功心想,五米?是蛇吧?可他不敢这么说,好奇地问:“什么鱼啊那么长?”

 “带鱼啊!真苯!”“你在哪里钓的啊?”杨立功张大了嘴。“江里啊。你不还去看过的吗。”

 杨立功一下子就笑得喷出声来,他哈哈地喘着气,用一根手指在张仲文的小鼻子上轻轻戳了一下,说:“小鬼头!编瞎话也得有点常识吧?带鱼是海里的,怎么会在咱们这里的江里出现啊!哈哈哈…逗死我了。”说完亲切地楼着张仲文,在他身上拍了起来。

 张仲文见他笑了,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也不计较他笑话自己,也跟着嘿嘿地乐起来。忽然杨立功说:“小文,你身上有一种气味!”

 “啊?什么啊?是不是今天打架时候沾的臭泥巴还没洗干净啊?”张仲文恩慌张地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

 杨立功拉住他“不是啊,是一股香味,好象是花的味道,小文,你真没羞,你是个男孩子还学人家小女孩,往自己身上喷香粉了是吧?”

 杨立功和小文贴得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真的有一股说不出的香气,带着花的芬芳,又有青草的干爽,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

 “不是啊!不是啊!那是药味!”张仲文连忙解释。“大功哥,你别看我挺胖的,其实我身上有很多病。我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亏着有我师傅给我养着,要不然我根本活不到现在…我身上的这种味道,是七仙子芍药的花兑上竹叶晒干了打成的粉装在枕头里把我给熏的,你不信到我屋子里去闻闻,我的衣服啊,被啊里面都有这些东西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小文,你总说你师傅你师傅的,他是谁啊?他在哪里啊?”“我师傅就我师傅呗。他现在在城外的灵月寺,算了,你别问他了。一提他我就头大,今天我都够难受的了。”

 “好。好,小文,你回去睡觉吧。天太晚了。”杨立功也有点困了。“不!我不走!我今天就要在你床上睡!”张仲文觉得和他这个哥在一起挺好的,干嘛要回去?杨立功也有点不想让他走,因为他觉得这个小文身上有很多让他好奇感觉神秘的事。

 与是他说:“好,小文,你别走了,你看过那么多书,你给我讲个故事好吗?”“呸!都是人家哥哥给弟弟讲故事,哄弟弟睡觉,你倒好,让你弟弟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

 “你就讲一个嘛!我真的是很佩服你啊,年纪这么小就看过那么多书…”“哎…”张仲文叹了口气,丝毫也不觉得这是在夸奖他,他懊恼地说:“把你逼到这一步上你也会了,其实我也没怎么看过西游记,都是姥爷给我讲的,后来我自己再随便翻翻。

 大功哥,我给就你给讲西游记吧。你不用说话,听着就行。”张仲文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心情怎么那么好,回主动上赶子(注F)给他讲故事。

 其实他那天实在是身上痛的厉害睡不着觉,想找点事做。杨立功很惬意地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幽幽清香,听这张仲文小嘴不停地开始给他讲西游记。好象和电视里演的不太一样,不过张仲文将起故事来真是有一套,不紧不慢,有张有弛,他听得入神。

 以至于后来干脆作了个梦,梦见他变成了花果山水帘洞的孙悟空,一个跟斗飞上了九宵云外。哇!天上阳光灿烂,白云象棉花一样,还有很多胖胖的小天使在飞来飞去。

 其中有一个长得特眼熟,他过去和他打招呼,结果那小天使竟然对他说:“哪里来的泼猴?都没有交门票就进来了,还不快滚?”杨立功好象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孙悟空了,连忙讨好地对那小天使说:“我是你大功哥啊!”结果人家小天使根本不卖他的帐,凶着脸对他说:“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你没有买票就不许进来。”杨立功还想解释。没想到那天使张开翅膀,从身后掏出一条绿色的小蛇,笑嘻嘻地就朝他脸上咬过来。

 他一害怕,马上就从云层上跌落下来。耳边风声大做,他从高空中摔下来“嘭!”地掉进了海里…可是那海水好象很浅,他被沾在了沙子上,那海水一波又一波地轻抚着他的身体,他感到潮湿和烦躁…

 杨立功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是个好天气。可是却他绝望地发出一声喊叫,双手抓住被子脸憋得脸通红,他真的想狂喊:“张仲文!你个小兔崽子!”

 因为在他原本洁白干爽的床单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幅员辽阔的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疆域图。而张仲文在案发之后一早就跑得没影了,只把这残局留给他要他一人面对。

 这时候杨立功的妈妈推门进来…在一家的小孩都背起书包出们上学的时候,笑梅和笑茹都咬紧了牙不让自己笑出来,可是笑茹在路过院子中央挂在洗衣架上的那一幅“地图”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哈哈”地捧着肚子望了杨立功一眼,上气不接下气地连忙奔了出去。

 杨立功百口莫辩,脑海里嗡嗡地回响着他妈妈的话:“大功啊,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不但学会了在烂泥里打滚,还学会尿床了!”

 家里的大人不知道内情,只觉得是杨立功昨天喝多了水,没控制好。在早上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提这事,可是那掩藏不了的笑意还是一目了然的…尤其是乔月明,吃到一半就吃不下去,跑到厨房里一顿嘿嘿地乐,笑够了再回来接着吃。

 杨立功看在心里,羞愧难忍,又急又气,可是张仲文却跟不知道一样,全家只有他用宽容大度的表情看待这次尿床事件。最可恶的是,他跟在杨立功后面,路过那床单的时候,还很有深意地说:“大功哥,你去过新疆吗?”

 杨立功差一点儿就晕过去,可是张仲文还眨眨眼睛很有诚意地告诉他:“大功哥,没事儿的,家丑不可外扬,我是不会到学校里说的,笑茹也不会的,笑梅就更不会了!”

 注释:A这是至今仍然在北方地区很流行的一句多义词,一般来说是指“狂妄”或“逞能”的意思。B这句话里的宾语部分发成阳平二声,有反驳的语气,也有附加“也”的意味。C这句话里全部实词都发成阳平二声,有强调,加强语气的意思。

 D这个词在东北方言里作形容词是说人或事物肮脏、恶心,不干净。作动词则表示使…不干净,变脏的意思。引申成把谁名声搞臭或骂人羞辱人。E讨厌,烦,不喜欢。F是一个副词,常常用来表示主动、讨好,不经要求就提供或做某事的意思。

 但它后面的结果往往是与意料相反的。例如,最常见的“上赶子不是买卖”就是说。主动讨好别人,结果还不被接受,表达的是一种恼的情绪。

 夜叉:佛家说法中是一种游走在世界上的妖怪,有一种说法讲他们是女性社会,而且个个都凶暴强悍;所以就会常常有“母夜叉”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说夜叉也是天龙八部里的神,掌管秩序,吞吃鬼怪,本章绝无歧视污蔑女性的想法,望女性读者理解。***第一场小雪轻轻柔柔地撒落在僵硬的地面上之后,冬天就算大大方方地驻扎下来。

 东北的冬天冷起来是吓人的,可是最吓人得还是那远处深山的沟塘里传来的一声声的野狼的嚎叫,在原本就尖利刺骨的风声中忽远忽近声嘶力竭,叫得人心里直发毛。

 冬天天黑的早,还不到五点钟,天就暗得看不清人脸了;再加上不知道怎么又停了电,所以一家的小孩子就都围在厨房的灶口,一边烧地瓜,一边在熊熊的火光边闲聊天,听张仲文讲故事,张仲文听他师傅讲过很多鬼古和神怪的东西,被他添油加醋地一加工,讲出来真是亦真亦假,扣人心弦。

 “…于是老王头就把这个小姑娘带回了家;给她大饼子吃,还给她换了身新衣服。老王头无儿无女,就认她做了干女儿,问她叫什么名字,那女孩就说她叫白巧儿,今年十三。”

 “那她爸爸妈妈呢?”笑茹剪了短发,齐眉的刘海儿规矩地搭在额头上,原来的洋娃娃玩够了,换了一个大胖熊抱在怀里,好象她长了两个头一样。

 “你别插嘴!老王头对白巧儿特别好,白巧儿也对老王头很孝顺,她心灵手巧,特别能干活,几十斤的柴火她用手一拈就扛在肩上,走路一阵风,一会儿就从山上回到家;她还会打猎,把打来的野兔狍子皮缝成批肩夹袄给老王头穿,剩下的就拿到集上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