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及雨伸手抱住丁小伟的腰,就那么把脸埋在被子里,沉默了好半天。久到丁小伟都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动了一下。

 他抹了一把脸,然后撑着坐了起来,轻描淡写道:“丁叔,你不用担心,我就是跟他睡了,也没什么吧…我都成年了。”“你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的?你知道他是谁吗?”

 “…刚知道了…”詹及雨看了他一眼,还安慰似的笑了一下“丁叔,你别摆这脸,好像我被人强…奸了似的。没事儿的,你看他长得也挺帅的,我当磨练经验了呗。我又不是女的,没事儿的。”

 那笑怎么看都勉强,丁小伟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儿“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他想问怎么就睡上了。詹及雨抓了抓乱翘的头发,吸了吸鼻子“丁叔,你给我带得饭呢?我饿了。”

 “别他妈转移话题,说,怎么回事儿!”丁小伟有些恼了。“…就是,我算是欠他点儿钱…”詹及雨小心地看了丁小伟一眼“陪他睡就能抵了…”孩子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还挺值钱的。”

 “你欠他钱?多少?你为什么不跟家里说,为什么不跟我说。”“…还是不说了吧,说了大家都为难,何必呢。”

 丁小伟愣了一下,心里更难受了。詹及雨说得对,说了大家都为难。他说得欠了点儿钱,看这样儿肯定不是一点儿的问题。

 他是挺喜欢詹及雨这孩子,生活上能照顾的也都尽量照顾着,跟他借个千八把块钱,他也能爽快的说借就借,毕竟数额不大。

 可是金额真的大了,别管他有没有,他都不会出。说来说去,俩人毕竟非亲非故,他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不可能无私到那个地步。

 可是一想到詹及雨为了这个要陪人睡觉,而且还是周家小畜生,他就暴躁愤怒的想砸东西。他就是看不惯人被姓周的糟践。詹及雨抹了抹嘴“丁叔,你老婆做饭挺好吃的,你有口福了。”丁小伟没答话。

 “以后你们俩口子好好过日子吧,没事儿别往我这儿跑了,我,我最不想让你看见…”丁小伟怒道:“他还来怎么地!”詹及雨躺倒在床上,把被子往身上一盖“你别管我了丁叔,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我没事儿,真的…那五千块钱我过段时间还你,等我考上大学了,我请你们全家吃饭…”

 丁小伟后来都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走的了。他真希望他就没来过,好好在家陪老婆孩子就是了,往这儿跑这一趟,活遭罪。

 如果他不知道,小詹左右能把自己的困难熬过去吧,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被踩到地上也得自己爬起来不是。偏偏就让他知道了。他知道之后,简直是坐立难安。好像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小詹被欺负了,还因为欺负他的是他最想往死里揍的周家人。

 丁小伟带着一身敛不住的煞气就回家了。容华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也没说出来,就推说累了。他们把搬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收整好了,到了晚上丁小伟洗了个澡,躺床上就累得动不了了。

 容华躺下来之后,他能感觉到她靠近自己,似乎是想看看自己睡着了没有。丁小伟就装着睡着了。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他却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也许以后就能相熟起来吧。

 他其实根本就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小詹惨白着脸跟他说“我没事儿,不用管我”他整整一晚上都辗转难眠。容华是个很勤快的女人,即使是星期天也起个大早。

 早早准备好了早餐,给自己在楼下的儿子送去了一份,然后就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等丁小伟和玲玲起床。丁小伟一起来就看到容华弯着腰拖地,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老婆孩子都有了,他现在觉得特别知足。

 他吃了几口饭,就帮着容华干了会儿活。然后拿上手机钥匙就出门了。他下楼的时候觉得脚步都异常的沉重,因为他一会儿要给周谨行打电话。

 家里隔音不太好,但也不至于打电话都被听到,说白了他只是心虚。他犹豫了一晚上,觉得小詹的事情拖不得,必须尽早解决。

 到了楼下,他拨通了那天周谨行打给他的电话。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才接通了。

 周谨行并没有说话,似是在等他先开口。丁小伟尽量平静道:“我有事跟你说。”周谨行平缓而优雅地“嗯”了一声。

 “你那个弟弟,他的事,你知道吗。”“宗贤?你指什么事?”“他…詹及雨不知道因为什么欠了他钱,他让小詹…陪他睡觉。”

 周谨行轻笑了一声“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他有自己的私生活。”丁小伟脸上一阵滚烫,沉声道:“你不管管他吗,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儿。”

 周谨行讽道:“我凭什么要管呢?这会破坏我们兄弟的感情。”丁小伟咬牙道:“你们兄弟都恨不得咬对方了,有个屁感情。这个,这个事儿不能当什么把柄吗?你们不是争家产呢吗?拿这个威胁他啊,反正你有办法,总之让他别再骚扰小詹就行了。

 不管他欠了多少钱,你们又不缺那钱,你就当给你们周家积点儿阴德吧。”

 周谨行顿了顿,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你以什么立场要求我?”丁小伟一时语塞。他给周谨行打电话,心里其实一点儿底都没有。

 电话接通之后究竟是会被讽刺,还是被羞辱,他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丁小伟一咬牙“周谨行,别的不说,就冲我当初在海边儿把脑袋开个口子的你送到了诊所,你就算帮我个忙吧。”

 周谨行沉默了一下“你在哪里,我派车去接你。”

 “电话里说吧。”“当面说。”丁小伟皱眉“电话里就够了。”周谨行淡道:“那就不说了吧。”说着直接挂了电话。丁小伟气得眼睛直冒火,他马上又重新拨了过去。

 周谨行还是不说话,派头十足。丁小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在我家楼下。”司机把丁小伟带到之前那个别墅后,周谨行亲自给开得门。自上次一别后,再见面两个人都挺平静的。

 丁小伟一点儿都没有要跟他脸红脖子粗的架势,根本没意思,他们两清了。周谨行把他让进门,茶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依然没大表情。

 丁小伟看了他一眼,却没打算跟他对视,扭头去换拖鞋。周谨行道:“别穿那个,按摩底的,你不习惯。”

 丁小伟心里一动,手就顿住了。他记得周谨行还住他们家时,公司过节发东西,发了双按摩拖鞋,丁小伟开始还觉得新鲜,后来怎么穿都觉得脚底板疼,还跟周谨行抱怨过公司抠门儿来着。没想到他还记得。

 “穿我的吧。”周谨行把脚上的鞋脱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拿过了那双按摩底的。周谨行弯腰拿鞋的一瞬间,呼出的热气都喷在了丁小伟脖颈间,让他觉得有些痒痒。

 丁小伟快速地穿好鞋,走进了客厅。他意外地发现餐桌上摆着好几盘菜,还冒着热气。周谨行顺着他的眼睛看了看餐桌“丁哥,来一起吃顿饭吧。”丁小伟站着没动“我吃过了。”

 周谨行看了看表“刚好是午饭时间。”“我早上起来晚,刚吃过早饭。”周谨行眼里的光芒闪烁不定“你老婆给你做的”

 丁小伟点头“嗯,我老婆手艺不错。”周谨行道:“我还没吃,多少陪我吃一点吧。”丁小伟“嗯”

 了一声,在餐桌前坐下了。他一眼扫过去,发现都是自己爱吃的菜。鲫鱼豆腐汤,红烧肉,椒盐鸡块儿…他喜欢吃肉,没肉就觉得没吃饭一样,这些都是他平时喜欢让周谨行做的。

 周谨行递给他筷子“多少吃点儿吧,你不是喜欢吃吗。”丁小伟没接,而是挑着眼角看着他,心里隐隐作痛“周谨行,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谨行还举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什么叫什么意思?”“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饭菜,弄得好像咱俩还那什么似的。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来跟你叙旧的,咱俩也没久可叙,我听周老板的话,已经把该忘的都忘了。”周谨行的脸色不太好看,深邃地眼睛直直望进丁小伟眼睛,似乎想看穿什么。

 丁小伟一点不回避地跟他对视。周谨行突然笑了一下“丁哥,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跟你吃顿饭。”“吃了这顿饭,周老板能卖个面子给我,管管你的弟弟吗。”

 周谨行突然觉得自己吃不下了。做了一桌子饭菜有点儿累,明明已经饿了,但是现在却没了胃口。

 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是他不要的,他也并不是觉得后悔,毕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同居人,如果被抓到了把柄,是非常得不偿失的,他周谨行从不干置自己于不堪境地的决定。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遍,他还是会做一样的事。只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儿。

 大概是寂寞了真的太久了,即使心再怎么硬,在那么和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中浸泡了大半年,硬度也有些下降了。

 周围对他温柔殷勤的人非常多,却只有眼前这个人在他没钱没势的时候还肯对他付出这些。丁小伟是有些不一样的,他出现在一个非常时期,让他对他的记忆尤为强烈。

 于是似乎是有一些累赘的感情,开始让他怀念,让他无措。一个人过年的时候,他连灯都没有开,希望这样可以快点儿睡着。但是还是很难入睡。犹豫了再三,还是拨了那个电话,当听到这个男人说他结婚了的时候,他体会到了一种异常陌生的情绪。

 至今不知道怎么解释,以及怎么消化。男人最重要的应该是事业,地位,声望,以及对他人他物的掌控权,他从来没怀疑过。丁小伟见周谨行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心里一阵别扭。

 他夹了块儿红烧肉,整块扔进了嘴里,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容华做饭的手艺不错,但是对于在南方呆久了的他和玲玲来说,稍微有点儿咸。

 周谨行做出来的东西总能是很够味儿,口味却不重,他在的时候玲玲的饭量大增。

 他其实挺怀念这个肥而不腻,红橙橙的红烧肉的味道的。食物又没什么罪,丁小伟决定还是吃一点儿,希望他吃完这顿饭,周谨行能赏他个面子,帮帮小詹。

 周谨行见丁小伟吃了起来,僵硬的肩膀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总在吃饭的时候提醒吃饭太快的丁小伟“慢点儿吃,你吃饭怎么不嚼的,这样不好消化。”

 丁小伟听着这熟悉的话,微微有些发愣。周谨行就是这样的人。

 他跟人相处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被他关切的感觉,他能照顾到别人方方面面的想法,通过一两句话,一个动作,让人心生好感甚至是感激。

 他收买人心几乎都不用太高的成本,就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他所用,当然,用够了就丢,也是半点不留恋的。

 丁小伟曾经给他的不告而别和后来的置之不理找了很多他都觉得可笑的借口,试图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可是其实都没用,他自己知道的很清楚,周谨行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是被逼无奈。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拍拍屁股就走人罢了,甚至不需要跟自己解释一句,因为没有必要。丁小伟其实挺佩服他的。心不够狠的人成不了大事,像他这种成天纠结这点儿小情小爱的,难怪只能月月打卡拿工资,他决定要像周谨行学习,表现的像个真爷们儿,不要像个怨妇一样,白给他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