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孝七情不动,微笑道:“打的好主意,让我帮你传递消息给小羽么?这理由也许的确不怎么样,不过反正也不是为了说服你。”

 他想了想,侧过头道:“但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一份合同而已,还是少说一些,言多必失。”

 他把那份合同收起,又另外拿出一份奴隶转让合同,同样的目的,但简单明了,除了必要的条款之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修长的手指指着签名处,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在这里签,只需要你的名字,日期我来填。”忍凝视着他,突然笑起来,越笑越是大声:“你没办法了,是不是?”

 他笑得弯下了腰,呛咳起来:“想必你已见过心理医生,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离不开我,我可爱的小奴隶,就算你急得跳脚也没法子把我们分开。”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清孝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眼里的欢愉:“我的小奴隶,他是属于我的。我若死了,他也不会独活,永永远远都属于我…”

 清孝强忍着向这张脸打一拳的冲动,十指交叉着放在膝头,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还怕什么?不敢签么?做男人还是痛快一点的好。”

 忍眯起眼睛瞧着他,微笑道:“激将法?哈佛生,你真是太嫩了。我的确很有兴趣看你怎么收拾这副烂摊子,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给你任何机会。”

 清孝淡淡地道:“你不是对你的魔法自信得很么?哼,说穿了也不过就是力量游戏而已。

 山不向穆罕穆德走来,穆罕穆德可以向山走去。只要我能证明我比你更有力量,他自然会听我的,渐渐忘记你。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忍哈的一声笑出来:“不错,真不错!他不能适应你的世界,你可以适应他的世界。不过不知道你怎么适应?怎么再打破他,再重塑一次?我想想看。”

 他故意做出深思的样子,眼里却写满嘲弄:“上次我可是牵了条狗都没办法奈何他,这次你大概可以牵一只野猪来。”

 他看着清孝血红的眼睛,满不在乎地笑道:“做奴隶主不行的话,不如学做奴隶?跟他一样满地爬,或者他可以把你引为同类。”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放声大笑:“可惜,你就算想做也没机会,因为你连门票都拿不到手呢!”

 话音刚落,胳膊已被一只强有力的手反拧到身后,颈项间突然一凉,一柄薄刃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灯光下光华闪灿,寒意侵人。

 手臂一阵剧痛,好像要被活生生拧下来一样,但他感觉得到按住他的那只手汗涔涔的,仿佛还在颤抖。“不要试图激怒我,这对你没好处!”

 清孝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一字一顿,似乎极力克制,但话音中的狂怒仍然清晰可感“老老实实地把字签了,我给你一个痛快!”

 他感觉到匕首的锋利,神色仍是淡淡的,目中微有笑意:“痛快?过去三年里,我每一天都过得很痛快。

 现在么,我最痛快的事情就是和我的小奴隶一起去死,留你一个孤单单的好不痛快!三年追寻,一无所有,哈!”

 匕首已经入肉,鲜血正在流出,清孝的声音却奇特地镇定下来,低沉中有种难测的危险:“你在玩火。”他淡淡地道:“你的匕首放错了位置,那里是食道,割气管或者颈动脉会更快一些。”

 沉默。过了片刻,夹持他的手松开了,清孝重新坐回椅子上,神色已回复轻松:“看来出了点小问题。不过不要紧,我们慢慢谈。”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整个人伏在床头的小桌上不住呛咳。

 清孝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镇矿泉水递给他:“要喝点水么?”忍不接,低声道:“有烟么?给我一支。”

 清孝无声地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给他。忍狠狠地抽了一口,大团烟雾涌出来,包裹着他的脸,令人错觉他的眼里也有一层薄雾浮现。

 ---清孝玩弄着手中的打火机,看着那一簇小小的蓝色火焰明明灭灭,忽道:“我调查过,这几年你花在购买名画和这方面投资上的钱,已经近亿。

 下人也说你痴迷作画常常熬夜,既然如此,说你准备专心学画有什么不合理呢?”

 忍的唇边勾起一丝讥嘲的笑:“你调查得很详细,我的确很喜欢画画,也知道我画得不好,可是我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抛弃我的小奴隶。

 我答应过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所以,就算你把整个罗浮宫都送给我,也是枉然。”

 清孝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怔了一怔,冷冷地道:“可是你待他并不好,从来没有超出过主人给奴隶的界限。你让他陷入自我贬低自我厌弃的怪圈,你施舍给他的点滴温情都让他受宠若惊。被你这种人承诺不离不弃,他还真是中大奖了。”

 忍的面色变了变,随即笑道:“如果我也象小男生一样干些无聊事,他又怎会全心全意地依附于我?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要他,就是不给你。”

 清孝目光闪动,缓缓道:“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这理由对于他来说是成立的。如果他跟了我,你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那么…”

 忍纵声笑道:“那又怎么样?你以为这样他就会听你的话?经过这么多年,他可以说是天下最顺从最忠心的奴隶,除非我开口告诉他,他一定不会接受任何人,包括你!”

 清孝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的确是这样,我可以用生命来担保,不让他受任何伤害,可是他不相信我…”

 忍狐疑地看着他,道:“你说的这些简直是废话,无聊之极。你考虑半天,难道就只跟我说这些?”清孝漫不经心地把打火机塞进裤兜里,冲他一笑,道:“那么你期待我对你说什么呢?”

 忍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清孝,面上阴晴不定,隔了一会儿,他吸了口咽,再缓缓吐出,轻蔑地道:“那么,我得说,你真没用。”

 清孝不怒反笑道:“说得对。到现在也不过就是废了你一只眼睛两条腿而已,应该再接再厉。”

 忍弹了一下烟灰,漠然道:“好吧,你玩刀子的技术不错,但也就是擅长把活人变死人,大肉块切成小肉块,比较适合做屠宰工作。”

 清孝冷冷地道:“那当然,比不上你,会玩大变活人。牵一条神龙进去,捧一只壁虎出来,还是壁虎标本。”忍一窒,冷笑道:“那也只能说明我是脑力劳动者,你是体力劳动者。

 就你这两把刷子,就算考厨师证,也做不了掌勺,只能给人打下手,切点生鱼片什么的。”

 清孝倏然一笑,道:“那你可就错了。我至少还会削皮,会做烤肉熏肉,开膛破肚这些也凑合。”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忍,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做事的确很马虎,就知道一刀下去把鱼头割掉,这样怎么会美味呢?正确的做法应该先刮鳞,再去腮,抠掉苦胆,前后各划三刀,抹上酱,腌入味,再下油锅慢慢炸。

 最重要的是这过程里不可以把鱼弄死,一定要是活的,这才是真正的烹饪艺术。”

 他说一句,忍的面色就变了一分,到最后脸色铁青地看着他,烟头快烧到手也没发觉。清孝微笑道:“不过现在来学着做,应该也不晚。”

 他打开随身带来的小包,里面赫然是一次性注射器和一包白色药粉,略带歉意地一笑:“老本行,我这种粗人只会这个,你别见笑。”

 忍盯着他,半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掐灭了烟头,道:“我再看看合同。”

 合同当然还是同样的合同,一直放在桌上没动过。忍却很认真地拿起来,一行一行地看到最后,苦笑道:“你知道么,两年前,龙介告诉我你已经死于家族内讧,那个蠢货,哼!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迟早都会象今天这样找上门。

 曾经想过是否该找人杀了你,但最后还是放弃,毕竟那不是我的长处。与其花时间在那上面,还不如抓紧每一天,好好享受和阿零在一起的日子。”

 清孝冷冷地道:“我没兴趣听你东拉西扯,我这种粗人只关心你什么时候在上面签字。”

 忍似乎没有听见,目光已变得恍惚,道:“那时候我天天都在想,要是你突然出现,我该怎么办?阿零是否就会头也不回地跟你走,完全忘记我这个主人。

 有一段时间,我经常会梦到这一幕,然后就会突然惊醒,再也无法入睡。”清孝不耐烦地道:“我觉得油已经热了,鱼该下锅了,你觉得呢?”

 忍不理不睬,面上却显出一丝微笑,淡淡地道:“好在我做的一切没有白费,阿零果然还是离不开我的,这真让我高兴,太高兴了…”

 双手一分,竟将那份合同撕作两半!清孝一惊,霍地站起,怒道:“你…”忍苍白的面上已然显出淡淡红晕,慢慢地道:“可惜不能见他最后一面,不过我知道他会来的,他会跟着我来的…”

 他摘下手上的白金戒指,手颤抖着就要放入嘴里。清孝怔了怔,立即反应过来,劈手给他一击。忍痛叫一声,戒指从手中滑落,白金戒面一裂为二,从中滚出一颗白色的药丸。

 清孝盯着药丸和撕碎的合同,面色难看到极点,忽笑道:“想自杀?嘿嘿,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将忍当胸拎起,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你只能逼我把你剥光而已。”

 忍喘着气,黑发凌乱地披散在前额上,厉声道:“住手!你以为我只有这一颗么?你要是再逼我,就等着给我的小奴隶收尸吧!”

 他勉强笑了一笑,道:“当然,你可以不把我这话当回事,不过动手之前,你最好想清楚!”清孝眯着眼,眼里闪过一抹危险的光焰,怒笑道:“那你不妨一试,看看你快还是我快!”

 忍冷笑道:“好,只要你不会后悔!”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盯着对方,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眼中汹涌的情绪。

 惨白的日光灯照着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双方都在心中衡量,那里面有多少真实,多少伪装,多少决心,多少犹疑。---半晌,清孝恨恨地将忍放下,重新坐下,冷冷地道:“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忍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淡然道:“很简单,你可以杀了我,但不可以侮辱我!可以说服我,但不能逼迫我!”清孝目光闪动,伸直了两条长腿,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和我合作,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忍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道:“不会为难?这个表达可是含混得很。”清孝不置可否地道:“不会为难,就是不会待你太糟的意思。”

 忍冷笑一声道:“我懒得跟你玩文字游戏。对我来说,只有两条路,要么和我的小奴隶一起死,要么你放我们离开,从此别来打搅我们!”

 清孝微微一怔,失笑道:“我真是佩服你的想象力,得寸进尺到这个程度,这种要求你都提得出来?”

 忍盯着他,慢慢地道:“你不用这么快否定,仔细想想看。他已经离不开我了,这是你也承认的。他已经这个样子,想要复原谈何容易?何况让他记起那些不堪的往事,对他来说真的好么?与其终身在阴影和创痛中煎熬,还不如在我身边,他至少能得到宁静与平和。”

 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你想想,我之所以会那么对他,也只是不想让他离开我。

 换个角度来看,何尝不是重视他的缘故?如果你保证不来打扰我们,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自然会好好待他。虽然你见不到他,但知道他过得好好的,不也就心满意足了么?”

 清孝听他越说越是煞有其事,不禁冷笑道:“真是异想天开!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这种荒唐到极点的要求?”忍一字字地道:“因为你爱他!”

 清孝怔住。忍紧接着道:“当年那些事情,你亲眼看见过,想必很痛苦吧?如果可以选择,你会不会宁愿那一切根本没发生过?但你只是旁观而已,又怎会体验到他亲身经历的万分之一!如果你是他,你会不会宁愿沉迷,不愿清醒?假爱之名,为他做出选择,你怎知这是他的真正心意?放手吧,爱的最高境界是放手,这话你没听说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