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放学下班的时刻将全校师生困在教学楼里,因为连续长期的旱天谁也没有准备雨具,误了回家做饭的老师和看动画片学生们都懊恼不已,垂头丧气挤在走廊和教室里大骂天气预报和季节无常。

 当然还有让他们印象更深的事。在全校几千师生众目睽睽下,一把黑伞旁若无人地支开。五年级才转学来的杨立功打着伞,二年级的张仲文站在伞下,二人堂而皇之地在大家的注视下潇洒地走进雨中。

 他俩横穿操场的时候,羡慕的嫉妒的惊讶的骂街的不可思议的不甘示弱的眼光都齐唰唰地集中在二人身上。

 可是他俩似乎视而不见,就那么招摇地走了。就在他们要消失在雨中和大家视线尽头的时候。只见他俩停下来。个子矮的那个回过头,面向窗户里玻璃里看傻了的大人和小孩,毫无表情的脸上小嘴好象微微地抬了一下。

 之后,头也不回,安然自得地回家去也。于是,沿江县张仲文的传说正式翻开了历史的第一页。

 从政府机关到工厂街道,从农贸市场到乡镇企业,大家都争相议论著乔月兰的儿子,老县委书记老张的孙子,身上种种的奇闻异事。有的说那小孩子是神仙转世,能掐会算;有的说他是狐仙上身,法术高强。

 一个大家都确认的事实那个小孩子会给人看风水,断阴宅阳宅,因为一个副县长的老爷子死了,就是看在老张书记的面子上请那小孩给看的坟地。

 出了殡之后没几个月,那县长的大儿子就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自小有精神病的女儿也不治而愈,那县长也升了官;都说这是张仲文给他们家扣了一条福脉,才使他们家如此兴旺。

 而且这小孩据说有一双阴阳眼,日观阳,夜观阴,可以和鬼神说话,他家邻居的的一个女儿在乡下养鸡,被黄鼠狼给迷上了,整天疯疯颠颠的,说胡话,摔东西,怎么治也不好;结果那天恰好张仲文在大门口碰见那闺女,只见张仲文卡着腰指着她就开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跑到我家门口来撒野,快点从我姐身上下来,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在场的大人都亲眼见到平地起了一阵旋风,砂石过后,那女的瘫在地上,她家人拉回去灌了几口绿豆汤,人起来了,好了,跟没事一样。

 民间舆论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张仲文的事迹不知道是越吹越玄,还是越描越黑。总之那小小的孩子大仙的外衣一被套上,他就痛并快乐地接受了下来。

 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在对自己孩子的神气本领问题上划分出两大阵营,一是扫除禁止派,以张仲文的爸爸为首,他深恶痛绝地想把自己的儿子从封建迷信的糟粕中拯救出来,他在家的时候绝对不许张仲文给人算命看风水;一是发扬光大派,以家里的老人们为首,他们觉得反正自己的外孙又没有招摇撞骗,能造福一方是光荣的事。

 还有以张仲文的叔叔舅舅为代表的看热闹派,他们不支持也不反对,平时也都摆出高级知识份子崇尚科学的嘴脸,可是一但有个大事小情也还都讨好地来征求意大仙的见。

 张仲文常常自怨自艾地趴在窗台上,对他的小鸟小蛇小花小织蛛说:“大仙难做啊…”注解:阿修罗:佛经里天龙八部之一,好战,以毁灭为乐。因此,也将被战争或强大的力量破坏后的地方称呼为“修罗场”***

 不知不觉间,秋风穿过山谷,催红了满山的枫叶儿;葡萄架上的绿藤上紫红漆黑的珠子亮晶晶地打上一层白霜,含羞带笑地挂在人眼前;转眼八月十五中秋节要到了。

 张仲文午睡之后起来,感觉十分之不爽。为什么呢?因为他有件心事。他爸爸已经从日本回来,依照父子约定,他爸爸给他从那遥远神秘的东瀛小岛带回来一台任天堂游戏机。

 那红白色盒子简直就是个宝贝!接到电视就可以玩SuperMario,在电视上出现一片梦幻般的蓝天白云,一个红色的小人蹦蹦跳跳的,可以顶砖块,吃上一个大蘑菇就可以变大…

 那玩意儿差一点儿就把张仲文的魂勾走,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只要让他在电视机前玩一会儿,你让他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他也万死不辞。

 可是大人们却不让他总玩,说对视力不好,还怕他迷上了游戏耽误学习;最要命的是他爸爸用此来要挟他,对张仲文说,他在省城里上班的时候,不管是谁来求他给看面相问风水赶鬼请神的都不许答应,否则他这辈子就别想再碰游戏机一指头!

 张仲文原本也不太喜欢给人家指三道四,这下果然听话,不管是七大姑八大姨来求好话说尽都不好使,大有退出江湖金盆洗手之势。

 可是今天早上他的一个表舅爷的三外孙女的连襟又来了,被张仲文的妈妈回绝之后不死心,私下里对小文说,如果小文给他的儿子起一个能带来好运气的名字,他要什么都答应,而且还不告诉张仲文的爸爸妈妈。

 那家伙真厉害,也不知道从谁嘴里打听出来小文喜欢游戏机,就许诺说第二天带一盒最新的游戏卡带来给他,只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一办,以后还有玩不不尽的游戏卡,因为他是做家电生意的,搞那些东西很方便。

 小文利欲熏心,一口答应。新的卡带到手了,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不敢在家里玩。他怕爸爸妈妈发现,怕杨立功或者笑茹说出去。传到他爸爸耳朵里,他爸爸可不管他是不是大仙,打起来是真疼的。

 于是郁闷加上焦急,他睡落了枕。很不舒服,想出去走走。来到院子里他就看见笑梅姐和杨立功在葡萄架下面的桌子上在做作业,两个人不时地说笑着,眉飞色舞,很愉快的样子。

 看到小文出来,笑梅挑起眉毛说:“小文,睡醒了?”张仲文懒懒洋洋地点了个头,杨立功见这魔王出来,心想好不容易才清静一会儿又完了。

 “笑梅姐,你领我去吃羊肉串吧。”“大白天的哪里有羊肉串?等晚上吧。就知道吃,你看你胖的脸都嘟噜了。”在笑梅眼里,张仲文和别的小孩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她的一个小弟弟。

 “那你领我出去逛逛吧,去江边,去公园,啊?笑梅姐…我都要没意思死了。”张仲文撒娇的本事也不是盖的。

 “不行,你姥和姥爷都出去了,咱得在家里看门儿。”“真没意思,还不如去上学了呢。星期天最没劲了。”笑梅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半蹲着面对小文说:“小文,姐求你件事行吗?”

 小文向来喜欢他的姐姐,拍了拍胸脯,很痛快地说:“姐,你说吧。”“嗯…小文,你给你大功哥看看相吧!他今天算数测验没考好,担心着呢,你给他算算,好让他安心!”

 杨立功刚才也只是顺嘴对笑梅讲了一下,没想到笑梅会当真,他慌忙地推脱道:“不用的,不用的!”

 再说了,他不愿意求小文什么事。张仲文对杨立功一直都不满,因为自从他来了之后,姥姥姥爷还有家里的大人都对杨立功格外照顾,对他不免分心,最可恶的是他喜欢的笑梅姐明显更喜欢和杨立功说话,也不太理他了,就连笑茹都一天到晚抱着个娃娃跟在他后面一口一个大功哥地叫,他不就是在大城市里住过几年吗。

 去过动物园很了不起啊?见过真的飞机很了不起啊?甚至连周围的小孩子似乎都更愿意和杨立功玩,忽略他张仲文。

 虽然那次他吓得杨立功给他写了很久的算数作业,杨立功也很让着他,可是他还是觉得不过瘾,总想再找个机会整整他,让他知道,谁才是家里的中心,谁才是这一片街道的精神统治者。

 张仲文的眼睛眨吧眨吧地说:“好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要了!”杨立功虽然和张仲文相处不久,但他已经凭观察得出一结论,只要张仲文的眼睛一眨,眼珠子一转来转去,就绝对没有好事情!一定会有人倒霉!

 “没关系的,小文的能耐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说你到咱们家这么久了,也没让咱们的大仙给算算!”笑梅高兴地拉过杨立功。“是啊,大功哥。我给你看看吧,看看你将来能考上什么大学。”张仲文诱惑道。“这…”杨立功动心了。

 “嗨,都是自家人你别不好意思。小文,可得给你大功哥哥好好看啊!说的好了,咱仨晚上去吃羊肉串!”笑梅勾了一下他小巧的鼻子。张仲文心想,那是我想说好就好的吗,不过脸上还是堆笑道:“真的?”

 “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好,姐姐,你倒杯水来!”张仲文听到羊肉串来了精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摇头晃脑。杨立功既忐忑又好奇地也凑过去,小声地说:“小文,你别吓呼我啊。我什么都不懂的!”张仲文嘿嘿地乐“这种事是不可以乱说的,不过,我会有什么说什么。”

 笑梅拿来两个杯子,一个茶壶,好象她对张仲文的那一套很是熟悉。她把一个茶杯里倒满了水,递给杨立功,却把一个空杯子放到小文面前。对杨立功说:“你喝一小口。”

 杨立功不明所以,只有依言行事。他喝了一口,笑梅泡了一点点桂花和红糖在里面,那温热的液体香甜适口,齿颊留香。

 刚想说,小文,你要怎么给我算命啊,是看手相么?只见笑梅把他刚刚喝过的水又倒进了壶里,张仲文一把拿过那壶,摇啊摇啊的,摇了一会儿,从壶中倒出水来,注入自己面前的空杯子,拿起来也喝了一小口,就听他笑着说:“大功哥,你是七六年正月十九申时三刻出生的,对吧?”

 杨立功知道自己的生日在农历是正月十九,但具体是几点几刻他也不清楚。他疑惑地说:“小文,是我妈妈告诉你的吗?”笑梅也笑了,她笑起来真的就象亭亭玉立的一树梅花,纯洁大方“是你自己告诉他的。”

 “我?”杨立功心想,这不可能,他从来没有对家里的小孩讲过他过去的家庭和与自己有关的事。

 “哈…小文的绝活啊,他师傅叫作六水真人,他当然会用水看人心事的本领啊。你刚才喝过的水,已经把你身上的秘密都告诉他了。”笑梅得意地解释道,张仲文更是猖狂,举着水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不信…”“好,大功哥,现在你再喝一口水,喝的时候心里要想着要问我的事情。我不需要你亲口说出来,就可以告诉你答案。”张仲文知他不会轻易相信,端起壶来给他又倒上了一杯,杨立功看着杯子里微微发红的水,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