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臭小子冷淡小胖子同时努力练功赚钱、小胖子每天做梦臭小子对自己笑脸相迎殷勤备至中一天天滑过。

 第二年秋天,朱小肥过九岁生日那阵子出了一件事,后来朱家人每每想起都心有余悸。事情是这样的。朱小肥要过生日了,朱家上下必然要隆重其事地大操大办。

 朱小肥喜欢过生日,因为这一天会非常热闹,大家都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为自己庆祝,他会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收到更多好玩的东西。而这一年的生日与往年有所不同,因为今年有荣越,朱小肥可以和他一起庆祝,分享自己的快乐。

 朱小肥生日是九月初八,初七那一晚,他坐在床边等着荣越洗干净了来暖床,想着明天过生日的光景,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荣越进门见小胖子傻乎乎地笑个不停,便习惯性地讥讽:“吃了耗子屎么,笑屁啊。”

 如今的朱小肥已经知道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自然不会再像当年那样去较真,只是仍然乐呵呵道:“荣越,明天我过生日哦。”难怪这两天朱家上下动静不一般,原来是在为庆祝小胖子的生日做准备。荣越撇撇嘴“那又怎么样。”

 他没了爹娘,没人会为他庆祝生日,也没人知道他的生日其实也是九月初八,所以得知小胖子与他同一天生日,他心里十分不爽。朱小肥歪着头道:“过生日很好玩的,明天你跟我坐一起,我们一起庆祝,好不好?”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荣越心中一动,鼻子微微有些发酸,不自觉便点了头,低声应道:“好。”朱小肥笑眯了眼,张开小胖手就要往上扑,荣越连忙起身退开“慢着!”说罢奔出了门。朱小肥不明所以,坐在床上发愣。不多时,荣越去而复返,将手里一个东西扔到朱小肥怀里,自己掀了被子侧身朝外躺了下来。

 朱小肥将怀里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个用麦秸杆编的小玩意儿,圆鼓鼓,胖嘟嘟,赫然是一只四蹄撒欢的小肥猪。朱小肥呆了一呆,瞬间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扒着某人的肩头问:“荣越,这是送给我的礼物么?”

 荣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作为回应。来而不往非礼也,小胖子要和他一起庆祝生日,他拿不出同等价值的东西来还他,便只好自己做个小东西来意思一下了。

 朱小肥激动得无法形容,胖脸蛋涨得通红,语无伦次道:“荣越,你真好…我,我好喜欢,不,我最喜欢了…你…”荣越脸上有些发热,粗声粗气道:“你什么你,我睡了,别吵我。”

 尽管依旧被呵斥了,朱小肥却还是笑开了花,将秸杆小猪小心压在枕头下,伸出小胖手抱住荣越的腰,无比快乐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九月初八,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朱家大宅里照例摆起了五十桌酒席。各位主子们是不必说了,朱家但凡有点身份头脸的下人,都可以坐在外围的桌上吃一杯寿星公小肥少爷的庆生酒。

 花园中正间的主桌是最大的,坐了朱万年、四位夫人、五位公子及四位少奶奶,满满当当一共十四个人。

 朱小肥坐在朱万年和他娘杨玉真中间,手舞足蹈别提多高兴了。不过等到菜上齐了要开席前,朱小肥转着脑袋左右看了看,问:“荣越呢?”对面的朱之仁答道:“他应该在园子外面坐吧。”

 朱小肥忙道:“快点叫他来和我一起坐。”杨玉真一听便蹙了眉“小肥,荣越只是个杂役,哪能和我们一起坐。”朱小肥嘟起嘴扭动“不嘛,我昨天跟他说好了,要和他一起庆祝的。”

 朱万年闻言不由沉了脸“小肥,有爹娘哥嫂们替你庆祝,还不够么?这一桌只坐我们自家人,荣越要是来了成何体统。”

 他知道荣越是朱小肥去年冬天去梁家堡看望朱之梅时半路上捡到的一个孤儿,后来进了朱家后白天在府里打杂,夜里陪小儿子睡觉,不过是个平凡无奇的小子,也不明白哪里入了小儿子的眼,会对他格外高看。

 不过,朱小肥喜欢就好,只要没病没灾,陪个床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都是小男孩,朱万年便默许了。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一桌坐的全是朱家的核心成员,若让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杂役掺和进来,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被老爹拒绝了的朱小肥扁了扁嘴,直接翻身要从椅子上爬下来。杨玉真连忙按住他“小肥,你要上哪去?”

 朱小肥振振有词道:“你们不让荣越过来,那我就去找他,和他一起坐在外面好了。”朱万年当下就火了,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盘碗盏一阵乱跳,张嘴就骂:“你给老子坐好,哪里也不许去!”

 这还是朱万年第一次声色俱厉地对朱小肥发火,朱小肥呆了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紧跟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立时震得周围所有人全部慌了手脚,要知道小胖子上一次发出如此嘹亮的哭声还是刚刚出生那一刻。

 朱小肥不哭则已,一哭惊人,硬是半个时辰没止住,任谁来哄也不顶用,只是一个劲地叫着要找荣越,却被朱万年硬下心来死死按在怀里,直到最后哭得声嘶力竭睡着了为止,本来欢喜热闹的寿宴也只能草草收了场。

 朱万年郁闷后悔疼,同时羡慕嫉妒恨,儿子过生日不与自家人庆祝,居然一门心思地惦记着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来的野小子,还大哭大闹毁了好端端的寿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朱之仁一看老爹气冲斗牛的样子就知道不好,小肥有多看重荣越那臭小子,可以说他比谁都清楚,如果当初能够拗得过,荣越也不会进朱家大门了。

 此外,小肥对荣越的执着也很令他意外,他本来以为最多不过三五个月,小弟的新鲜劲头过了,便会将荣越抛到脑后,可现在过了一年,小弟对那臭小子的黏乎程度不但未减,反而有不断增长的趋势。

 他本欲说些什么劝阻父亲即将采取的行动,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若这一回能成功让小肥与荣越分开,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是他有多么古板的等级尊卑观念,而是小肥总是捧着一张热脸去贴一个臭小子的冷屁股,自己这个做兄长的也实在看不过眼。

 于是,当晚荣越就从朱家大宅消失了。除了极少数人外,朱家大部分人都对此拍手称快,姓荣的那小子有什么好的,整天一副谁都不服谁都懒得搭理的臭屁模样,居然还被小肥少爷当成宝贝一样另眼相看,真是老天不开眼。

 如今老天总算开了眼,有些人恨不得放上一挂鞭炮以示庆祝!朱小肥醒了以后在朱家大宅里没头苍蝇般到处跑,一边跑一边叫“荣越!荣越!”声音凄厉响彻整座朱家大宅,人人不忍猝闻。可是任凭朱小肥喊哑了嗓子、摔了无数跤、跌破了手掌和膝盖,那个以往每次听到自己连声叫唤都会黑着脸说“闭嘴”的男孩还是没有出现。朱之仁于心不忍,将精疲力竭的朱小肥抱到房里上药包扎,正色道:“小肥,你听清楚,荣越走了,他已经不在我们家了。”

 朱小肥流着眼泪,抽抽嗒嗒问:“为,为什么?他不,不要小肥了么?”朱之仁狠狠心道:“是的,他说你说话不算数,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朱小肥一下子呆住,泪水涟涟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碎裂了,再也说不出话来。朱之仁心中抽痛,将哭不出来的朱小肥抱进怀里,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残忍,心中不无后悔。

 然而他并没有撒谎,那句话的确是荣越自己说的,他只不过是转述罢了。小弟会伤心是自然的,不过,时间长了,应该就会慢慢好起来,逐渐把荣越淡忘掉吧,毕竟两个人都还只是孩子,又仅仅只相处了一年的时间。

 后来朱之仁把朱小肥送回他自己房里,亲自给他脱了衣服盖好被子。朱小肥不哭不闹了,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朱之仁在床边陪坐着,直至听到他沉睡的呼吸声才悄然离去,暗自希望明天太阳升起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过了一会儿,朱小肥猛然从梦中惊醒“荣越”两个字像小动物的哀鸣一般卡在了喉咙里。无人应答,屋子里黑漆漆的,宽敞的大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这是自去年冬天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第一个没有暖床人的夜晚,朱小肥惊恐地爬到床角,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手里紧紧抓着那只秸杆小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