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颊虽稍显削瘦,但眼波盈盈,唇若涂朱,看了不由自喜。如今自己伤势已经痊愈,无需再遮掩什么…拂霭若见了,也定会高兴吧。记得初次见拂霭,就一见倾心…也是如今日般,想要夜奔相就…想到这里,归晴唇边不由自主泛上甜蜜笑容。

 他再不犹豫,散开长发,在赤裸的身体上只裹了件大麾,提着盏宫灯便离开了温暖房间,投入一片寒冷夜色。很冷…但是不要紧…很快就可以见到拂霭…归晴的住所距衍真房间,只隔一道回廊。

 他一边呵气一边小步跑着,很快来到了衍真的房门前。刚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和肉体撞击声。

 归晴一手抓住身上大麾,一手提着宫灯,在寒冷的空气中,轻轻地哆嗦着。不可能…是幻觉…是与因为与那夜太过相似,而产生的幻觉,对不对?

 霎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冰冷,心中却灼痛难当。他近乎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纸窗上抠出了一个洞。整个房间温暖至极,弥漫着浓烈至极的薰香气味。灯光虽昏黄微弱,却足以让归晴将眼前景象看得分明。

 静王正裸着身子,俯在衍真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抬高他的腰身,拼命律动抽插,不停喘息。衍真散着头发,脸通红成一片,眉头痛苦地紧紧拧着,双目紧闭,眼角有泪珠闪烁。

 只一眼,归晴就再看不下去。他背过身,靠着墙慢慢坐在地面,温热泪水不停沿着脸颊落下,又很快在寒风中冰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在这里坐着,不怕着了凉?”

 不知什么时候,身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魁梧伟岸的人影披衣走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丝调侃。归晴转过脸,双目空洞地望向他。过了半晌,眼中才渐渐冒出憎恨火星:“你逼他…你…”“我没有逼他,他是自愿的…为了成全你的愿望。”静王抬起归晴下颔,勾起唇轻轻一笑“既然你都看到了,就不用瞒你…你以为仇心那件案子,若不是他用肉体交换,怎会拖得如此之久?”

 归晴一口气哽在喉间,什么也说不出,只知道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归晴,初次在行宫别院见你,倒不是如此不识时务进退…如今的你,想是被拂霭宠得久了,沉溺情爱,竟越发单纯起来。”

 静王冷冷看着他的眼睛,仍然自顾自地往下说“除了天地,这世上最强的东西,就是王权。莫说你,就是拂霭的将来命运,也完全捏在本王手里…你当初明白,如今反而糊涂了么?”

 其实静王所说,并非全无道理。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凭努力争取做到,而有些事情,即使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求,终究如梦幻泡影。

 衍真胸中奇谋策略,如果未曾给他发挥的机会和条件,也只能就此湮灭,寂寂无名终老一生。无论发挥了多大的光热,无论静王如何宠他依他,说到底,他的自由和人生还是被静王掌控。

 归晴抬起头,唇边渐渐泛起个凄绝笑容。原来,自己不过是一只自投罗网的雀。用再贵重的笼子、再精美食物饲养的鸟儿,也终究失去自由。原来,见到拂霭…也不过是在他原有的禁锢上,又无谓加重一层。可笑自己,居然看不穿,还深深沉浸在,这种被人掌控一切的快乐之中。

 可笑自己,除了一腔爱意,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所做的一切,对拂霭来说,只添负累,全无助益。

 “我明白了…殿下。”归晴慢慢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静王深深一躬。然后转身,迈开冰凉麻木的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自己和拂霭这些日子来的快乐,都是建在静王施舍构筑的基础上,没有道理对他不敬。所谓权力,原来是如此巨大、难以反抗,并且会不知不觉侵蚀人心的东西。

 情爱相对于权力,便显得过于渺小无力。机心当初所说,竟是字字真实无欺。她比自己,看得清。但还是不甘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归晴快步向前走着,胸中痛如刀割,眼睛被泪水洗过,却是从未有过的清亮透澈。

 青涩少年,一瞬间,已经长大成人。***静王站在原地,看着归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心中,慢慢升起种异样的感觉。说起来,今夜用这件事打击归晴,并非是他的计划,而只是临时起意。

 毕竟,他出身皇族,有自己的尊严底线,就算是一心想打击归晴,也不至于用这种亲自赤裸交欢的下流手段。一开始,他不过是如往常般,进入燃了黑甜香的房间,亲吻爱抚陷入沉睡的衍真,根本没想到归晴会来。

 但窗外是一片黑夜,归晴提着宫灯而来,朝纸窗外望去,很远就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橙红灯光。

 宫中侍卫太监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于附近值夜巡逻的。而如果说是混进碎金殿的潜行刺客杀手,也绝不可能犯下夜行点灯、让敌方提前警惕的这种常识性错误。

 排除了种种情况后,静王很快断定,这时候来的人,只可能是归晴。而归晴深夜来这里的目的,也只可能有一个。

 且不说这房间内没处躲藏,就是躲藏起来,当归晴怎样也唤不醒衍真时,必会发现衍真异状…此后,衍真必会发现自己夜夜到他房中做了些什么…

 与其这样…不如将归晴唬走,多半还瞒得过去。当下,他再不犹豫,将放在墙角的金兽香炉拿到衍真枕边,让衍真直接吸入更多的烟气,然后咬了咬牙,拉开衍真的双腿。

 后来的事情,就全部如归晴所见。静王站在寒冷的夜风中,轻轻垂下眼帘,长长地呼出口气,化做一团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白雾。

 然后疲惫地转身,回到房中。衍真蜷着身子躺在床上,脸涨得通红,下身的痛楚令他眉头纠结成一团,眼角也闪着泪水,却在浓重的黑甜香烟气中,无法醒来。

 静王走到床沿边坐下,用毛巾沾了水,轻轻分开衍真双腿,开始仔细而轻柔地擦拭他后庭不停泌出的血丝。然后,从怀中掏出上好的生肌止血药膏,用玉棒蘸了,一点点替他抹在伤处。

 生在皇家,就必需随时随地面对种种阴谋暗算。随身携带这种有止血止痛奇效的药膏,应该说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没想到,竟会用在此时此地。

 抹上这种药膏,又经过一夜调养…明日拂霭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感觉。只不过,他本就虚弱,经过此番激烈,又吸入过多烟气,身子不适却是难免。

 静王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从前,很清楚明确地认定,要得到一样东西,或是人心,手段无非三种:以物欲或交情拉拢、以权势压伏、以计谋得之。

 纵使对人表现出热络关切,也不过是因时势需要。帝王道,所行是关注整体大局,当断则断,绝不能执着偏听。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执着,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改变?权势,的确使用起来很方便。

 而自己,也向来习惯于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得到想要的东西。但是…归晴无权无势,甚至单纯的不会任何计谋手段,只凭那柔软脆弱的感情,就拥有自己无论怎么求,也求不到的,拂霭的真心。

 不过,不要紧…感情那种东西,对弱者来说,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看到自己和拂霭这幕,无法深入探究,而是选择转身离去,不就是证明?静王伸出手,轻抚过衍真的眉骨,想要抚平他仍然纠结在一起的眉头。

 真的很害怕…原以为手握大权后,成为操纵国家命运、他人生死的神只,就不会再有令自己害怕的东西存在…但是,却比从前害怕任何东西百倍千倍的,害怕失去你。

 或者说,只要将你留在身边就好。却为何…我会感到绝望痛楚,甚至看不到,我们未来的形状。

 ***次日清晨,衍真只觉得头晕脑涨,全身酸疼,再起不得床。召了军医来看,只说是体质虚弱所致,调养几日便好。

 归晴虽说仍来看他,话却明显少了,神情也常常显得若有所思。如此过了两三日,衍真的精神体力都恢复了七八成,便不耐烦在床上窝着,拉归晴去碎金殿后院赏腊梅。花影幢幢。衍真坐在木轮椅上,归晴在他身后慢慢推着。放养的珍禽异兽从他们身边漫步而过,不时发出几声清鸣。

 “归晴,仇心的事,已经定下来了。”衍真脸上罩着铁面具,看不出表情,声音却是愉悦的“静王答应饶过他,用死囚替他一命。

 只不过,活罪难饶,将他发配到北方边境服役。”救命恩人逃过一死…归晴应该会高兴吧。将仇心发配边关服役,就从此再难相见…虽然不相信静王所说,归晴与仇心的事情,心中却无端轻松下来。

 归晴胸口一阵剧痛侵袭,沉默着,慢慢停下了脚步。衍真见他不再推动木轮椅,有些诧异地回头,却看到归晴浑身都在不可抑止地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沿着脸庞滴落。“…怎么了?”

 衍真愉悦的情绪,霎时消逝无踪。“拂霭…对不起。”归晴走到衍真面前,慢慢蹲下,伏在他的膝前,声音哽咽“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对不起…”

 “归晴,你到底怎么了?和我好好说。”衍真扳起归晴的肩,直直望入他的眼睛。“没、没有事…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归晴别过眼去,强自将泪水咽下。如果,真的将已经知道的真相,就这样说出…拂霭,会更加难过吧。既然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又何必伤害最爱的人?再说…也实在说不出口。

 “拂霭,你看这庭院里放养的珍禽异兽…每日里闲亭信步,百事不愁。”归晴用袖沿擦去脸畔泪水“但这里再华美无忧,终究是在人类控制下的牢笼…如果有可能…它们是否也想,回到出生的旷野湖泊?”

 “你那个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衍真见他恢复常态,心终于放下半截“我明白你的意思…在这里虽然日日作乐,我们却终究如同被静王设下牢笼,控制的兽…一天不得自由,你一天不会安心,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