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目,直升飞机在数千英尺的高空平稳地飞行,俯瞰着下面那片流血的大地。

 “…我们可不像你,伙计,呆在亮堂的办公室里哼哼唧唧就可以赚钱。有个安稳的窝能避开这些狗屎事情已经算运气。可还是有人辞职不干,是嫌太闷了吧。

 他们不像我,还能出来看看,常年呆在那里,来来去去都是熟面孔,连聊天都没有新话题。”

 长发青年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顺口应道:“是啊,打电话都有限制,不能常跟家人联系,一定很想家吧。”

 “其实也是他们蠢。”詹姆斯咧嘴笑了“电话有限制,可以拿手机躲在屋里偷偷打啊。

 反正老板整天不是画画,就是跟阿零玩游戏,又不会到工人房来检查。我就常这么干。环境不允许的时候,人们可以自己想办法找些乐子,是吧?”

 他朝长发青年挤挤眼,对身边这个高大俊美、面容沉静的年轻人很有好感。“说得是。”长发青年喝了一口矿泉水,不经意地问道“阿零是谁呀?”

 詹姆斯迟疑了一下,含含糊糊地道:“你知道,有钱人喜欢养宠物…”“哦。”长发青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过了一会儿,詹姆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没头没脑地感叹道:“他妈的,有钱人真是命好!操!”长发青年慢慢拧紧了矿泉水瓶盖,很是赞同地从紧闭的嘴里迸出一个字:“操!”

 谈话间,那处坐落在绿色幽谷中的庄园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远远看去,像一片巨大的阴影。飞机在庄园门口空旷的草坪上停下,长发青年拿起庄园主订购的那幅名画,跟着詹姆斯下了飞机。

 高大的砖墙遮没了园内风光,令人难窥究竟。墙上爬满了带着土腥气的绿色藤蔓,如一条条怪蟒般纠结盘绕,色彩斑斓的寄生花附着其上,妖红惨绿杂然纷呈,艳阳下有种令人骇异的美。

 长发青年正待举步,围墙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荷枪实弹的守卫,枪口直直地对准了他们。

 长发青年一惊,詹姆斯安慰似的朝他一笑,转过头对那两个守卫叫道:“喂!是我,老詹姆斯!这伙计是拍卖行送画的,要老板亲自签收。”

 一个守卫掏出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枪口转向了那年轻人:“你,离他远点!退后三米,把手举起来。”詹姆斯耸了耸肩,道:“他们要搜身,这儿的蠢规矩。”

 长发青年理解地笑了笑:“明白。能帮我把这幅画先交给你们老板过目么?我不想在这儿呆太久,免得犯忌讳。”“没问题。”

 詹姆斯爽快地接过了画。笨重的大门缓缓启开,两个守卫走了过来。长发青年微笑着,向着太阳张开双臂。那幅画入手居然有些分量,多半应归因于那个装腔作势的画框。

 詹姆斯瞅着那幅画,画中一个妖艳的裸体美女斜倚着锦塌搔首弄姿,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勾人。

 詹姆斯扁扁嘴,还没屋里那个光屁股好看。有钱人的怪癖他大概永远弄不懂,明明对女人不感兴趣,又何必把房间装饰得象开肉铺的。

 他叹了口气,按下房门口的应答机:“老板,是詹姆斯。拍卖行送画来了,另外还有这次采买的清单。”过了一刻,房门自动开启,传来老板的声音:“把画放在客厅里。阿零,你去看看清单。”

 客厅里空荡荡的,这个天气,老板一定又在画室里吧。詹姆斯有些失望,这时画室的门开了,一个全身赤裸的黑发青年四肢着地爬了过来,动作优雅流畅,不带丝毫声响。

 那柔软而轻捷的姿态,让人想起一只驯服的没了爪的豹子。他脖子上有一个精致的银色项圈,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同质银环,爬到茶几前,拿起购物单,对照着收据一一审视。

 詹姆斯眼睛一亮,特地绕过茶几,把油画放在对面的沙发上,转过身便正好对着零的正面。

 只见他的乳头和肚脐四周都洒着银粉,一根细细的银链连接着两个乳环,中间悬挂着一个白金吊坠,吊坠顶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钻石,阳光下光华璀璨,夺人眼目。

 肚脐周围也镶了一圈碎钻,在银粉的映衬烘托下,犹如银河中的点点星光,幽冷而神秘。

 詹姆斯吞了口唾沫,目光向下落在他的胯间。那里毛发剃得十分干净,性器被拘束在一个漂亮的银色小盒子里,挡住了无限青光。

 盒子明显和颈间项圈同一质地,也是同样繁复的蔓草花纹中有一个简单的圆圈徽记。

 “那个盒子要是透明的就好了。”詹姆斯不满地想“当然,要是没有那个盒子就更好了。”这时阿零已放下清单:“没有问题。”

 有些遗憾这么快就结束,詹姆斯耸了耸肩:“那就ok了?老板,我走了!”注视着詹姆斯的背影随着两扇缓缓合拢的房门消失,零转身返回画室。

 画室里光线极为明亮,一大堵墙全是落地长窗,此刻厚重的窗帘卷起,阳光穿窗直入,铺满了整个房间。

 窗外大片大片婆娑的阔叶绿色植物,被阳光照耀得近乎透明。靠窗摆着一个画架,一个黑衣人正对着架上的素描沉思,柔和清俊的侧影浸淫在日光中,微风吹拂起他前额的黑发,形成了一个发叉。那正是零的主人风间忍。零爬到主人的身边,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足尖,蜷伏在他的脚下。

 主人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怎么样?”“其它的没什么,只是日用品、特别是食物的价格上升很多,大概是最近这场战争引起的。

 如果到邻国采购应该会便宜很多,就算除去这一段的油料钱也是这样。”“那你处理吧。我不想管这些俗务。”主人伸了伸懒腰,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你还有事?”零垂下眼:“没有,主人。”

 主人不再追问,凝视着画架上的素描,随口问道:“我刚刚完成的。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零谦卑地道:“零不懂画的,主人。”“去看看。”零不敢再推脱,膝行两步到画架前。

 画上是个侧坐在窗台上的女子,有长长的卷发和忧郁的眼睛。人物比例和线条都中规中矩,但不知怎么的,总给人一种很平面的感觉,尽管画者也很细致地描绘出面部的阴影。

 那双眼睛虽然每处细节都不差,但忧郁就像是面包上的黄油抹上去的,而不是从眼里自然流泻出来的。那的确是一幅画。也仅仅是一幅画。零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一转,看到空白处的配诗,不觉念出了声:“希望和回忆育有一女,名唤艺术,她的居所远离人类用树杈高悬袍衫充当战旗的绝望之地。”

 “这好像是叶芝的诗。”他轻轻地道“有人曾经念过。”主人目光一凝:“是么?谁念给你听过?”

 零怔怔地看着那句诗,目光逐渐变得恍惚,忽然以手支额,似乎不胜痛楚。“不记得的了。”他最后说,眼里流转着莫名的哀伤。“那一定是不好的记忆,忘记也罢。”

 主人安慰似的抚摸着他的背,视线重新回到面上,深思着道“这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诗,大概也是谁念给她听过吧。”

 这想法似乎有些让他恼怒,哼了一声道:“女人就是这样,只要有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就能让她们死心塌地,如果能念几句酸诗就更不得了,哪管他是不是诗文败类!”

 看他的样子,简直想把那幅画撕掉,但终于还是罢手,头往靠背上一仰,似乎有些疲倦。零温顺地俯趴下来,主人累了的时候总是喜欢靠在他身上休息,说这样让他感觉温暖。

 但这次主人没有这么做,闭了闭眼,道:“风有点大,到卧室给我拿一条薄毯过来吧。”

 零很想说点什么,但主人明显并不想谈话,于是话到口边便变成了习惯性的:“是的,主人。”

 他进了卧室,从衣橱里拿了一条薄毯,有些心酸地想:主人平时常常把这条毯子搭在自己身上呢,就是因为担心他冻着,可是今天…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忽然一怔,猛地回转身。没错,他的眼睛真的没有欺骗自己,那张宽大的卧床上赫然堆满了玫瑰花!

 白纱窗帘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一枝枝艳丽的玫瑰铺满了整个卧床,翠绿的枝叶阳光下晶莹透亮,宛如碧玉,此情此景,直堪入画。

 那些玫瑰颜色并不纯正,大部分是深深浅浅的红,还有部分是白色的,乍一看就像个拙劣的画师没有将颜料调配均匀,然而那么多玫瑰汇聚在一起,就算颜色不统一品种不名贵,也自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冶艳。

 零呆呆地看着,一时竟屏住了呼吸。这时耳旁传来主人轻轻的笑声:“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一定以为我忘了。这里每一枝玫瑰都是我亲手种的,亲手摘的,就是为了今天。”“啊,主人…”

 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话,温柔的泪已经浸湿了他的眼眶。主人抱起他,将他放在铺满玫瑰的卧床上,将他四肢上的圆环铐在床边。

 刹那间千万根尖刺扎进了他的肌肤,巨大的痛楚和喜悦同时如涨潮般蔓延上来。玫瑰的甜香、花瓣的娇柔、枝叶的锋利、花刺的尖锐,如同主人对他的爱,甜蜜而又痛苦。

 主人刚给他取下胯下的银盒,阴茎便迫不及待地弹跳出来,顶端已有爱液泌出,但没有主人的允许不能达到高潮。

 那里赫然也穿有一个镶钻的白金圆环,钻石正堵在尿道口,无疑给了他更强烈的刺激。阴茎颤颤地挺立着,期待着主人更多的抚慰。主人看着他,眼神深邃如海,慢慢地爬上床来。

 玫瑰的刺同样扎伤了他的手掌和膝盖,殷红的血涌了出来,染红了他苍白的手。“啊,主人!”

 零惊叫起来。主人微笑着摇摇头,一根手指轻轻地放落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他的惊呼。主人停下来,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这是我的血…”

 带血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被划伤的肩头,慢慢地道:“这是你的…”

 那抚摸是那么温柔,以至于他忘记了自身的疼痛和主人的伤势,迷惑地看着主人蘸着鲜血在白玫瑰上涂抹。“让我们的血汇在一起,染红这些花…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洁白的花瓣渐渐变为绯红,主人的眼神欢欣而又悲凉,象在跟谁较劲似的说:“这是唯一的盟誓,只属于我和你…”“你的幸福,只有我能给你…”他只觉心神一震,仿佛给谁当胸打了一拳。那疼痛、那伤悲、那尖锐的痛楚,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遗失,现在重新回到他的生命中。“啊,主人…”

 他无话可说,只能重复着这一句,心中同时体验到奇异的快乐与哀伤,仿佛这就是世界末日,而他和他热恋的情人在一起。

 情人?不,他是如此地爱恋着主人,然而主人毕竟只是主人。他只是奴隶。永远不会改变。然而主人没有抛弃他,他是被爱着的。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打开身体,准备迎接主人的狂风骤雨。但就在这个时候,应答机刺耳地响了起来:“老板,我是拍卖行的,您已经收了画,可以签字么?”

 浪漫气氛一扫而光,忍很是恼怒,只得道:“在客厅等我吧。”

 他按下了开门的按钮,看着玫瑰花中诱人的小奴隶,舍不得起身。那奴隶也在静静地看着他,床头和天花板上的镜子反映着这无言相对的两个人。有风吹过,满室花香。这时镜子里似乎有人影一闪。忍怔了怔,确实没有看错,那人无声地推门走了进来,手臂平举,黑洞洞的枪口赫然正对着他的背心!

 忍大骇,本能地翻身一个滚翻躲开,子弹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射入了零的身体里。

 一时间他直惊得魂飞魄散,顾不得身后的入侵者,扑到床前。零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睁大了眼睛迷惑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