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失去了在龙介面前侃侃而谈的兴致,怎么训练奴隶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和龙介分享,简单地道:“以后还有这种情况,可以告诉我,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龙介却是好奇心大炽,道:“那他为什么会怕面具?”忍不耐烦地道:“我怎么知道?不是没问出来么?问他为何心神不宁,他避而不答,只说他想起山下那个死人如何心潮澎湃,然后讲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励志的废话。”

 龙介失望地道:“这样啊。不过我一直没弄明白,山下那家伙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值得那小杂种那么感恩戴德。”

 忍耸耸肩道:“无非是他刚到东京才发现以他的条件根本没法申请学生贷款,也没法入学,在东京呆不住,到处求人以至于当场晕倒,山下把他送进医院,然后帮他入学而已。”

 冷笑着撇撇嘴:“一个典型的乞丐遇到善心人的老套故事,因为一无所有,所以点滴的温暖也都念念不忘吧。

 他觉得那就是遭遇奇迹否极泰来,其实别人不过把他当狗一样随便扔给他一根没啃完的骨头罢了。”凝视着窗外沉沉的黑夜,忍深思着道:“也许,这就是他一生里少有的温暖,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每次感到自己陷入人生的最低谷就会拿出来回味一番,象征意义早已大于实际事件。”

 他低声地笑了笑,自言自语似的道:“如果他以为这次也能有天无绝人之路的运气,那就大错特错了。这里没有山下。”羽仍然记得那一天,他第一次见到山下老师的日子,尘埃满面,疲惫不堪,提着一个小行李箱,茫然地站在校园大门外。

 旁边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然而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关心一下这个被饥饿和沮丧折磨得几近绝望的少年。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怎么了?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声音低沉沙哑,但在羽的耳中却宛如天籁般悦耳,循声望去,便见着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子,背对着夕阳看着他。

 额前几缕微微飘舞的发丝,被阳光染成金色。他迎上去,说了自己的经历,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这样啊,恐怕是比较难办。

 你的家庭条件不错,养父的收入不俗,怎么可能作为贫困生申请贷款呢?对不起,帮不了你。”

 看着那唯一的希望远去,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襟,哭道:“求求你,帮帮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请你一定帮帮我!”他本想跪倒在地,以示诚意,没想到腿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下去,最后的意识就是身体被一双强健的手臂抱起,他模糊地看见飘飞的发丝背后映衬的那一小块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抒情诗般艳丽的绯色…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家私人诊所,他睁眼看见的,是一双饱含着怜惜和歉疚的眼睛。

 然后,一切都不同了,一道坦途在他面前展现。那是他人生中的最低谷,也是他生命中最诚挚的一段温暖,以后无论遭遇到什么不平,他都会满带着感恩之心回味起这一刻,感觉到力量重新在身体里涌出。

 就像即使是荒无人烟的沙漠,也依然会有生命的迹象,不管是什么样的绝境,都始终会有转机出现。

 一切艰难险阻,都只是神明加注于人的考验,只为了引导他进入他的宿命,那必定是不同凡响的、属于他的命运。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带着这种模糊的希望,他沉沉睡去,噩梦再度纠缠上来,象湖底蔓延的水草,面具、鞭影、疼痛…

 他一惊而醒,忽然发觉四周有些不对。是的,这不是任何一个他呆过的房间,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摆放任何东西,没有窗户,好像也没有门,确切的说,就像童话中被魔法诅咒的的大盒子。

 屋里应该有灯,因为仍然有光线,但看不见具体的灯,墙上、地板上都没有任何缝隙,唯一的异物就是地板上系项圈铁链的凸起。

 然后…他听到了时钟的滴答声,听来异常的清晰,他抬头盯着墙上的时钟,赫然发现那钟竟然是没有时针的!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是刚从梦中惊醒,还是走入了另一个噩梦中?他动了动,双手仍被反铐,于是咬了下舌尖,轻微的刺痛让他知道眼前是活生生的现实。

 比梦境更加荒谬可怕的现实。察觉出这是调教师设下的又一个陷阱,羽反而沉静下来,仔细打量周围的一切。

 门窗的接缝处严丝合缝,看不出丝毫端倪,造成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立感和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因为颈间链条的束缚,他无法查找出缝隙究竟在哪里,甚至看不到通风孔。

 世界仿佛回到了太初之时的浑圆无极,而他是这狭小天地间的唯一存在。

 外部世界被完全淡化,仿佛置身于异时空,一切联系被切断。全然无缝的封闭阻隔了空间,没有指针的时钟则让时间缺位,只有清晰的滴答声让他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但只能更增添他的焦虑,那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焦虑。

 这里的一切都可以被调教师人为的控制,包括温度、湿度、光线、气氛…而自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不知道操控的部位在哪里。全然的无助。彻底的失措。广袤的天地浓缩为调教师手里的魔盒,而他就是这盒里逃不出去的小白鼠。

 清醒地意识到调教师的步步紧逼,却完全无能为力。衣物、尊严、骄傲,拥有的东西被一样样夺走,身体已沦陷,情绪被操控,内心的防线被层层突破,只留下他千疮百孔的自我在绝望的挣扎。

 他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恐惧一点一点地爬上心头。时钟仍在嘀嗒作响,踏着虚无的脚步,每一步都象踏在他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意识到这房间的可怕。静。完全的寂静。每一处声响都被放大,他甚至可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应和起时针的节奏!

 那单调而有规律的嘀嗒声赫然已成了他的生理时钟!这一发现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连呼吸和心跳都被人控制,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称为自我?还好除了镣铐和分腿器并没有别的束缚,连接项圈的铁链虽然短,但还可以爬动两三步。

 他试着四处爬动,或者玩弄起现在已经熟悉得仿佛他身体一部分的镣铐,让铁链的叮当声打破时钟的节奏,但一会儿就觉得这种做法可笑且无聊。

 一想到调教师可能坐在监控室里看着自己象小白鼠似的团团乱转玩镣铐,顿觉无限气馁。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原本是在睡梦中惊醒,这么一折腾更觉得倦意上涌,也不去管呼吸是否受控的事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然而似乎刚刚朦胧入睡,便听见一声裂帛般的鞭声,声音如此清晰,不象是做梦,竟象是真的!他一阵痉挛,一惊睁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下体也没有感觉到疼痛。那么他是做梦了?

 他睁大了眼睛四处打量,没有发觉异样,狐疑着慢慢闭上了眼睛,让睡意将自己占领。

 噩梦再度袭来,却已经变得凌乱不堪,他分不清是在何时何地,只觉四周是团团迷雾和黑暗,惨白的面具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伴随着鞭子挥落,凄厉的鞭声再度响起,不再是以往梦境中的空无,竟似真的带有风声。

 这只是梦,这只是梦…只是因为他压力太大,才产生的幻觉,才会把幻觉当真。他竭力安慰着自己,可是鞭声越来越逼真,又是一鞭挥下,下体竟然感觉到一阵灼痛!

 “啊──”他凄厉地大叫,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眼皮沉重地无法睁开。

 想逃离,脚却被卡住了动弹不得。这是梦,他想。他还在梦里,被梦魇住了。他大口地喘着气,然而鞭子仍在不停地挥落,疼痛仍在持续。

 为何这噩梦会如此逼真?为何他总是无法逃离?他听到自己凄惨的叫声,如同从细小的裂缝中迸溅出来的血珠:“不要!不要──”

 “救我!”“救我!山下老师──”四围寂寂,无人应和。然而他分明感到,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是的,有人正在走近。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么?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他也可以感觉到空气的异样波动。

 那人的距离分明离他越来越近,当那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时,他的心跳几乎都已经停止。

 过度的恐惧压抑在心底,竟然呼喊不出。身体僵硬得仿佛石化。鞭打仍在继续,疼痛不曾稍减。呼吸如此热烈,风声如此清晰。

 谁能告诉他,该这样逃离这梦魇?僵直的身体陡然象鱼也似的弹跳起来,尖锐的疼痛从颈间传来。他嘶叫,呼喊,挣扎,直至筋疲力尽。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只听到风声,却没有感觉疼痛。

 有时候疼痛又变得非常鲜明,剧烈得好像就是现实。他迷失在似幻似真的梦境中,大汗淋漓。当忍一记鞭子抽在他身上,将他从迷迷糊糊中唤醒时,他竟然有点感激。

 四周无缝的墙壁,没有指针的时钟,永远如恒的滴答声,曾经让他深深惧怕,但重新回到这个监牢,居然都让他感觉安心。

 ──只要不陷身在梦魇中,怎么都好。他安静地舔食完了狗食,他现在已经非常熟悉这味道了,其实也不坏。

 轻吁一口气,他现在才有一点点恢复状态,只觉浑身像被抽去了骨刺的鱼,软软的没有丝毫力气。忍静静地看着他,道:“今天感觉如何?”羽无力地笑笑,勉强打起精神,道:“还好。”

 他不知道自己深陷的眼窝和死灰色的面容已经暴露了他的虚弱,只是本能地想在调教师面前隐藏自我。忍并没有揭穿他的谎言,温言道:“我想知道你下体的鞭伤是怎么回事,但我不会强迫你。

 你可以选择告诉我,或者留在这里继续思考。”羽苦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会相信么?”实在害怕被单独留下,他急急忙忙地补充道:“但这就是实情。”

 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蓦地一笑,道:“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服我。”羽松了口气,将头枕在忍的大腿上,微温的人体带给了他现实的温暖,不由自主地蹭了蹭。

 这一动作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痛楚,他这才发现颈间的皮肤已经磨破了。

 羽一呆,本来似乎有些许的头脑顿时如万花筒般的旋转开来:──难道说他经历的那些鞭打,听到的风声,并不是梦境?──还是他不堪噩梦的骚扰竭力挣扎所以才磨破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