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堡虽不若朱家本宅那么大,但占地也不小,处处亭台楼阁布置精当,朱小肥头一回来这里,根本不认得路,便一边在园子里乱转,一边喊:“荣越!荣越!”

 梁府下人早就得了嘱咐,知道这小胖子乃是堡主岳丈大人的心尖肉,地位与朱老盟主相当,见了都忙不迭地行礼问安。

 朱小肥都顾不得理会,只是问荣越在哪里。这可把梁府下人难住了,朱家来的公子少奶奶们包括每一名随行的丫环仆人大家都有数,但叫荣越的可真没人听说过,一时谁也答不上来。

 朱小肥当下就急了,想到荣越早上一个劲儿地说要走,就以为他真的走了,便吵着要出去找人。梁府下人哪敢让他出去,赶紧好言好语地哄劝安慰,朱小肥又哪里听得进。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陈嫂闻声而来,朱小肥都快急哭了,红着眼圈道:“奶娘,我要去找荣越。”陈嫂心疼得不行,忙道:“小肥别急,荣越没走,他还有点发烧,在偏院的屋里休息呢。”

 朱小肥立时放了一半心,拉着陈嫂的袖子道:“我要去看他!”陈嫂拒绝不得,便领着朱小肥去了偏院。…荣越的病还未全好,到晚间又有些发烧,因此随便洗漱了一下服了药就在梁府管事安排的小屋里睡下了。

 正迷糊间,忽觉脸上痒痒的,像有虫子爬过,荣越不耐烦地“啪”的拍了一掌,却听“哎哟”一声叫,当下睁开眼来,却见朱小肥在床边耷拉着被拍红的小肥爪直吸气。

 荣越本就不舒服,见到他更是头痛,皱眉道:“你来干什么!”朱小肥张口就道:“对不起!”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荣越有些蒙“什么对不起?”

 这小胖子吃错药了么?朱小肥嚅嚅道:“荣越,早上你摔了一跤,我不该笑你的,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荣越一时愣住了。早上摔的那一跤很狼狈,朱小肥又笑得格外夸张,他面子里子全丢光了,本来的确是很生气的,可是现在朱小肥挑明了说,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朱小肥比他年纪小,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都主动道了歉,自己若还耿耿于怀,那气量也太狭小了。他摸了摸鼻子,故作漫不经心道:“谁生气了,早上的事我都忘了。”

 朱小肥笑逐颜开“啊,你没生气啊,那太好了!那你今天怎么都不理我呢?”“我很忙的,知道么。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玩。”

 荣越翻个白眼,心中道我是不想理你,但架不住你非得理我啊。不想和小胖子继续费话,他打了个哈欠又道:“好晚了,我困了,你可以走了。”

 谁想朱小肥居然一骨碌爬上床来“我也困了,我们一起睡吧。”荣越目瞪口呆,这小胖子是白痴么,听不出来他在赶人?陈嫂在外面已经忍耐多时,至此再也忍不住,冲进来道:“小肥少爷,你可不能睡这里!”

 朱小肥奇道:“为什么不能呢?”陈嫂想说你是尊贵的小少爷,怎么能睡在下人房里,太不合规矩了,但当着荣越却有点说不出口,只能委婉道:“小肥,这间屋子不够暖和,你睡这里肯定会冷的。”

 朱小肥怕冷,一听果然眉毛皱了起来,转头问荣越:“你刚才睡觉得冷么?”荣越想也没想就答:“不冷。”

 他说的是实话,跟他原来住的四处漏风的土坯房比起来,这间屋子好了十万八千里,墙牢顶固,屋角生着碳盆,被子又厚又软,他这个冬天都没睡过这么暖和的觉。

 朱小肥放心了,就势往荣越身边一倒“荣越不冷,那我也不冷,我今晚就在这里和荣越一起睡啦。”荣越闪躲不及,差点被他压扁,当下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一个耳光,叫你嘴快!

 陈嫂赶紧伸手去拉朱小肥“小肥乖,这床太小,两个人睡太挤了。大小姐给你准备了一间很漂亮的大屋子,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奶娘带你去看。”

 这本是很有诱惑力的条件,但从昨天开始,在朱小肥心目中,再好玩的东西也比不上荣越这个大活人好玩,当下故伎重施耍起了赖,在床上翻来滚去“不嘛不嘛,我哪里都不去,就要睡这里!”

 朱小肥的打滚功连英明神武的朱万年和朱之仁都扛不住,何况是陈嫂,眼看朱小肥就要滚下床,本就心软的妇人只好妥协:“好好好,睡这里!小祖宗啊,你可千万别再滚了,当心摔到地上去!”

 朱小肥瞬间就笑开了,爬起来抱住陈嫂在她脸上“啵”的送上一记香吻“奶娘真好,小肥最喜欢你了!”陈嫂晕陶陶轻飘飘,几乎喜极而泣,能得到小肥少爷这句话,哪怕死了都甘心啊!

 一大一小乐的乐喜的喜,荣越急了,他可不想跟小胖子挤一张床睡,立即抗议道:“不行,我不想跟他一起睡…”

 话音未落,耳朵一痛,被陈嫂狠狠揪住。陈嫂单手叉腰柳眉倒竖“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小肥少爷跟你睡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老娘可警告你,要是夜里你敢让小肥少爷冻着摔着,老娘就把你的衣服扒光了丢雪地里去!”

 母老虎一发威,老天爷都要抖三抖,想想雪地裸奔的光景荣越就止不住两股战战,当下哪里还敢有怨言,只能忍辱负重屈服于陈嫂的淫威之下。

 陈嫂给朱小肥脱了厚重的外衣,怕他睡在外侧夜里会摔下床,便命令荣越睡在床边挡着,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他一堆注意事项,荣越哼哼哈哈全都左耳进右耳出。

 给朱小肥液好被角,喊小丫头往碳盆里又加了两块新碳,确定一切妥当后,陈嫂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朱小肥睡在荣越早就暖好的被窝里,别提多惬意了,舒服得直哼哼。荣越咬牙暗骂,猪!

 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可想,屋里就这么一张床,他总不能睡到地上去,只能愤懑不已地翻身朝外,把后背丢给朱小肥,省得看到那张眯眼陶醉的小肥脸就心里来气。

 朱小肥往日沾枕即着,今天却格外兴奋,有满肚子的话要讲,于是也侧身朝外,对着荣越的后脑勺道:“荣越,你煮的鱼汤真好喝,我明天还要喝。”

 想得美,当我是专门给你煮饭的老妈子么!荣越在朱小肥看不到的地方翻个白眼“我忙得很,没空。”朱小肥好奇“那你都忙些什么呢?”

 忙什么?还不是被朱长贵那个棺材脸死老头揪着耳朵学这学那,这一天过得比吞黄莲还苦!荣越有苦无处诉,口气不免恶劣起来:“就是这些和那些,反正很忙就是了,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你别来烦我!”

 与其被小胖子抓着陪玩,他宁愿听朱长贵罗嗦。“哦,那好吧,等你有空了一定要给我煮。”

 朱小肥心思简单,哪里知道荣越在敷衍自己,只能满心遗憾地应了,又问:“对了,二哥说你家很穷的,那你怎么买得起鱼呢?”一个“穷”

 字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荣越心窝,当下毫不留情地骂道:“买不起我不会去河里抓啊,笨蛋!”朱小肥伤自尊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骂笨蛋呢,平时大家都夸他很聪明的啊。

 不过,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了“天这么冷,河里都结了冰,鱼怎么抓得到呢?”荣越脑门一跳一跳的疼“怎么抓不到?只要用石头把冰面砸开,那鱼就自己往外跳。”

 其实没有这么容易,那条鱼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寒风刺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他拿石头砸破一块冰面后,左手抱着一根棍子右手拿一杆破抄网在旁边等着。

 直等得全身快冻成一根冰棍,才见到有鱼从破了洞的水面下游过,然后右手一棍子挥出去将鱼打晕,左手抄网跟着探出把鱼一舀,这才捉住了那条不过成人巴掌大小的鱼。

 也正因如此,他才伤风感冒发了烧。不过,个中辛酸与痛苦,他是不会告诉身后这个肥得流油、养尊处优、令人讨厌的小胖子的。朱小肥听得惊奇不已,嘴巴张得圆圆得半天合不上“这么容易啊,那明天你带我去抓好不好?”

 荣越又困又累头又痛,再也无力招架朱小肥,气息奄奄道:“等我有空再说。现在你给我闭嘴,不然我把你丢出去。”朱小肥只当他答应了,当下喜不自禁,在荣越后脑勺上亲了一大口“荣越,你真好,小肥最最喜欢你了!”

 两个最字,和一个最字,是不一样的哦!可惜荣越晕晕乎乎地陷入昏睡,错过了朱小肥的深情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