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电话响个没完没了,最后我只有认输。“我就知道你在家。”听筒里传来是梅的声音。我叹了口气,坐下。她的声音听起来活力十足。我开始算她的年纪。比我小十岁,或者十一岁?总而言之,年轻真好。

 “妈妈说让我问你生日要什么。”梅很干脆地先说出主要任务。我想了一下。梅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妈妈,按照南方的旧习惯,认为女儿只要一天没有出嫁,就一天还是孩子。

 而孩子过生日,显然是都希望礼物的。问题是我已经到了不但不愿意过生日,甚至连礼物也都不想要的年纪。

 “也许送我个电子情人?”我随口建议。报纸上似乎正在炒做的话题,虚拟实体化的情人,可以招之即来呼之既去,模拟sex的情景感据说比真实也不差多少,正适合工作忙碌,心情空虚的28岁经纪人。

 梅显然当我是开玩笑,隔着几千里,笑声都显得很夸张。我又有叹气的冲动了,为什么在我认真的时候,别人却都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对了,听说你现在做了正式的经纪人。”没想到她的消息倒是很快,大概是妈妈觉得有个做经纪人的女儿,说出去可以抵消一点这个女儿到了28岁还没能把自己推销出去的耻辱吧。

 “是啊。”“感觉怎么样?”我认真想了一下。“一个吸毒者,一个黑帮老大的秘密情人,还有一个专门喜欢钓别人的情人…”我想了下,又加上一句。

 “还有个被虐狂。”“呀,听起来很诱人的样子。”梅在那边说,听语气是真的羡慕。我又想叹气。年轻真好。

 “啊,对了,有一个人最近被你们公司签走了,可是还没有看到推出,你能帮我问问吗?”梅似乎是突然想起。我开始打哈欠。不记得自己在象她这么大时是不是也被那些明星迷到晕头转向了。应该是没有。毕竟我们只是同母,基因起码有一半不同。梅报了个名字,我的哈欠在一半停止了。

 “啊?他就在我们乐队啊。”“…什么?真的吗?”我只听了这两句,立即反射得采取保护措施,把话筒移到距离耳朵两米远。过了一分半钟,才又把话筒拿起来。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呀。”“在听在听。”我赶紧点头如捣蒜。得罪这个小魔王,以后万一心灵受伤需要回避风港时可就麻烦了。

 “那你明天不要忘记给我拿菲尼克斯的签名哦,最好是签在照片后边的,能写上我的名字最好。啊,简直是在做梦。安你实在是太幸运了,竟然可以每天都和菲尼克斯在一起…”

 我点头,想着每天确实都过得很有特色。在答应了这个那个之后,我终于能把电话挂掉,往后一躺摊倒在床上,连睡袍都懒得解。

 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窗外已经浮现微光。我下床拉上窗帘,回床上换个姿势继续睡。事实证明睡回笼觉是最危险的。我又回到了那所房子。在梦里,纵然在梦里,我也知道那并不是真实。

 然而那并不阻止我赤着脚在走廊上不停地走,经过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屋子,直到到达那间屋子。

 我知道不该往里面看,但是还是掂起了脚尖。在那里,白色的房子中白色的房间,白色的房间中白色的床,白色的床上白色的人影。甚至在用梦中的眼睛确定前,我也知道那人会有着如何的容颜。

 ***“这是什么?”卡莱尔看着我放在他面前的一叠照片,我则回给他一本正经的经纪人的脸。

 “特别宣传,给你们最忠实影迷的礼物。”是的,确实是有了这么一个特别宣传。从昨天晚上小我十岁还是十一岁的妹妹给我打那个长途以后。

 我转头看周围,迈克已经在调他的吉他,菲尼克斯则坐在鼓架后边。而贝斯手则不见身影。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准是没到。等到卡莱尔把名字签完,我把照片拿到迈克那里,斯卡拉才出现在门前。

 卡莱尔抬头,只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就吹响了口哨。我想叹气。尤其是对比今早自己在镜子里憔悴的面容后。站在门口的斯卡拉,神情气爽外,神色中竟然还有一种几乎可以被称做“妩媚”的东西。我想起当时坚持做乐团经纪人的理由。

 开始怀疑为了起码在工作中可以不受性骚扰而下的这个决心,比起看到长得比自己还漂亮的男人所受的心灵伤害,是否真的值得。

 计算机行业最近不景气,硅谷那里许多人去看心理医生。我想我是不是也需要加入他们的行列。他们自管他们的吵闹与和弦,我在一片混乱中把照片拿到菲尼克斯前。

 隔着架子鼓,他对我摇头。“这是公事。”我很庆幸想到了“宣传”这个理由,可以名正言顺地这么和他说。但他却还是摇头。

 “去找凯签。”我对着他发呆,他则似乎觉得已经解决问题,不再看我。很好,尽管可以当我透明呀,反正我又不是你的经纪人。我把笔一收,转身出了录音室。后边卡莱尔在叫“喂,安,你找什么人填的词呀。”

 我连甩都懒得甩他。人生下来就是不公平的。这点在我十岁的时候就明白了。所以从小上课遇到要学那些慷慨激昂的演讲,什么人人生而平等的时候,我就总想笑。

 奇怪的是旁边的同学一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所以我从小就和同年龄的人没有交集。也因此长大了以后讨厌小孩。讨厌那些就算别人对他说谎,也还听得津津有味,还用纯真大眼睛看着你的笨蛋。

 戴尼尔把一叠资料交到我手里,对我笑得很期待。“公司这次砸下了大钱,所以这次的演唱会无论如何要办得成功。”我翻那些资料,开始想着如何可以和这个那个电台合作,他又开口。

 “另外菲尼克斯做模特的事情,你也要盯一下。”我诧异抬头。什么时候菲尼克斯的事情也需要我去管了?

 戴尼尔还在继续说“不过他那边的和约也快到期了,你只要盯紧他这个月就好。”我从戴尼尔的办公室出去,直接回办公室,调出菲尼克斯的档案再看一遍。

 卡莱尔走进办公室时,我的屏幕上正是菲尼克斯的照片。我知道他是以模特出道,却没有想到他在镜头下看起来是如此的…

 怎么说呢,诱惑,或者性感?连摄影机的镜头也都是偏心的,它偏爱某些人,让他们在自己眼中显得百媚千娇,对另一些人则简单拒绝合作。卡莱尔靠在我身上,从我的头上去看那照片。

 “是谁?”他问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呀,真没想到呢。”我瞥了他一眼,切换屏幕。他似乎想起不该不敲门就进来,朝门外一指。

 “有人来找迈克。”“迈克?”我重复,让加重音来表示惊讶。卡莱尔只点头,笑得跟个柴郡猫一样,我不再浪费时间和他猜哑谜,直接出去。

 守卫正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我想了一会,记起迈克好象是只和女人睡的,立即明白对方是什么人。可是表面还要装做不明白的样子走过去。

 “这位先生一定要进去。”守卫见我来了,立即把那个人的注意力引在我身上。真不愧是在公司混了这么多年的守卫。那个男人转头,瞥了我一眼,神情明显在说“女人”我很满意,我最喜欢别人用这种不屑的神情对我身为经纪人的身份表示怀疑。

 我把他带到公用的会客室,开始问他的来意。虽然他一开始不肯说,最后也含糊其词,但还是很快清楚,他是被迈克勾引了老婆的那些男人中的一个。问题是哪一个。

 “你告诉那个家伙,如果他再碰我的妻子我就杀了他。”我点头。等那家伙走之后给控制中心打电话,那边告诉我已经把这段录下来了。

 虽然当事人不知道而录下的影象声音在法庭上并没有效力,或者说最起码法律是如此说,可是在对付记者或者回应要挟的时候还是很有用的。我回去继续自己的事情,一方面想着如何能成功给自己骗到菲尼克斯的签名。

 结果正巧在大厅里撞上了凯。世界就是这么小,真没办法。我和朝他马马乎乎的一笑,想赶快脱身,结果反而被他拉住。“菲尔马上要去拍那个广告。”他说。

 我愣了一下,才想到他口中说的“菲尔”应该是谁。我很想拒绝,可是脑袋里自动闪现两个字“签名”我叹气。我总是在不应该的时候想到不应该想的问题。

 ***我被吓到了。之前从来没有想到拍个广告照片是这么费劲的功夫。最后拿出来也不过就是一张照片嘛,化化妆摆个Pose不就可以了。

 谁能想到竟然是有着10个以上的摄影助理,不停调弄灯光道具,一会换发型一下换衣服的麻烦事。难怪摄影师的工资要是我的三倍高。跟着菲尼克斯来的正统经纪人坐在一边,自有人送茶送烟。

 而在整个过程中跟着满场乱转,听那个混蛋摄影师的要求,去给化装师提要求的人则是我。想起来也觉得不公平。那边又开始清场。这回菲尼克斯是穿着白色丝绸的衬衫,样式雅致,正可以衬托他颈项上的钻石项链。

 我一直不明白一个以女性为对象的钻石广告为什么非要找菲尼克斯,现在我觉得自己是明白了。

 我在那悠闲坐在一边的男人身边坐下,拿起矿泉水开始喝。他从报纸上抬头看我一眼。我一挑眉。虽然旁边的箱子里有整整一箱,可是我就是懒得走过去。

 更何况这种牌子的矿泉水,盖子非常难拧。事实上现在所有牌子的矿泉水,盖子都难拧。说是为了保鲜的特别真空包装技术,结果就是为了喝点水人类也要先费番大功夫。

 所以说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种族。摆了半天Pose,结果又没拍了,似乎说还有什么不对。导演和摄影一堆人凑到了一起,菲尼克斯则趁机会回到桌边。每次休息时他都会回到凯身边,虽然凯一般只抬下头,然后就继续看报纸。

 我看着他走回来,满脑子想着我的那签名。他走到桌边,看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瓶子上。“那是我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