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二三十分钟而已,却漫长得象是经过了两三个小时。好容易裹完糖衣,腿已经酸痛得要命,膝盖更是象针扎一样疼。

 即使早已习惯痛苦的他也有些承受不住,他不禁喘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扶住自己不住打颤的腿。

 主人只是要求他每天练习十分钟而已,从未限制过他不准在厨房跪着做事,但也从未说过他可以。

 他只能尽量做到最好,希望主人能够满意。新主人的脾气似乎很好,但说话总是含含糊糊,心思也总是飘忽不定。

 这种香草饼干是主人指定的茶点,做好了香气四溢,卖相也不差。主人却只尝了一两个就放下,吃的时候心不在焉,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甚至不曾抬头看他。

 不,他当然不是期望主人还跟他说句“好吃,谢谢”

 ,但仍然希望能看到一个微笑,或者一个赞许的眼神,能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以前的主人不会这样。以前的主人严厉得多,但总会吩咐清楚,什么是他可以做的,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有几条戒律必须遵守,违反了哪一条会受什么样的处罚,是挨十下桦木条,还是挨五十下鞭子,都会一一交待分明。

 他并不喜欢疼痛,但他愿意为主人而忍受痛楚,因为主人会在事后抱住他,告诉他一切都已经过去,象被擦去的粉笔字一样再无痕迹。

 他已经被宽恕,他仍然被需要。主人喜欢,主人生气,主人现在不想说话,都会用极简短的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跟着这样的主人,心不会累。

 而现在的主人总是那么温和,却让阿零无法猜透心事。主人用七彩的霓虹编制出一个美丽的梦境,给他一个飘渺的背影,他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完全不知道霓虹散尽后是前路还是断崖。

 然而他没有选择,就算是断崖也只能跟着跳下去。或者,这就是他的命运。

 膝盖已经疼得快要从中断掉,他双手捧起玻璃瓶想放进冰箱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腿一软,整个人仆倒在地。

 玻璃瓶应手而落,摔成数片,花了一两个小时才做好的曲奇饼滚落在地,包裹的粉末状糖衣簌簌落到地上,即时化为灰尘。

 阿零一呆,试图爬起来,膝关节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他只觉眼前一黑,疼得差点晕过去,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眼眶。

 腿象筛糠似的不住打颤,他完全无法控制。然而一种强烈的自虐意识促使他发泄般的猛地往地上一跪,感觉疼痛象火焰般从膝盖燃烧上来。

 他咬住嘴唇强忍了一会儿,让疼痛过去,这才弯下腰,慢慢地拾起地上的饼干。

 这个小小的动作已让他冷汗直冒,牙齿格格打颤。每挪动一步,都感觉刀割似的痛楚,才捡起几块,已觉力不能支,只觉一阵晕眩,往前栽倒。玻璃碎片顿时将他的手臂割得鲜血淋漓。“呃…”他痛苦地哼了一声,一时竟无法动弹。意识变得有些模糊,他茫然地望着前方,金色的阳光投射在那些曲奇饼上,散发出香草和蜜糖的甜香。

 他仍旧躺在地板上,任鲜血慢慢地冒出来,象小蛇似的游走不定,心里很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直到一声轻响将他唤醒,他茫然抬起头来,正迎上主人那双愤怒的眼睛。

 主人的眼睛,漆黑得象夜,然而那眼眸深处,有莫名的火焰在燃烧。他只觉心悸,嗫嚅着道:“对不起,主人…”

 主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大步走过来抱起他。他闻到主人身上淡淡的汗味儿,但碰触处却异常冰冷。“主人好像在害怕呢…那个味道,也很好闻…”

 他模模糊糊地反应出这点,随即失去了知觉。他不知昏迷了多久,半梦半醒中似乎有雨点落在他的脸上,凉凉的,涩涩的。

 有人在抚摸着他的头,一下又一下,温暖而有力。小时候,母亲陪他入睡的时候喜欢轻轻地拍打着他,也是用这样稳定而有规律的节奏。

 他还记得母亲在薄暮中的脸,那样的苍白而柔软,像一个暧昧不明的手势。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主人那张焦急的脸,眼角好像也有水迹呢。雨水…屋里哪来的雨水…他觉得头很重,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想不起,下意识地道:“对不起,主人…”

 焦急顿时变成了愤恨,主人冷冷地道:“原来你也知道做错事了!说说看,我不想你再犯同样的错误!”

 大脑仍然很迟钝,但主人的问题必须回答。他疲乏地道:“阿零摔坏了玻璃瓶,还弄脏了那些曲奇饼。”

 抚摸他黑发的手滑下来,按住他的面颊,指尖传来一股力道,轻柔但坚定:“睁开眼睛看着我,你的答案并不让我满意。”“看着我,阿零,记着你是我的奴隶。”

 声音沉静而严酷,带着无以伦比的威压。散乱的思绪开始回魂,他艰难地张开眼睛,面对着主人那张棱角分明严肃而冷酷的面孔。“还有…还有…”

 他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一点点地搜索“还有那饼干…主人应该很不喜欢吃的吧,只吃了一两口。阿零做得不好吃吧?”主人瞪着他,一副勉强按耐住性子的样子:“就是这些?”

 他搜索枯肠地想了半天,终于道:“对不起…”主人的眼里射出两道杀人般的眼光,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谁允许你把自己弄得这么一身是伤的!”

 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主人霍地站起身来,道:“我只让你每天练习十分钟,你就这么一直站下去,根本不管身体能否承受得了!如果不是摔倒了爬不起来,你是不是宁愿腿断掉也一直这么扛下去?”

 “冲进来又怕把你吓到,不进来你就使劲糟蹋自己…”主人越说越怒,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根本不是想为我服务,就是想气死我!”

 他呆呆地看着主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可是…主人不是不喜欢阿零跪着做事么?”

 主人恼怒地道:“不喜欢…我当然不喜欢,可是我并没有不许你跪着做啊。感觉出身体不适你就应该…”他倏然住了口,叫道:“啊,上帝!”

 双手捂住脸。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坐下,神情异常疲惫。他看着阿零,努力挤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我希望你记住一个戒律,这个戒律高于一切:奴隶是主人最宝贵的财富,所以不管在什么时候,你都不可以让自己受伤。”

 他的眼神已变得柔和,语气却异常严厉、不可动摇:“我要你把这一点牢牢地记在心上。我会惩罚你,因为你违犯了这条最高的戒律。”

 阿零静静地看着主人,喜悦混合着感激和庆幸让他说不出话来,停顿片刻,才道:“啊,主人…”

 主人的手柔柔地捧住他的脸,低声道:“你一定以为我不是真心收为奴吧?我想告诉你,那是你想得太多了。你做的好,我会奖励你。你做错了事,我会惩罚你。你是我最宝贵的财富,所以你绝不可以再让自己受伤,因为我很在意这个,非常非常在意。”

 感觉泪水慢慢涌上眼眶,阿零小声道:“对不起,主人。阿零不该乱猜测主人的想法,这不是奴隶该做的。请主人惩罚阿零吧。”

 主人微笑,温柔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这个倒没什么。事实上,我很鼓励你猜测我的心事,然后做出反应。”他大笑起来:“有一个聪明的有自己想法的奴隶,远比木偶有趣。我喜欢这样的奴隶。”

 他抚摸着阿零的黑发,仍然是用那种稳定而有力的手法,带着奇特的韵律:“我期待你有一天能够猜中我的心思,然后告诉我,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你完全知道我的想法,没有一丝一毫的疑惑。”

 他顿了顿,百感交集地道:“非常期待。”他的语音充满感情,让阿零为之蛊惑,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也不知不觉随着主人的抚摸而跳动:“主人…”“嗯?”“会有这么一天么?”“当然会。我等待那一天已经很久。”

 主人微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可是首先你需要尽快好起来,你现在糟得象一只从荆棘丛里滚出来的猫。你得乖乖养伤,把自己吃得胖胖的,才有力气接受我的惩罚。”

 主人再次大笑:“不然就算我惩罚起来,也没有快感。”那话语中的暧昧意味让他红了脸,感觉轻微的晕眩感袭遍了全身。“啊,主人…”

 他喃喃低语。主人微笑,凑近他耳旁压低了声音,道:“还有,我忘了告诉你,你做的曲奇饼很甜,很好吃。我喜欢,非常喜欢。”“时间到!该休息了。”

 清孝高声宣布。阿零手扶着家具,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脸颊热成绯红,亮晶晶的眼睛依然难掩兴奋之色:“啊,主人,阿零还可以再练习一下的,真的可以!”“不,你看你的腿在打颤呢。”

 清孝怜爱地看着他,实在爱煞了他这般模样。看他颤颤地站立,脸上重新透出健康的红晕,远比那个苍白精致的偶人在地上爬可爱得多。

 阿零有些失望,竭力试图劝说:“可是阿零不累啊。今天比昨天好得多了。再都走几步一定更好!”“好啦,你已经很棒了。刚开始恢复不要太着急。虽然我喜欢你跟我争辩,可是对于你的身体,我比你有发言权。”

 最后那句话让阿零闭上了嘴巴,柔顺地靠在清孝身上,让清孝抱着他坐到沙发上歇息。

 清孝拿过毛巾,替他拭汗,顺便嗅了嗅毛巾上的气息。那汗水的味道真是好闻啊,就连那毫无形状可言的淡淡汗渍,看来也似足某位印象派画师的神作。

 因为那淡褐色的印记,印证出的是爱人不懈的努力和自己不死的梦想。“今天你很出色。”

 他轻轻地在爱人前额印上一吻,微笑道“我会好好奖励你,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做过的错事会不受惩罚。”

 感觉到阿零的身体骤然僵硬,他大笑:“你准备好了么?”阿零伸出舌头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小声道:“是的,主人。”

 清孝抬起他的下巴,锐利的目光象是要直看到他的心里去:“好,你听清楚,我要打你的屁股。我给你三个选择,要么皮带挨十下,不,五下。皮桨十下,手掌二十下。你选哪一个?”

 阿零几乎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手掌。”“可是手掌你需要挨二十下?”“手掌。”“那好,我满足你的要求。”

 清孝微笑,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小奴隶不会知道,他私下里练习SM技术的辛苦,以及甩长鞭差点把自己给抽到的糗事。

 忍那个混蛋教他技术时总是一副高傲不屑的模样,看得他火冒三丈。但看见对方悠闲地一鞭子抽熄烛火、蜡烛却丝毫无损时,不得不承认,那混蛋还是有些自傲的资本。

 当然啦,那种变态的技术他只是不得已才来学习,所以总结下来那混蛋还是没有什么可得意的。

 在使用那些稀奇古怪的工具上没法胜过那混蛋,不过手掌拍打一下屁股,对于黑道出手的清孝来说,应该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阿零乖乖地趴到了他的腿上,抬高了臀部。左臀上的向日葵刺青顿时映入眼帘,刺得他眼睛发痛。那样丑陋的标志,是奴役的记号。但即使这样野蛮的刺青,也是经过粉饰的。

 清孝几乎不敢用手去触摸,那花瓣掩藏着的歪歪斜斜的刻痕,组合成了那样难堪的字样。

 龙介、忍…这些人渣终有一日会不得好死。可是就算他们都死无葬身之地,还是没办法补偿小羽受过的苦难。

 清孝叹息着,大手轻轻抚摸着阿零的臀瓣,触手处便觉出不对。忍不住又摸一把,大脑立刻被大大小小的惊叹号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