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寻找关于菲和凯关系的字眼,没有找到,提起的心落了回去。我看不出这份报道有什么特异的地方。斯卡拉看到我的表情,似乎有点诧异。“凯的姓氏…”我又看了一眼,那姓氏虽颇眼熟,却不是演艺圈的名字。斯卡拉看着我,表情无力。

 “报纸上最近都在登,你一点没有看吗?”似乎是正要和这个国家里最有希望成为下届总统妻子的女人的姓氏。难怪我不知道。当今的总统也算了,所谓“下一届”这种事情,一概不在我关心范围。从这届到下届,之间太过漫长,谁也保证不了会发生什么。

 我从斯卡拉的化妆间出来,走进菲尼克斯的隔间。看下时间,赶卡莱尔去上妆。菲尼克斯的衣服已穿好。带银色光泽的丝绸衬衫和黑裤。化妆师为他带上墨镜,转动座椅,让他面对着我。我点头,鼓掌。效果真的很好。几乎看不出异状。不要说在台下的观众,就算是摄影机的特写投影到大屏幕,相信也不会有人看出什么。

 我让化妆师去帮忙看卡莱尔的妆怎样,毕竟再有半小时,演唱会就要开始。过了片刻,我想起忘记带水进来,让梅出去帮我取一下。然后我走到菲尼克斯身边,将手上的小包给他。“是love。”

 我讨厌不会说谎的人,但这次我想说实话。“斯卡拉说偶然用一次,不会上瘾。”菲尼克斯抬起头。隔着墨镜,我有我们的视线接触的错觉。然后他接过那小包的药。放进裤装的口袋。“不用担心。能让我上瘾的药只有一种。”我听见他说。

 嘴角隐约挑起一丝笑意。“名字是,凯。”***聚光灯凝照在空中的光晕,与干冰挥散形成的云雾。我在控制间看着屏幕。我看到卡莱尔先出场,绚烂的金色似乎是只属于他一人。他笑着向场下挥手,全环绕的巨大屏幕上,映射着他的笑容。他的眼神,似乎是在望着会场里的每个人的。

 而感觉到他视线的观众,亦开始为他疯狂。有些人是什么也不做,只站在那里就能够吸引注意的,而卡莱尔正发散着甚至超于平常的魅力。

 他开始介绍组员,文雅而有绅士派头的迈克,是白领女性以及梦想贵族生活少女的最爱,气质忧郁的斯卡拉则给人维多利亚时代诗人的感觉。

 最后出场的是菲尼克斯,临上场前他换了纯黑色系衣服,配上同色的墨镜,纵是在震动全场的欢呼中,亦不为之动容。

 超于想象的表现,Narcissus每个人的表现,都可以这样形容。乐声响起,从来没有能够在混音中分辨出任何一种乐器的我,努力地去分辨菲尼克斯的鼓声。

 会场在渐强的音乐中减了欢呼,沉于平静,我听见在序曲中菲尼克斯的鼓点,急促地,雨声般的,接近。而卡莱尔犹如天际传来的音线,在一片风急雨翻中飘渺而来,犹如天籁般降临人世。

 是的,这就是想要的效果。我握紧了手,盯着屏幕。镜头切换间,我看见弹着贝斯的斯卡拉,沉浸在自己的乐声中。

 看见迈克从未那样的闭上眼睛,似乎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手上,而菲尼克斯…菲尼克斯在飞舞。他的黑发散乱了,从他身后和上方吹来的强风,制造着舞台上如隔云端的气氛,也吹乱了他略长的短发。

 发丝垂下来,他却似乎没有发现,鼓棒在急促地,热烈地飞舞着,而他的身体亦随着节奏起伏,每一用力,颈部随着动作,而发丝也因此飘舞起来。黑色丝绸的衣服,有些宽大,不显身形,现在更被风吹起,却给人随时可能因之而去的感觉。

 坐在鼓架后的,是我从未见过的菲尼克斯。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身影,一时连思考也忘记,直到听见身边有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我转头,见一个中年男子在面前,黑色西装,头发向后梳去,戴着黑色的墨镜。我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突然抬手指着他“你是卡莱尔的那个…”

 我停住,发现自己不知道他姓名,也不能直接用卡莱尔惯用的那个Darling来称呼他。那男人似乎了解这点,露出淡定的笑容。“安小姐,可以和你谈谈吗?”我扭头,身后的调音师、灯光、舞美,都在盯着屏幕,没有一个人回过头来。

 我带着那男人朝化妆间的方向走,突然响起一直几乎忘却的事情。今天到场的观众,85%是从这个男人的手里拿到票。其中只要有那么百分之一的黑道,这次演唱会也就可以称为美国极道大集合的聚会了。

 若是FBI知道这消息,不知会否到会场外监视。纵然得不到其他信息,知道这些大哥的车牌号也好。那男人并没浪费时间。我和他一单独相处,他就立即说明来意。

 “我希望能和你合作。”我看着他,表情想来是在发愣。想起那时卡莱尔所说的,他家Darling很中意我,甚至希望我能到他手下工作。

 我对黑道倒也没有什么成见,毕竟也只是为求生存的人。只是在南方的妈妈若知道了这点,肯定是歇斯底里。知道她的歇斯底里纯粹会是做给我看的这点,并不是说我就能够承受那种结果。

 那男人没给我时间继续遐想,他用简单的语言很快解释。等他全部说完,收紧了一点眼眸,以蓝灰色的眼睛望着我时,我不知怎么在想些毫无关联的事情。

 诸如他眼睛的颜色是溪水下青石的色彩,之类。从小似乎就有这种毛病,听见惊讶的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回避,思考转到不相干的事情,将那迅息保存,之后再一点点的吸收保存。

 不接受无法接受的事情。以及只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再去听坏消息。这似乎也是里斯家的传统。我答应考虑,送那男人出去时,他的态度却似乎笃定我已经答应。

 当然我也知道我最终会答应。连戴尼尔都没有能拒绝的条件,我当然也无法拒绝。也才想起这么多时候,我未曾真地思考过。站在自己角度上想问题的时候还有,却忘记有时要穿进别人的鞋里去想。所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去想卡莱尔为什么要留在乐队。思绪掠过这里,也总只以“喜欢”

 与他那黑道大哥情人对他的宠爱作为轻飘的解释。而在那幼稚园见到他的情人后,这个问题更是早被忘记在脑后。还有斯卡拉。我之前都没有去想,他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些love。

 在外人眼中看来是明星与明星的经纪人了,我却是知道的,象这样签约乐队的成员,演唱会与唱片完成得再出色,大部分收入也还是落到了公司的手里。

 Love的解禁也不过是最近几月的事情,但斯卡拉吸食它,却是从许久以前开始的。许多事情,之前只以为是零碎的,无关联的,一旦发现线索,许多零碎的线头变拼在了一起。

 诸如斯卡拉做了love的代言人。诸如这种药品的解禁,诸如正将事业的中心转移到合法经营上的黑道,以及,诸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28岁女人,竟然也可以坐上经纪人的座位。

 那个男人,之前和戴尼尔合作的男人,现在对我伸出了手。带着承诺,威严与信任。而我知道,一旦握住了那只手,道路就已经选定。将来很难回头。选择的关口,并不一定会在你做好充分准备,全面权衡了得失时出现。

 大多时候,它象闪电,突然降临。你还在为它划开黑暗的那瞬耀眼而目眩,它就已经离去。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少时候,直到我的助手本推开了门。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的语气里是焦急的欣喜。我跟着他到控制室,见会场内星光闪烁,如无数萤火虫悬浮空中。

 那是以十七、八岁为主的观众,只在书本上见过的场景。为了给那些微细透明胶囊中充入在荧光下会反光的气体,所费时日金钱,不可胜数。整个会场安静下来。而在轻柔乐声中,开始的是演唱会最后一曲。乐池中管弦乐队如泣如诉的低柔音线引导,而斯卡拉的贝斯与迈克的吉他随后加入。

 在一段吉他Solo之后,所有乐器有短暂停顿,而卡莱尔的声音,便在那时溶入。低柔到似乎可以碰触,接近到几乎不能拒绝。那只曲子的名字,记得是“EverybodysaysILoveYou”我屏息等待这一只曲的终结,而当菲尼克斯的鼓点响起,低回婉转的乐曲亦为之一变。

 最后的音符,菲尼克斯的鼓声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将节奏旋律乐声歌曲,全部湮灭,而后则是突然的宁静…

 而整个会场,在沉寂了三秒之后,慢慢地,从角落里,零星响起掌声。仿佛被掌声唤醒,知道这终于结束的观众,起身鼓掌。那是震耳欲聋又经久不息的掌声。

 我匆忙赶到舞台边上,看着卡莱尔他们一次又一次谢幕,而观众的掌声仍然不歇。最后他们只能再多表演了一支安可,观众的掌声仍旧热烈到让人惊讶。但这次大家都知道是真正的最后了。卡莱尔脚步雀跃地跑到幕边,我看着菲尼克斯。

 从鼓架所在的高处下来,他走在最后。也许该感谢沉在气氛中的观众,忙与拍摄他们的摄象机,忽略了台侧的镜头。菲尼克斯刚进入幕布的范围,立即身体向下沉,走在后边的迈克赶上一步扶起他。

 “得赶紧送他回去。”迈克说着,就想抱起菲尼克斯朝后台走,我拦住。“我让梅送他回去。”我说。

 演唱会虽然结束,但后边的节目更不能放松。我和他们必须去面对数以十记的媒体记者。等到回答完问题并且照完照片,打发他们各自回去后,我叫了辆出租送自己回去。

 精神还很兴奋,也不觉得疲倦,但身体的机能却不能保证能正常。屋里亮着灯。我奇怪梅为何还没睡。进去后发现她靠在沙发上,无聊地以手中的遥控器切换着节目。

 屏幕上闪过了方才演唱会的实况。我说去拿睡衣,走进卧室,很快又冲了出来。“菲尼克斯呢?”梅没有抬头。“他回去了。”我不知该说什么,所以只站在那里。过了一会,梅转头,看到我仍站在门边。她耸了耸肩。

 “他一定要回去,我也没有办法。”***“你不去看看他吗?”第二天,接近中午准备出门时,梅这样问我。我在门边停住看她。没有必要问她口中的“他”

 是谁,那不但是对她智力的侮辱,亦是对我自己智力的侮辱。我想了一下,摇摇头。毕竟,是菲尼克斯自己决定要回去。他也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样的后果。

 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演唱会的成功已经成为风行一时的话题,趁这个时候推出新的单曲与旧曲的精选集,是最好时机。

 一个下午我分别与七家发行公司接触。演唱会前为了能得到与他们负责人通话的机会我都要费尽唇舌,现在则刚报出名字就有人给直接接热线。他们都表示能和Narcissus公司合作是他们的荣幸。我并没有急着给承诺,等着看他们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