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拉开窗子,看着下面几个调教师围着那奴隶打野战。距离太远,看不清那奴隶脸上的表情,但却奇怪地清楚其所思所想。也许,自己是这世上最了解那奴隶的人了吧。忍沉思着。浅见羽。

 事到如今他终于愿意直呼那个名字。那具身体里的每一处私密地带他都拜访过,人生的每一个琐碎经历都逃不过他的地毯式搜索,心灵的每一处隐秘都被他做成切片放到显微镜下观察到纤毫毕现。

 就算真田清孝,也不曾做到,尽管他们自认为相爱。以他与那位真田家大少爷打交道的几次经历来说,他并不认为那家伙配得上自己可爱的小奴隶。

 那么美丽的灵魂,坚强而又脆弱,纯真而又反叛,值得让人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梭,只是…

 把旅途中见到的旖旎风景浓缩成小巧精致的盆景,把玩于掌中,固然能让那样惊心动魄的美凝固下来,定格为永恒,但其中蕴含的怒张的生命力已经消失了。

 所谓永恒,必须以彻底的死亡为代价。沉静优雅超越于时空与轮回之外的盆景,其背景是冰冷郁暗的死之天空。他想得出神,没提防杉下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递给他一支烟:“在想什么?”

 他点燃烟,吸了一口,看着烟雾嫋嫋升起,恍惚地道:“我在想,人最倒霉的是什么?”杉下挑了挑眉,看着他。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就是总是在不适当的时候遇到不适当的人,比如渴求温暖的时候遇上个骗子,享受孤独的时候遇上个情圣。”

 他以讽刺的口气吐出那个词,苦涩地笑了笑,道:“所以不管你怎么对待生活,它都自有办法嘲笑你。

 有时候我会想,那些奴隶是怎么看待我们的?麻醉剂?自慰器?”杉下嘿然笑了起来,悠悠地道:“老板,你这人就是太哲学了,否则一定会快乐很多。”

 弹了下烟灰,杉下笑吟吟地道:“你看,那么多奴隶躺在你身下任你予取予求,还想那么多干嘛?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忍白了他一眼,道:“这种单细胞动物的思维方式,跟奴隶又有什么两样?”杉下默然半晌,沉静地道:“有些话也许不该说,不过,玩娼妓也好,玩奴隶也好,就是别玩感情。”

 他笑了笑,道:“这一点,老板当然是最清楚的。”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吸着烟。隔了一会儿,他笑起来,道:“这不是感情的问题。

 怎么说呢,就像你明知道酸柠檬富含维C,有益健康,麦当劳只是垃圾,可是有人整天拿袋热气腾腾的薯条在你面前晃来晃去,还是恨不得将他一脚踢死。”

 杉下也跟着笑道:“我该说什么呢?只能说,经历了那么多事,很佩服老板还能保持你的幽默感。”

 忍耸了耸肩,目光扫过下面草地上忙碌的人群。杉下这个家伙就是太聪明了,可是就算他,也并不了解自己。在刚才那番情不自禁的话语里有某些真实的东西,至少,对于下面那个奴隶来说是适用的。

 现在那奴隶就蜷伏在忍的脚边,温顺而安静,偶尔用手抚摸一下,肌肤便泛起一阵轻颤,也不知是恐惧,是情动,抑或只是禁不起这夏夜的清寒。

 透窗而入的月光照耀在他身上,肉体是凉的,银的,闪动着一种类似无机质的清冷而苍白的微光。炎夏将尽,夜晚温度降低了很多,他象头畏寒的小动物,不自禁地向忍靠过来吸取温暖。

 忍微微一叹,捧起他的脸。那张苍白凄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半开半闭,流转间透出深入骨髓的倦意。

 是白天的调教课程让他疲倦,还是对人世的彻底厌倦?这样毫不设防的极度的脆弱,除了忍之外,他不曾展现给第二个人看过。

 在主人面前,再羞耻的姿势也摆过,从身体到思维都完全透明,也实在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了。

 主人的碰触让他稍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曾经光华熠熠的眸子早已黯淡了神采,只有对他了然于心如忍,才能看到残存的生命之火依然在燃烧,尽管已如游丝般飘渺无定,那是他对世事人情无法斩断的眷恋与不舍。

 忍只觉心在微微刺痛,轻轻的道:“你为什么还要有牵挂呢?你不知道那样只会让你痛苦么?”一丝极微弱的阴影掠过那双眼睛,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也逃不过忍的审视。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羽的头枕在自己膝上,打开了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新闻:

 “…浅见家主浅见羽失踪至今已逾三个月,案情仍无进展。代理总裁高桥裕二的领导能力普遍受到外界质疑,公司股票表现持续低迷。

 本月5日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宣布该公司出品的抗抑郁药Viex会对心脏病患者产生不良影响,对危急中的浅见集团可谓雪上加霜,股票市值累计跌幅已达40%以上…”

 怀中人猛然一震,转过头去盯着电视屏幕。新闻播报仍在继续:“…该公司董事会于今日发布公告,代理总裁高桥裕二引咎辞职,继任者为前董事会长浅见平一郎的长子浅见龙介…”

 镜头一转,出现了身穿深色西装的浅见龙介,头发一丝不乱,神色肃穆地宣布将全面回收Viex,并全面检测公司新药,希望公众对浅见集团恢复信心。

 羽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唇边慢慢浮现出一丝凄惨的笑容,闭上了眼睛。忍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道:“还记得他么?他是你哥哥,龙介。”

 看着电视上踌躇满志的龙介,吐出一口气,慢慢地道:“就是他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没有意料中的激烈反应,只有一阵难堪的沉默。怀中人一动不动的躺着,仿佛死去了一样。抚摸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忍淡淡地道:“你早已经猜到了,是不是?是你的哥哥,希望你成为奴隶,因为你的存在妨碍了他的生活。”沉默。良久,羽惨笑起来:“我有哥哥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有哥哥,你们有同一个父亲,浅见平一郎。”忍顿了一下,不疾不徐地道“你不仅有哥哥,还有两个姐姐,还有姐夫。”

 “他们都恨你,因为你把他们踢出了董事会。所以,他们也参与了这个计划。”羽身体一僵。他有把姐姐、姐夫踢出董事会么?他不记得了。

 那些遥远的往事,如同洗衣机里搅碎揉烂的纸片,早已辨不清形状。但那句话里透露出的其他一些信息让他痛苦,胸口如被巨石压住,弓着背,手无助地前伸,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忍轻轻一叹,道:“他们有理由恨你的。他们是浅见平一郎嫡亲的子女,而你只是一个私生子,还是不被父亲喜爱的私生子。”

 伸手握住了羽那只曾被折断的有些痉挛的左手,将他蜷曲的手指一根根捋直,道:“十岁那年,你母亲带你去诹访湖游玩,就是去见你亲生父亲吧?”

 羽的呼吸骤然散乱,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祈求:“求求您,别说了!您不是要我忘记过去么?为什么还要提起?”

 忍一窒,沈声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恐惧?”羽没有说话,伏在他膝头发出了一声类似呜咽的哀鸣。

 忍缓缓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父亲并没有接纳你们母子,他不爱你。甚至若干年后他找到你,要你继承财产,也不是出于爱,只是他更恨他的长子而已。”

 “他从来不曾爱过你,视你为子。这就是你一直不能原谅他的真正原因。”

 他吁了一口气,苍白的月光照着他清俊柔和的侧脸,有些冷漠地道:“没有人希望浅见羽这个人活在世上。你真正快乐的时候,是在你十岁以前。那时候,你拥有真正的爱和关怀。”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眼里掠过一丝奇特的波动。然而无论情绪如何,语音始终清冷平板,宛如冰封的寒潭:“但那幸福是偷来的,是属于吉野羽的幸福,不是浅见羽的。”

 “作为被父亲漠视的私生子,被兄弟姐妹憎恨的浅见羽,没有幸福。”羽终于开口,声音是虚脱后的平静,淡淡地道:“主人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忍百感交集地凝视着他,慢慢地道:“那一天,你本来不该出现在葬礼上。没有人能忍受到手的几十亿美元飞掉。就算是那笔钱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也足以让人发狂了。”

 羽静了一下,木然一笑道:“更不该立一个荒唐的遗嘱,说什么自己有不测,财产就自动转给慈善机构,否则一颗子弹就可以解决问题了。那样对人对己都好。好得很。”忍叹息着抚摸着他的背:“你很聪明,可惜太聪明了。

 有时候我们自以为理智的决定,其实是最愚蠢的决定。”羽闭上了眼睛,已经不想讨论下去:“财产转让书准备好没有?我签。”

 忍苦笑一下,道:“没用的。你自己立的遗嘱,应该很清楚。必须在公众场合有律师和三位证人在场,转让书才能有效。”

 “但你们总有办法的,不是么?”羽惨笑道“主人,需要你的奴隶为你和你的委托人提供什么服务?直接说吧。”冰冷的手指停顿下来,耳边是忍没有情绪起伏的语音:“你需要真正被打破。

 现在你只是放弃了希望,但并没有放弃自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象是在说服自己似的道:“这样你会得到真正的平静,不再痛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真正的平静…不再痛苦…羽凄惨地笑了笑,凝视着脚下如霜的月色。

 即使他有勇气去承受终身为奴的命运,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苦涩。一想到前面那一大串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子,他就止不住一阵颤栗。

 他想说,其实他早已渴望被打破,就象死囚渴望那颗行刑的子弹。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看着主人那了然于心的神情,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开口,主人也已经明白。

 真正的平静…不再痛苦…羽苦涩地笑了笑,凝视着脚下如霜的月色。即使他有勇气去承受终身为奴的命运,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过凄惨。

 一想到前面那一大串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子,他就止不住一阵颤栗。他想说,其实他早已渴望被打破,就象死囚渴望那颗行刑的子弹。但这话他并没有说出来。看着主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他知道即使自己不开口,主人也已经明白。

 “明天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一切可以终结。你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不再有挣扎,不再有痛苦。”

 忍轻轻地捧起羽受过刑不太灵活的左手,叠在右手上,然后小心地把这双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好像正保护着一只受伤的小鸟。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羽闭上眼睛,没有说话。他实在已经无话可说。羽静静地跪在忍身旁,双手紧铐在前面,戴着眼罩、耳塞,系在乳夹上的牵引链固定在下面的铁环上。

 下面似乎并不平整,他不时趔趄一下,撕扯得乳头一阵牵痛。他不得不用紧铐的双手握住铁环,弓起身子,以缓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