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看急诊的时候, 受到了不少注目礼, 毕竟——

 乐浛一米七五,祁洵一米八五。

 乐浛有些瘦弱,身上还裹了件尺寸略显不合的大衣。

 祁洵生的高大,肩宽腿长。

 祁洵搂着乐浛,乐浛满脸红肿——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这看起来威猛点的男人没事,小个子的反而浑身是伤?小个子的反而这么凶?还是他就是被他身边的高个子揍的?

 还有两人为什么看起来gay里gay气的啊?

 乐浛被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好半天才把祁洵成功推开。

 祁洵无奈地跟在他身后, 又舍不得让乐浛劳累, 帮着排队付费,又去买吃的买喝的, 把乐浛照顾得无微不至。

 乐浛就跟泡在了糖水里似的, 心底里都是甜的。

 结果后来去上了趟厕所, 一照厕所里的镜子,才看清楚自己现在这副猪头三的模样,顿时被自己吓哭了。

 祁洵在外面等了半天没等到乐浛出来,担心地进厕所一看,就见乐浛撑在水池边, 瞪着镜子里的自己, 仿佛凝固住了。

 “乐浛,怎么了?”祁洵走过去。

 乐浛低声呜咽了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脸。

 祁洵被吓了跳, 赶紧过去把人搂怀里问:“怎么了?哪里痛?让我看看?”

 乐浛摇了摇头, 悲戚道:“我、我的脸!”

 他刚才虽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红肿了, 但绝没想到会肿成那副样子!好丑啊!

 嘴角和额角就算了,还有额头正中间——他刚才用来砸许靖森的地方,好大一个包,那可是正中间啊!

 他整张脸都变形了!

 ——乐浛虽然不是绝世大帅哥,但也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啊!

 祁洵一听乐浛这话,顿时哭笑不得:“你现在才发现?”

 “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我说啊!”乐浛欲哭无泪。

 “没事的没事的,天这么暗谁看得清楚啊。”祁洵哄道。

 这医院里到处都是灯,谁都看得清楚好吧!

 乐浛还想着,祁洵凑得那么近,看得就更清楚了!指不定那些肿起来的地方除了碘伏的褐色,其他红的青的紫的黄的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好丢脸啊,一想到刚才那回事,又重新委屈起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宠着就会特别娇惯。

 乐浛当初高三被揍的不是一次两次,有几次也几乎是被揍成了这副样子,可他都还能淡淡定定的。一方面他知道班里没人会当着许靖森于曼曼那帮人的面来关心他,卢老师虽然会站在他那边,但作为老师也不可能哄着他,另一方面,那时候他清楚他爸妈也还接受不了他的性向,看他这副样子只会更气他喜欢男人的事情。

 因为知道没人会来哄他,所以再怎么样,乐浛也只能默默地把一切撂下。

 可这会儿不一样了,祁洵这么温言温语一哄,仿佛是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都找到了发泄的口子,乐浛的眼眶很快就热了起来,眼泪也涌了出来。

 祁洵才哄了没两句,就发现情况不对,乐浛竟然哭起来了。

 祁洵一慌,捧起了乐浛的脸,低声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乐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摇了摇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

 祁洵心疼了,拿出一张纸巾擦着乐浛的眼泪,哄道:“没事没事,真的不丑,怎么就这点事就哭了?”

 “乐浛?”见一下子还哄不好,祁洵轻吸一口气,忍不住道“宝贝,别哭了啊。”

 乐浛正哭得起劲,一听到“宝贝”二字,被惊得打了一个嗝,震惊地看着祁洵。

 祁洵说是说出口了,自己却毫无意识,见乐浛终于停了停,松了口气,擦掉乐浛的眼泪,又重新抽了张纸巾,捏了捏乐浛的鼻子,帮他擤掉了鼻涕。

 祁洵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喜欢一个人,想要宠他的时候,是真的会把他当宝贝来宠的。见乐浛哭得红通通的模样,他真是恨不得把这个人搓成球塞进心窝里。

 见乐浛还一下一下抽着气,祁洵无奈地笑了,捏捏他的脸颊问:“怎么了?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乐浛泪眼迷蒙地看着他,又打了个嗝,沉默了会儿,忽然间张开双手。

 这幅姿态,明晃晃写着“求抱抱”

 啧,祁洵心想,行吧,就这小模样,要什么他不给?这小家伙要什么他给什么。

 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把人抱进怀里了。

 一边抱着,一边还用手顺着乐浛的脑袋,祁洵故意问:“那我们两个之间是什么关系?”

 乐浛把头埋进了祁洵怀里,闷闷道:“…你刚才不都说了吗?”

 “我说什么了?”祁洵倒是真懵了下。

 “就…”乐浛抠着祁洵的衣服“刚才安可问你你跟我是什么关系的时候…”

 安可?

 安可是谁?

 刚才发生的事情?

 祁洵稍一回想,便想起刚才有个女生问他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他自作主张说了他是乐浛的男人。

 想明白了,祁洵就满意了,轻声笑了出来,又逗道:“我说什么了啊?你跟我说说?”

 乐浛头都没抬,踩了他一脚。

 祁洵被踩得笑出了声——这小脾气使的,太可爱了点吧?

 哎。

 长叹出一口气,祁洵心满意足地抱着乐浛顺了会儿毛,话回正题。

 “到底怎么了?”祁洵还是在意乐浛突如其来的情绪“为什么刚才会哭?”

 乐浛在祁洵怀里趴了会儿,心情才算缓过来。

 他其实不想说那些事情,毕竟说起来太复杂了。

 可他又想说,毕竟这么多年来,他确实从没有跟人好好地倾诉过这回事。

 在卢老师那边,他感激卢老师为他做的,但不想给卢老师增添多余的麻烦,因此卢老师说什么,他都乖乖应着,而卢老师让他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对她倾诉,他却从未开口过。

 父母那边…老实说,高三那段时间,光是要顶住压力稳住成绩,乐浛就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了,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做他们两老的思想工作。而等到他爸妈理解他之后,乐浛又觉得多说之前那些没意思,显得他好像在抱怨一样,只会徒增他爸妈对他的愧疚心理。

 乐浛憋久了。

 很多事情,确实不是他不说,就代表他不介意的。

 只是乐浛从未想过,他第一个想要倾诉的对象,会是他的男朋友,会是战歌,会是祁洵。

 乐浛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刚才那个男的叫许靖森,他想强、暴我。”

 乐浛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这会儿他最恨的就是刚才许靖森的意图。

 祁洵一听就收紧了手,他当然已经知道了——但听乐浛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很火大。

 他冷冷道:“他要是真敢,刚才他就别想走着离开那个地方了。”

 乐浛又收紧了一点抱着祁洵的手。

 祁洵微微倾下、身,把姿势调整了下,变成真正的把乐浛整个人都拢在了怀里。

 乐浛恍恍惚惚的,只觉得安全感化作暖意,一点点从他的四肢那儿渗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闭上了眼,声音微哑地说起了更多的事情。

 爸妈第二次被叫到学校里那天发生的事情。

 许靖森他们把他堵在厕所里的事情。

 回家后和爸妈发生的事情。

 学习上的事情。

 晚上睡不着觉的事情。

 …

 乐浛说了很久,话语颠三倒四的,祁洵都认真倾听着,可他听得心一寸一寸紧了起来。

 他没开口打断乐浛,他也不知道乐浛有没有意识到——乐浛当时的一些状态,其实已经有一点危险了。

 那帮学生怎么会是这种鬼样?

 祁洵记得他那时候高中,同学之间都是和和睦睦的,团结友爱得不得了。

 当然,网络上,关于个别学校里校园暴力的新闻报道他也看了不少,可他之前一直觉得这些事情离他很远。

 当初在游戏里听“呱呱”说起来的时候,他就在纳闷——他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喜欢的人身上。

 而老师,倒是好老师,但是能做的确实有限,没办法绝对地保护好一个学生。

 至于家长——祁洵不好多置喙什么,毕竟那是乐浛自己的父母,而听乐浛所说,他父母在他高考结束后就接受他了。

 可祁洵忍不住想着,高考结束后才接受,那高考之前呢?

 在乐浛最最艰苦的一段时间没能站在乐浛的背后支持他,让他独自一人遭受着学校里的那些肮脏的事情,这简直——

 他赶紧打住自己的想法,毕竟这只会越想越气。

 他郑重承诺道:“我绝对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的。”

 乐浛轻轻笑了笑。

 祁洵又和乐浛分开了一点,用额头碰碰乐浛没受伤的地方,轻声道:“现在呢?睡眠和食欲怎么样?人看起来倒还是很瘦。”

 乐浛的眼睛里闪着光,他乖乖道:“现在好多了。其实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就没压力了。”

 尽管当时他就知道这并不代表他今后的人生中就一定不会再遭遇到那帮人——

 可他顶住了压力,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很有成就感,他觉得自己赢了。

 赢了那帮妄图击垮他的人,得到了父母的理解,把握住了自己的人生,终于能跨向另一个崭新的阶段。

 成绩出来的那天,他觉得天空万里无云。

 祁洵弯了弯唇角,他低声道:“你很好。”

 乐浛眨了眨眼睛。

 祁洵的心里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他想,他是喜欢上了怎样一个人啊。

 看起来弱小,让人充满了保护欲,其实内心无比强大。

 虽然方才在他的怀里哭了一顿,但当初,还是云淡风轻般地扛过了普通人都有可能会精神崩溃的那一段时间。

 直到现在,哭完了,发泄完了,一个笑容,也就让一切烟消云散了。

 祁洵揉了会儿乐浛的脑袋,不语。

 等到乐浛疑惑起来了,祁洵开口道:“乐浛,我会让你幸福的。”

 乐浛一愣,红了脸。

 祁洵想,他一定会把这个人保护得好好的,不会让他再有任何的不开心。

 他只会把最好的一切送到这个人的面前。

 在医院里检查了下,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医生给乐浛的伤口又处理了一下,两人就离开了。

 两人再次招了辆的士。

 坐上的士后,祁洵开口,正想要报目的地,就停了一停。

 他看向乐浛,微微挑起了眉梢:“去我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