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圆自洁,向远洲浅浦,亭亭清绝。犹有遗簪,不展秋水,能卷几多炎热?…“穿着金国宫装的北国女儿们,却娴熟地撑着兰舟,在满湖亭亭如裙的青荷间穿梭。

 还是春末呢,莲花不见着踪影,只有荷叶田田,肆意铺展绿意。时而清风徐来,可不就是一派“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的境界了。这座日夜兼程,历时两月即成的人工湖,显然吸引了皇宫内的所有人的兴趣。

 湖畔柳间,朱栏曲折,偎红依翠,衣香鬓影,笑语婆娑。但仔细一瞧即可明白,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在有意无意地飘向湖对岸,那座洁白精致的小楼。结雪洲。香妃的住所。虽然知道香妃鞭伤未逾,卧病在床,皇上禁止任何人前去打扰,我还是沿着湖岸,缓缓走近那座玉楼。

 “贵妃娘娘,皇上口谕,香妃娘娘卧病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守门的太监神色恭谨却语气倨傲。是呀,为了香妃,太后和皇上横生冲突,可是惊动皇宫六院的大事呢。

 多少妃嫔宫人不断派人去探消息,只盼太后能将香妃逐出皇宫,谁知盼来的竟是太后的退步和德光殿太监们学得活灵活现的皇上的宣告“香妃是朕的性命”

 …再是特地为香妃建了这香雪湖,建了这结雪洲,这下,谁还不知道香妃是皇上的心头肉?结雪洲的太监宫女们,瞬间都水涨船高,身价百倍,别宫的太监宫女们都得退避三分了…“请禀知香妃娘娘,锦园求见。”

 我浅浅一笑。守门的太监有点意外,但也未多话,转身进去了一个。不多时便出来了,神色极其恭敬:“娘娘有请。”

 我冷冷地笑了。香妃,也许会不见任何人,但不会不见我。跟着太监进入楼中,其中精心的布置,呈现出朴素之风与华贵气象的浑然一体。

 不知是香妃的随心所欲还是皇上的苦心经营?正忖度着,太监领我在一扇门前停下了,恭敬地对帘内躬身禀告:“娘娘,贵妃娘娘已请到。”

 珍珠帘内细细攒出一缕暗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柔软而略微低哑的声音:“快请进来罢!”躺卧在软榻上的香妃,神色甚是苍白。见我进去,漆黑的眸中闪出了喜悦。

 “锦园,过来坐吧!”看着香妃将伺候的宫人全遣了下去,我遵命在榻前的锦墩上坐了下来,冷冷地说:“香妃娘娘,身体可大安了?妾妃是专程来探病的。”香妃眸中的笑意顿时冻住,脸色越发苍白。

 “锦园!你,你还,还不肯原谅我们么?”“你们?”我冷笑一声,刻薄地说:“你们是谁?是指您和您女儿的驸马,当今的大金国皇上么?恩?敬爱的父皇!”

 “锦园!”瘦削的双手紧紧抓住了被角,香妃,我的父亲,哀求地看着我:“锦园,原谅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不知操控着我的怒火是什么情绪,是悲哀?不甘?屈辱?我无暇追究,只知道自己需要发泄:“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去勾引自己的女婿?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同自己的儿子上床?不是故意的,就可以一夜换一个“客人”夜夜春宵?甚至和自己的女儿同列妃位也觉得心安理得是不是?““不…不是的…锦园…”父亲脸色惨白,微弱地说:“锦园…我…”声音渐成呜咽。

 “你什么?”我愤怒地再逼进一步:“你很高兴对不对?因为你,你的女儿失宠了,成了宫里的笑柄,你再次证明了你所向无敌的魅力是不是?”

 “锦园!求求你…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绝望又无助地望向我,泪光莹然的楚楚情态只是让我肆虐的心更加高涨。妒意涌上心间。嫉妒自己的父亲!这似乎很可笑,很荒谬,而于我,却是从少女时代就实实存在的心结…当时还是大宋皇朝君主的父亲,由于从小便被刻意当作女子长大。

 那每每于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天然的媚态,总是让当时还青涩稚嫩的我,感到深深的欣羡和隐隐的嫉妒…而长大了,这心结解除了么?没有。它纠缠着我的青春,成了一道越来越浓重的阴影…

 冲动使我抽出袖中的白绫,扔到了榻上。父亲浑身一颤,惊惧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锦园?”“除此之外,别想让我原谅你。”冷哼一声,我拂袖而去。出了结雪洲,我畅快地信步往香雪湖深处走去。

 解下无人自横的兰舟,在青盖亭亭中纵横来去,不由轻哼起南国小调:“碧湖湖上柳阴阴,人影澄波浸,常记年时对花饮。到如今,西风吹断回文锦。羡他一对、鸳鸯飞去,残梦蓼花深。…”

 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生活过十六年的大宋都城汴京。…“娘娘,贵妃娘娘!”一阵急切的呼喊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浮想。抬眼望去,岸边的淡绿人影,是我的贴身侍女蒹葭。缓缓将兰舟靠岸,系好缆绳,我道:“什么事?”

 “娘娘!大事不好了!”蒹葭未及开口,气喘吁吁又跑来了嘉禾。“娘娘,方才香妃娘娘投缳自尽,幸好发现得早救了下来。皇上龙颜大怒,亲自追查原因,查来查去就说只有娘娘去过,而且还说香妃娘娘自尽用的白绫,是娘娘留下的…这阵子结雪洲乱成一团,咱宫里也来了一堆打听消息的人…怎么办?”

 我淡淡一笑,道:“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回到咏絮宫,果然挤了一屋子人。见我进去,争着就要讲话,忽听得宫外一叠声儿吆喝:“皇上驾到…”

 一屋子妃嫔顿时吓得鸦雀无声。刚全躲进内室,皇上带着人早大步进来了。“妾妃参见皇上…”“不必同朕多礼,贵妃!”冷得足以冻死人的声音,皇上将一条白绫丢在了我脚下:“这是谁的?贵妃识得么?”

 “禀皇上,是妾妃的。”事到临头,我反而平静了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想是我漠然的态度激怒了皇上,他提高了声音。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怒极反笑了开来。“皇上不是最清楚么?难道还要妾妃将您的香妃见不得人的丑事昭告天下?让天下都知道堂堂大金国皇帝心爱的妃子其实是个…”

 只觉眼前黑影猛然罩下,喉头一窒。脸色铁青的皇上掐住了我的脖子。耳边听得一片抽气声和几声失口而出的尖叫。我的身体几乎被皇上提离了地面。仰望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望着他散发杀气的俊美五官,明知自己将会死在他的手下。

 我的心中,竟奇异地缓缓涌出了幸福的感觉。这样死去,也很幸福,不是吗?只要你凝视我的双眼,能流出一丝柔情…然而,没有。俯视着我的锐利双眼,只有让人心寒的冷漠与杀意。喉间压力渐重,我感觉意识已渐渐模糊,只有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嚣叫:“恨我吧!也别忘记我…”

 是的,我宁愿你恨我,刻骨铭心地恨。也不要你就这样遗忘了我的存在…“香妃娘娘!香妃娘娘!奴婢求您别跑了,您身上有伤呀…”

 窗外乍然响起喊叫声的同时,只觉喉头力道倏松,我一下子瘫在了地上。被侍女扶着,挣扎着站了起来,就见跌跌撞撞奔进宫来的纤长身形,被大步迎上去的皇上一把抱了了起来。

 “爱妃,你怎么跑来了?你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有多糟糕吗?”刚才如冰冻般的声音,如今是爱怜的春风了。

 “锦园呢?…她…她…她还好吧?…”虚弱地依靠着皇上坚实的胸膛,气喘吁吁的父亲看见了我,这才松下了一口气来。苍白的颈项上可见清晰的一圈红痕。

 “别…别为难锦园。”在皇上温柔的拍抚下,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人,断断续续地说。皇上没有做声,怜爱地拨开覆在他苍白额上的黑发,深深叹了一口气。

 “答应我,好么?”父亲仰头望着皇上。皇上亦低头凝视着怀中人,热辣辣的目光仿佛是着了火。直看得怀中人清瘦的脸上飞起了霞采,直看得满屋内外的芳心都沉进了冰窟。

 “你,唉!她差点逼死了你,你还替她讲情?你知不知道,要是朕晚来半个时辰,看见的就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苏儿,好狠心!就打算这么撇下朕一走了之么?”低沉磁性的声音逸出了轻微的鼻音。

 “原谅锦园,好么?她还小,难免…”微启的苍白双唇没了声音。恼怒的薄唇专横地堵了上去。又是一片抽气声。只是没人再敢发出惊叫。仿佛要将我的父亲揉入体内般地,紧搂住那瘦削无力的身子,皇上以霸道的深吻长久地品尝着怀中人苍白丰满的嘴唇。咏絮宫内外,一片寂然。伏跪在地的太监宫女们,面红耳赤地,不知该把目光往哪里摆。

 内室躲着的妃嫔们,鸦雀无声,可以想象有多少人正用绢子捂着合不拢的檀口。而独我,目不转睛地伫凝着这惊世骇俗,也可以说荒诞不经的一幕。之前的心涛汹涌宛然都已东归大海,此时此刻,我竟是心如止水。将双唇红肿、脸腮如火、兀自气喘不止的人横抱怀中,皇上站起身来。

 “既有香妃讲情,赵妃死罪暂免。从明日起,贬居镜花宫!如有下次,香妃也救不了你!”森冷的目光,教我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谢主龙恩。”机械地率宫人跪拜于地,目送远去的一行人。暮天下,霞影中,明黄的高大身影,和偎依在胸前的、飘下春云般乌发的清瘦素影,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滞留天边…远处,正是春暮时分。香茵渐浓,落红难缀。满天杨花,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都归何处?…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他生莫作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心碎如珠,心死如水,滴滴行行,竟成清泪…镜花宫,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或者,该直称“冷宫”后宫妃嫔,一旦被迁入此处,可说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因为,历代大金国皇帝,是决不会临幸镜花宫的。但,搬入镜花宫后第二天,皇上竟破例派人来召我前往大殿。原来,是大宋国国君赵琬,我的皇兄,派来了他的信臣…礼部尚书田思耕,出使金国。

 按以往的惯例与文雍皇后分坐在御座的左右侧,不理睬一干妃嫔明显的嫉恨、讶异、迷惑的目光,我也不解皇上如此做的用意。

 内心深处,竟不自禁地,生出了一丝期待。宴席上,皇上谈笑风生,田思耕曲意奉承,众大臣争相助兴,气氛甚是融洽。然而,我本能地察觉,皇上和田尚书都是各怀鬼胎…酒过三巡,田尚书不经意地道:“哎呀,臣差点忘了一件事。

 听说陛下新纳妃子,体有异香。主上备有薄礼一份,瞩臣转致陛下和香妃,伏乞笑纳。可否请出香妃娘娘,以便臣当面致敬?”说着,田尚书出座至皇上座下,躬身双手奉上礼盒。

 太监下座接过那精美华贵的沉香盒,奉给皇上。盒子,在皇上手上轻轻打开。名贵的夜光锦上,一枚鸽蛋大小的东珠,晶莹灿烂,光彩如月,满室生辉。

 皇上合上沉香盒,神色自若地笑道:“不巧,香妃染恙数日,至今卧床未逾,无法出殿致谢。朕代香妃谢过你家主上罢。”一面有意无意地看我一眼,道:“贵妃方才是去瞧过香妃罢?好一点了么?”

 我听见了自己僵硬的声音:“妾妃去瞧时,香妃娘娘才刚服了药睡下呢。”半信半疑的田尚书失望地看了我一眼,只好勉强道:“是臣来得不巧了。”

 酒宴继续,觥筹交错,语笑宴宴。看着没事人一样的皇上和田尚书,我想不可能只我体会出了这友好表面下的暗潮汹涌。

 此刻,我已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琬的投石问路,声东击西,皇上的李代桃僵,里应外合,三十六计兵法用上了,还是都只为了,那个人。

 而我,不过是他们的明争暗斗中所被利用的一粒微不足道的棋子。我早就知道皇兄琬对父皇的执着。从幼年偷偷爬到树上而不小心撞见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旖旎欢爱伊始。

 在皇兄位于东宫深处的寝宫里,半垂着凌乱罗帏的象牙榻上,被十八岁的皇兄压在身下的那具赤裸修长的躯体,竟属于我一向敬若神明的父皇。

 雪颜无主,任教踏碎花香。弱体难禁,拼取翻残桃浪。光影陆离中,罗袜纵横,云发散乱,娇声默默,弱态迟迟。云收雨散之后,望着皇兄怀中无力动弹的父皇。

 我头一回知道,一个男人,也能拥有如此令人销魂荡魄的风情…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不顾女儿家的羞涩和公主的矜贵,将这场翻云覆雨目不转睛从头直看到尾。

 现在细细想来…是从那时即已萌发的,对父皇的嫉妒吧。因为,当时十四岁的我,是那样地倾慕着少年英俊的皇兄,以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贵妃,是不舒服么?”皇上关切地问我:“看你面色不大好,先下去吧。”

 “那,妾妃先告退了。”我凄然一笑起身,向皇上盈盈一拜,旋率宫女退出大殿。你此时的亲切,是出于愧疚还是感激?因为,一向心高气傲的我,竟捺下了万般委屈与难堪,为你圆了谎,是么…

 漏过夜半,我突地惊醒了。半明半昧的月影下,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一身夜行衣,正俯身立在我的床前。半小时后,他越窗而去。而我,目送瞬间消逝在月光下的敏捷身影,再一次,泪如雨下。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天色微明,我再次走进了结雪洲。守门太监面有难色,好半天才说:“香妃娘娘怕还未起呢!贵妃娘娘且请回,过阵子再来罢。”

 是上次的风波让他们心有余悸吧。我苦苦一笑,道:“你们只管放心,我今日并非前来闹事,只是想见上香妃娘娘一面。你们可以派人跟着我。”

 大概是我红肿的双眼,低声下气的说话姿态,…这异乎平日的狼狈模样让他们动了怜悯之心吧。一个老太监转身入内通报去了。片刻即报:香妃娘娘请贵妃娘娘入内。

 “娘娘正在沐浴呢。”香妃的侍女冰蝶神色戒备地请我稍候。一旁的雪鹃又补充了一句:“娘娘沐浴时,除了皇上,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的。”我淡淡一笑。作了他十七载的女儿,我岂有不知?我径往里走。

 “娘娘,贵妃娘娘!请留步!请…”我砰地关上紫檀木门,断绝了那些麻雀似的吵嚷声。热气弥漫,香气馥郁的兰房里,父亲正浸在漂满百合花的热水中。见我进去,大吃一惊,慌忙道:“锦园?你且出去等等,我在沐浴呢。”

 我充耳不闻,缓缓走近盛着兰汤的澡桶。目不转睛地,我呆呆地看着水中那具清瘦苍白的胴体。

 直看得水中人白皙的肌肤上涌出一层薄红,不知所措、羞赧欲死地用罗巾裹住身体,苍白的容颜更是鲜艳欲滴,我仍持续着我呆滞的视线。

 “锦园?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吧?”全身红潮渐褪,见我仍如泥塑木雕般地直瞧着他,父亲惊慌地伸出手想摸我的额头。

 我躲过了他的手,开始动作机械地除下簪环,解散云鬟,褪下罗衫…父亲显是吓呆了,目瞪口呆地瞧着我宽衣解带,半晌,见我举步进入澡桶,才慌乱地叫道。

 “锦园!锦园!你想干什么!你是疯了不成!”“我没疯,父皇,让我摸摸你的身体好么?让我看看,这具让我的驸马和兄长都神魂颠倒的身体,好么?”我哀求地看向他。父亲呆了,不再挣扎,任我把裹住他身体的罗巾揭开。

 两行湿泪,却无声地自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我缓缓举起手来。发,面,眉,腮,唇,清冷地,滑腻地,沾着泪水地,散着暗香地,一一自我的指尖滑过。

 往下,映入眼帘的,是浸在芬芳热水中的赤裸清瘦的身躯。自颈始,遍布浓淡相叠的深红淤痕。我恍惚地将冰凉的指尖贴上了这片暖玉温香。颈、肩、胸、腰、腹、臂,寸寸游移。

 我的手在百合花下摸索,抚上了热水深处隐藏的两处浑圆。感觉掌下的躯体猛然一颤,父亲抓住了我的双腕。

 “别,别这样…锦园…”“父皇,让我摸一摸,就这一次,好么?”我固执地将掌心贴在那滑嫩波动的双丘上。听得耳边扬起幽喟,抵制我的力量消失了。我不假思索地将中指探向了父亲双腿间的最深处。

 “锦…”手指籍着热水的润滑很容易地感受到父亲体内的紧窒与灼热,我压在这具颤抖的修长躯体上,以唇堵住了那未出口的惊喘与抗拒。

 皇上和琬应该经常这样做吧?我心碎地,由与这具留有他们深刻烙印的身躯赤裸纠缠,最后地努力感受着,我的人生中两场逝去如风的爱情和初恋的味道。

 在身下颤抖得厉害的躯体内用力转动手指,拼命吮吸那两片苍白丰满的嘴唇。我象扑火的飞蛾,疯狂了,错乱了,只为着要想捕捉住那永远如水中月、镜中花的虚无的光亮。

 我没有发现身下的身躯已渐次瘫软向水中,我没有察觉急迫的奔跑声,我没有听到结实的紫檀木门被踢破的声响,也不曾感觉到出现在门口的男人倒抽气的声音…“你这贱人在干什么!”一声震天怒吼,我被从澡桶里拎了出来,湿淋淋地摔在了地上。皇上将已在澡桶中沉没的赤裸人儿捞了出来,见他面白如纸,气息微弱,顾不得先叫御医,慌忙先度了几口气,才脱下外袍紧紧裹住依旧昏迷的人儿,冲出兰房大叫:“传御医!快传御医!”

 …跌坐在地上的我,呆呆地,凝望着地上随我而被摔出来的几朵百合,只觉得意识一片空白。无所思,亦无所忆。过了一会儿,皇上进来了。看着他冷冷的目光,我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父皇,他还好么?”“托贤妃的福,他还剩了一口气。”皇上看了我半晌,冰冷地回答。望着他阴冷的神色,我鼓起了最后的勇气。

 “煜…我,我可以象父皇一样叫你一次么?”皇上一怔,又仔细审视了我一番,语气缓和下来。“锦园?”

 “煜,你,你从当初到现在,爱过我一点点么?”我望着他。死水微澜的心中,这一点残存的期望,是我最后的牵袢。皇上不语。方才的暴怒竟已换作无奈:“对不起…锦园…”

 “我不要听对不起!”泪眼婆娑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绝望而尖利地,平日的端庄与娴雅荡然无存。

 “我只要你说实话!”皇上还是没有说话,深深地瞧着我,英俊的脸上,满是歉意。我依稀听见,残存的心也尽化了碎片。“难道,你娶我为妃,只因为我是他的女儿?”没有回答。“你曾那样宠爱我,也只因为,我是他的女儿?”

 还是沉默。我绝望而哀求的眼神,我无助而心碎的眼泪,都无法挽救我这注定要被抛弃的命运,都换不来他的那一个字…不…快说啊…求求你…请你说不…良久。

 “对不起…锦园…”再次跌坐在地,我终于痛哭失声。…流尽了最后一滴泪,我缓缓站了起来,向那个我深爱过却已决心向他告别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最坦然、最美丽的微笑。

 一如当年,我十五岁的春天,在东京的御花园里,向这个当时初次踏入我生命的男人,献上的第一次的笑靥。“昨夜三更,皇兄琬潜进了妾妃的寝宫。他问香妃可是下落不明已久的父皇,妾妃告诉他,是不相干的异族女子。

 皇兄信了,今儿已先田尚书回国。皇上可以放心了。妾妃就此告辞。”最后深深一拜,我转身离开了。

 “锦园,明日搬回咏絮宫罢!”久久地,听得身后传来的声音。“不,妾妃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回头凄然一笑,我缓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