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他拼命告诉自己,忍只不过是猜想,猜测自己害怕面具的原因是不是和下体的鞭痕有关,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自己表现镇定,只要足够镇定…他可以做到…他必须做到!他努力放松身体,缓缓躺了下去,希望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僵硬,脸色不至于太难看。

 然而,当第一鞭抽下,那张鬼魅般的假面出现在面前,面前的一切突然如盛满沸水的玻璃杯一般炸裂开来,鲜血、哭泣、绝望、疼痛…无数真实的虚幻的碎片在头脑中纷纷呈现,一声变了调的尖叫蓦然破空而出,在那阴冷而狭小的空间里幽幽回荡,那是极度恐惧和压抑下的狂乱呼喊,如同迷路的孩子在漆黑的夜里绝望的呼救。

 片刻之后,羽意识到,那声音正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似乎从未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一天。

 忍把牵引链轮流束缚在他的乳头和分身上,让他戴上眼罩跟着自己爬行,有时候系上铃铛,有时候不系。

 但他总也无法达到忍的要求,不管训练多少次,木瓶还是横七竖八地撞倒一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忍戴着那诡异糁人的面具一步步地向自己逼近,挥动鞭子…

 他以为自己总会适应,他以为一次次的强迫重复总会减轻恐惧,但事实证明,总有些事情他无法做到,总有些极限他无法突破。

 不管经历多少次,那魔魅的假面,挥舞的鞭影,下体的剧痛,总能让他失声尖叫。

 这三样东西构成了一个他无法突破的魔障,将他牢牢地困死当地,好像被符咒降住的游魂,再辛苦再努力也只能让自己伤痕累累。

 忍一定察觉出来什么了吧,但无法从他的神情看出任何异样,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重复,并没有向他逼问迫供。

 羽不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地放过自己,一定还有什么别的计划,一定有…他在忐忑不安中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以至于到了入睡还不敢相信忍竟真的这么放过了他。

 调教师不会这么迟钝吧,他都感觉自己已经足够失态了,为什么会放过他呢?有阴谋,有古怪…他不停地强迫自己思考,其实是害怕入睡又被噩梦所纠缠,然而身体毕竟太过疲乏,他最终还是跌入了梦乡。

 好的不灵坏的灵,噩梦果然如期光顾,但这一次,分明有所不同。不再是昏暗的学校礼堂,倒像荒郊野外的坟地,空中漂浮着若干死人惨白的脸,在荧荧鬼火间幽幽浮动,却看不见牙齿和眼睛,只有冷森森的黑洞。

 这片幽冥鬼蜮之中,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棵枯树,枝叶都已经零落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主干仍然如长矛的矛尖直刺夜空。

 树上赫然缚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年,淡如水色的唇,爬满丑陋鞭痕的肌肤,在夜风中恐惧得发抖。

 他知道,那就是少年时的自己。夜雾依然在身边缭绕流动,皮鞭依然在挥舞肆虐,但执鞭人戴的面具却不再是刻着武田家徽的青铜面具,而是冷漠枯槁的能乐面具,竟有几分…象忍所戴的那个“瘦男”

 面具!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冷淡、酷厉,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悲哀,是忍么?好像不是。

 忍的眼睛里,不会流泻出这样深刻的痛苦。那种挣扎在欲望与理智间的矛盾,那种在迷乱和幻觉的边缘游走的惶然,从来不曾在忍的眼眸里出现过。

 是谁?面具下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怎会拥有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的眼神?他仿佛已经见过千万次,却怎么也无法想起。

 “啊──”他大叫一声,霍然惊醒,夜色寂寂,只听到远方海岸的回响,现在他已经十分熟悉那深沉而又哀伤的浪涛声。

 被梦中那种极端惊恐却无法逃离的惶惧所感染,羽转了转脖子,连接在项圈上的铁链叮当作响,黑夜中听来特别清晰。

 那无机质的声响没来由的让他感觉安心,他挪动了一下,用脸贴近铁链,那冰冷的金属质感渐渐让他的心跳缓和下来。他被束缚,被看管,但有人看守他就意味着有人守卫他。他是安全的。

 这里是现实,他仍然存在,不是时空里的一抹游魂。未央书斋独爱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耽美向)

 走过地狱之沉沦(下)by渊默羽不由自主地微笑,用脸蹭了蹭铁链,很舒服。夜还很长,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神志有些恍惚,但有东西依靠,心情平静了许多。

 那镣铐束缚他,却也保护他,他尽量缩紧了身体,把脆弱的内心安置在这些钢铁盔甲的背后。

 忍仔细地检查着调教台上那具身体,经过昨天的撕扯和鞭打,乳头和分身都有明显损伤,虽然自己已经足够小心。

 看样子今天是不能进行牵引训练了,但这一点当然不必跟奴隶说明。忍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突然道:“昨天晚上你的叫声简直能吵醒整个俱乐部的人。”

 对方的眼皮明显一跳,随即道:“对不起,主人。”忍直视着他,淡淡地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没有,主人。”苍白的手缓缓游移到他的心脏位置,声音也变得低沉柔和:“你知道,有时候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就是积极面对。”

 “如果,你愿意把你的心里话告诉我,配合催眠,也许,可以打开你长久以来的心结。”

 羽心里一跳,他不怀疑催眠有这样的神奇功效。如果长久纠缠他的噩梦可以一朝解决,那当然求之不得,他已经被这个梦折磨了好多年。

 然而眼前这个男子,分明对他心怀恶意,敏感部位的疼痛还是那么鲜明,在这个人面前袒露心灵,岂非开门揖盗?可是,他真的好希望能有人听他倾诉,这秘密在他心里已埋藏了好久,就快要炸裂开来。

 不需要建议,就带一双耳朵都好,他真的有点承受不住了。但调教师拥有的显然不止一双耳朵,还有一把刀子。

 谁知道这把刀会剜除腐肉,还是扎进他的心里?一室寂静,心事翻腾,他到底要不要讲呢?检查身体的时候被忍一阵拨弄,下体传来阵阵钝痛,然而肉体的疼痛完全无法与内心的惶惧和茫然相提并论。

 啊,如果能不再受这噩梦的困扰,他情愿短寿二十年!可是,可是…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听见自己清晰的话语:“对不起,主人。”

 为了能让痛苦终止,他可以放弃生命,但,却不可以放弃灵魂。忍的面上无喜无怒,仿佛一切早在其预料之中,淡然道:“看来昨天的训练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别说信任和依赖了,就连最起码的听命你也做不到。不是心悦诚服的顺从,我不希罕。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

 定定地看着羽,道:“要么谈话,要么继续进行牵引训练。”

 羽的脸色顿时变了,即使他可以忍受鞭打和撕扯,也无法忍受折磨了他一晚的噩梦在白天再度重现。

 握紧了拳,他无可奈何地道:“谈话,主人。”慢慢地按照规定的姿势跪倒在忍的脚下,他懊丧地叹了口气。其实何尝不知,这同样是把自己的灵魂切成薄片零敲碎打地贩卖,但当他把头埋进忍的大腿时,温暖的人体仍旧给了他一丝异样的慰籍。

 没有被噩梦连番侵扰过的人,永远不可能了解那种如一脚踏空、陷身水塘的感觉,无法呼吸,无法逃避,双手拼命乱抓,就算一根水草就会当作救命稻草。

 带着体温的人体,直接的身体接触,能够直接驱散心底的阴影,让他切实地感受到自身的存在。轻轻地吁了口气,他阖上了眼睛,假装这温暖并不是来自那个给他带来痛苦的人。

 “好了,你来试试。”龙介拿起遥控板,随便试了几个按键,墙上刚安装好的高保真屏幕纤毫毕现地反映出室内影像,调控颇为方便。

 忍递给他一杯红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呷着,道:“这种事情,随便找个人来做就行了,何必自己跑一趟?”龙介笑嘻嘻地道:“我想你啊。”忍不以为然地冷嗤一声,龙介面色不改,道:“真的呢,上次打电话知道你心情不好,很是担心,一定要自己过来看看才放心。呃,你没什么吧?”

 “没什么,还是你那个宝贝弟弟,调教进展不是很顺利。”忍凝视着杯中的酒,若有所思地道“他的思维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每次以为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步步紧逼要看就要取得胜利的时候,他就会突然滑开,然后一切就得从开始。最核心的部分始终进不去,如果逼得太紧,反而会引发反弹。不过…”

 他微微一笑,道:“现在我有点知道原因了,他不信任人。”

 龙介讶然道:“这很正常吧。你不是说过一般受训者都是先怕你,然后才会敬你信你么?是时间没到吧?”

 忍摇头道:“他不是不信任我,而是他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信任、依赖这些词。可能他独立性太强,凡事都是自己解决,渐渐地成了习惯吧。昨天我给他进行了牵引训练,可以看得出他其实是想配合我,减少撕扯的疼痛。”

 他沉思着当时的情况,玩味地一笑,道:“也许更希望避免出错带来的惩罚,但始终不能做到,身体总是抢先于大脑做出反应。”

 “按照自己的步骤行事,绝不听命他人依赖他人,这不是他的理智,而是他的本能。”

 “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无能为力。”忍轻轻地摇晃着酒杯,红酒的芬芳在凉爽的夏夜里酝酿,他的目光也慢慢变得朦胧:“或许,这是他从小的经历造成的吧,信任即是毒药,他人即是地狱。就算孤独寂寞,也比把自己的命运交托在别人手里的好。”

 龙介嘿然一笑,道:“听起来好像在说你自己呢。你不是常说,只有死人才能相信么?”忍一挑眉道:“我有这么说过么?”

 他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道:“不过你说得没错,你那个弟弟,可能真的只有死人才能得到他的信任。

 看他明明害怕面具怕得快要发疯,本来想问个清楚,他却拿个死人来搪塞我。”龙介一呆,道:“面具?”忍注意到他询问的眼神,道:“是啊,说来还亏了你告诉我,一个万圣节面具和能乐面具怎么把他吓得半死。”

 龙介皱眉道:“有这回事么?我都不记得了。被这种面具吓倒的不少吧。这也是弱点?”忍淡淡地道:“如果连续被吓倒两次,因此开除一个资深秘书,那就比较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