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冿城。朱武分馆后院。苏大教头闭着眼,仰起头,慢慢向动弹不得好似案板上待宰的肉一般的荣大总管靠近。

 眼看四唇便要相接,荣越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与一双亮晶晶的小眼,当下一个激灵彻底清醒,闪电般退开一大步,沉声道:“抱歉,小弟不好这一口。”

 被荣越毫不客气地干脆拒绝,苏子玉瞬间便从鬼使神差的荡漾中醒过神来,羞恼之下,第一次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呸,你以为苏爷我就好你小子这一口么?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

 荣越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讪讪地转移了话题“那什么,小弟明日要跟着二公子回北安城了。”

 苏子玉眼角隐隐有一抹红,咬牙切齿道:“求之不得!滚了以后就别再回来了!”说罢运起轻功转身就跑,转眼没了踪影。荣越抚额苦笑,莫明其妙被一个男人投怀送抱,真是太考验人的心脏承受能力了,这种“艳福”

 他可消受不起。若不是某个小胖子的“倩影”适时从脑子里跳出来解救了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惊悚的事情呢。

 唔,明日便要起程北上,一个月后便可见到某人了。六年不见,小胖子现在是更胖了还是瘦下来了,又长高了多少?荣越忽然间对这趟重返朱家本宅之行无比期待。…北安城。朱家本宅玉暖阁。如月伸出粉嫩的小舌小猫一般在朱小肥的脸上舔了两下,朱小肥微微蹙了眉,暗自忍耐。

 等小丫头转移阵地,打算将柔软的红唇朝朱小肥的嘴唇靠拢时,朱小肥终于抬起手来将她轻轻推开“你走吧。”如月闻言失色,诚惶诚恐道:“小肥少爷不喜欢奴婢这样伺候么?那奴婢换,换别的…”

 朱小肥扶着胀痛的额角叹道:“不必了。你说实话,为什么要上我的床?是我娘逼你来的?”

 “是…恩,也不是…”如月点头又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奴婢喜,喜欢小肥少爷。”说着晕生双颊,俏丽的脸庞犹如粉桃初绽。朱小肥对她的回答有些意外,旋即脸上现出茫然之色“什么是喜欢呢?你又为什么喜欢我?”

 小丫头咬了咬唇,带着几分天真扭扭捏捏道:“因为,因为小肥少爷很可爱啊,对每一个下人又很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小肥少爷,奴婢,奴婢也…”

 被一个小了自己四五岁的小丫头说可爱,朱小肥还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片刻后喃喃自语道:“这样就会被人喜欢么?那我对他也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总是对我凶巴巴的,还骗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如月不明所以“小肥少爷说的是谁?哪个人这么坏,竟然不喜欢你还骗了你?”朱小肥出神了片刻才道:“没有谁,我乱说的。”接着意兴阑珊地摆摆手“你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了。如果我娘问起,就说我有中意的人了。”

 如月讶然,心里无比失望,差一点哭出来,然而女人八卦的天性压倒了一切,忍不住问道:“那小肥少爷的意中人是谁?”朱小肥随口敷衍:“是武林第一美女。”

 他可不知道武林第一美女是圆是扁,是胖是瘦,不过,要赶走如月必须得给他娘一个交待,他也不想小丫头为难。

 如果非得中意一个人,喜欢美女总是没错的吧?如月小丫头同样不知道谁是武林第一美女,但见朱小肥再次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想多说什么,便不敢继续追问,只得揣着满肚子的好奇出去了。

 猫在门外窗根下刚好听到屋里最后几句对话的朱万年与朱四奶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如释重负的狂喜之色,太好了,宝贝儿子长到二十岁终于开窍了!

 现如今的武林第一美女,不就是曲风柔那小姑娘么,难怪咱家小肥这几年没看上任何一个姑娘,原来眼光这么高!眼看下个月就是武林大会了,谁都可以不来,曲家的小姑娘可不能不来,这可是关系到宝贝儿子终身幸福的大事啊!

 …九月初九,天气晴好,荣越在苏子玉貌似淡定实则哀怨的注视下登上马车,随同朱之仁夫妇启程北上。

 此番北上,荣越的心情与六年前南下时不可同日而语,六年前的沉重伤感全部消散一空,化作意兴飞扬与带着几分迫切与期待的轻快。

 离南津城愈远,离北安城愈近,荣越心里便愈是有些躁动不平。行程过半时,一日中午停车到路边饭馆打尖休息时,荣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二公子,这几年老爷和夫人们,还有其他公子小姐们,都还好吧?”

 朱二公子回去的次数虽然不多,但荣越知道他每三个月必与家中通一回书信,只是以往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他从未打听过某人的消息罢了。朱之仁瞥他一眼,淡淡道:“都好,难得你有这份心,还记挂着他们。”

 荣越老脸一热,咳了一声,讪笑道:“那是自然,老爷夫人们和公子小姐们对我一向关照,我一向都很记挂他们的。”

 朱之仁似笑非笑,不置可否,旋即目视前方,端杯品茶。荣越见状便知朱二公子无意与自己多废口舌,只得识趣而郁闷地退到一边。马车继续北上。十月初八,时隔六年后,荣越终于再次踏上北安城的土地。

 马车驶入城门时,荣越的心跳也快了两分。比起六年前,北安城更为繁华,处处彰显名城的大气与宏伟。

 而由于三年一届的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北安城里更是熙熙攘攘人流涌动,多出了许多江湖人士,或三五成群,或孤身一人,或背负大刀,或腰悬宝剑,或道袍飘飘,或劲装结束,看得人眼花缭乱。

 此时哪怕是街边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都无人敢小觑,谁知道那是不是天下第一大帮的某位深藏不露的高手呢。荣越十六岁前虽也在朱家本宅呆了六年,每日近距离瞻仰朱家一大票高手,却还从未有资格跟着高手们出门去参加武林大会。

 如今传说中最顶级的武林盛事就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召开了,尽管荣越在江湖上连个真空都算不上,却仍旧止不住亢奋的心情。

 与此同时,他又有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微妙感觉,即将要与某人重逢了,到时会是怎样的光景?小胖子会不会像当年一样没出息地泪流满面欣喜若狂,扑上来抱着自己不停地唤“荣越荣越”

 ?荣越想得出神,不自觉翘起了唇角。由于街上人太多,朱家的车队不得不放慢行进速度,以免刮蹭到无辜的路人。

 距离朱家本宅还有两个街口时,已然退化成牛车的马车队停了下来,前面传来马车夫嘀嘀咕咕的抱怨“娘的,这堵得跟便秘似的,午饭什么时候才吃得上啊,饿死老子了。”

 荣越从旖旎的遐思中醒过来,不由囧囧有神,大哥您胃口还真好。侧头从卷起的车帘往外一看,前面的十字路口果然堵得水泄不通,四方来客与大小车辆麻花似的挤作一团,正中间两个脾气暴躁的壮汉为谁踩了谁一脚、谁应该赔礼道歉而吵得不可开交互不相让,比赛似地问候对方的女性亲属。

 北安城的闲汉也聚在街边看热闹,指指点点唾沫横飞,唯恐天下不乱。荣越皱了眉,心里也跟着焦躁起来。这时,与朱家车队成犄角之势的西路上慢悠悠走过两匹高头大马,荣越坐在第一辆马车里,视线不由自主被引了过去。那是两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马,马上两位年轻骑手的英姿更是引人侧目。

 当先一人年纪稍长,大概二十五上下,修眉凤目鼻直唇薄,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大冬天的摇着一把洒金折扇,唇角一勾风月无边,惹得街边的大姑娘小媳妇集体两眼发直捧着心口尖叫不止,本就拥护的路口一时间更是乱成了菜市场。

 稍微落后的一人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玉冠束发,腰悬宝剑,身着鹅黄丝袍,外披紫貂轻裘,生得明眸皓齿顾盼神飞,端的是个令人惊艳的翩翩如玉美少侠。

 只是少侠此时对糟糕的路况显得有些不满,两道斜飞入鬓的柳眉不耐地微微蹙起。美人轻顰最惹人怜,围观路人看得心疼不已,恨不能伸手为他抚平眉间的浅痕。

 青衣小帽作普通小厮打扮的荣越心里醉溜溜地鄙视,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哪家名门大派的公子哥儿,打扮得如此骚包是准备登台唱戏么?那恭喜二位,你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