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是周末, 程彻跟赵清嶺去了医院,去看弟弟小筵。

 “彻彻, 真不是我说, 你有时也太宠着这孩子了吧?”

 一大堆程彻帮小筵网购来的书, 赵清嶺帮忙吭哧吭哧扛到车里。

 纸制品这种东西,通常总是给人的错觉“很轻巧”但实际上背过书包的人都知道,别说一捆书了,就区区几本摞堆在一起, 那重量也已经挺要命。

 到车库不过几步路而已,真心重!

 这样吭哧吭哧扛过去了,以赵清嶺了解自己弟弟的尿性, 这些书能在医院的书架上存活满一星期吗?

 并不能。

 “唉, 我之前就没有见过谁看书, 能像那熊孩子一样看得那么费的!送过去几天就刷刷给你看完了,一看完就又要买新的。一周折腾一次,也就彻彻你那么有爱心还纵着他!”

 程彻笑笑:“可是, 送过去的书,小筵都有读啊。”

 “小筵的脑子真的特别聪明, 是那种天才型的过目不忘, 读完一遍都能记住,所以看完自然就可以不要了。而且他又不是扔了, 都是捐给流动图书站会送到山区…也算做好事不是吗?”

 赵清嶺挑眉, 托腮看着他。

 看着他说起自家弟弟时, 眼角泛起的宠溺。

 口亨~“哎,问你,是不是我弟要是再大个十来岁的话,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嗯?”

 “小东西长得比我帅、头脑又比我好,还比我年轻、可爱,还特别喜欢粘着你。”

 “将来长大了,更是前途不可限量了?”

 赵清嶺眯着眼睛,程彻愣了片刻。

 “你…不是连你自己弟弟的醋都吃?”

 赵清嶺:“不行吗,你都没给我买过书!天天给他买!”

 程彻无奈,笑笑,想想还是哄下吧:“好好好,给你买,你想看什么?”

 赵清嶺:“看你上次说的二战、塔林那本。”

 程彻点头答应,又要搬书,腰间忽然一重。赵清嶺又开始进入日常突然撒娇模式了,整个儿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喃喃。

 “你是我的嘛。”

 “是是是,”程彻垂眸,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不稳“是你的。”

 真正说出“是你的”这么区区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一阵酸酸软软。

 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其实分量和“喜欢你”…也差不多了。

 赵清嶺却还不满意,声音咕呜咕呜的:“彻彻,以后小筵会越长越帅,而我会越来越老。以后就没他帅了,到时候也不准盯着他的脸看,知道吗?”

 程彻真的是要被他的撒娇溺坏了:“你在胡说什么,那我比你还大两个月呢,要老也是我先老啊。”

 “不是的。你那种长相耐老,我这种反而将来残得快。不行,彻彻,我决定了,”赵清嶺突然抬起脸“我以后也要抽时间多看书,老了也绝对不能被小兔崽子的光芒给盖住!”

 程彻:“…”逗他?赵清嶺还想努力,想着要变得更好?

 本来追上他的步伐就够难的了,再拉开差距可还行?

 …

 医院。

 程彻坐在床边,听小筵开开心心跟他说这周又看了什么书、又吃了什么药,听得很认真。

 啊~平行世界里软萌版本的高中赵清嶺,眼睛里亮晶晶的,真的可爱到他移不开眼,百看不厌。

 可是那么可爱,却只能待在医院里。

 这么好的孩子,应该自由自在活在阳光下啊…程彻默默,想起赵清嶺跟他说过的话,他说已经约到了世界顶级的专家,排到了明年秋天,给赵清筵做手术。

 【要是成功,小筵就能和普通孩子一样生活了。】

 【可以去念大学,可以回归正常的人生。】

 【但万一失败…】

 万一失败,赵清嶺垂眸道,医生说小筵他有可能就活不到二十岁了。

 …

 跟赵清嶺在一起小半年,程彻已经习惯了经常去医院看小筵。他每一次去,小筵都会非常开心的样子。

 可是每次分别时,赵清筵的脸都会异常平静。

 像是习惯了分开一般。

 从来不会说任何任性的话,不会说“哥哥别走”更不会像他亲哥一样没事就撒娇,说什么“再多陪我一会儿”

 他就只是微笑,挥挥手。目光深不见底。

 “再见。”

 那样的笑,每次都让程彻感觉到微微的刺痛。

 他总想着,上天应该不会那么残忍吧。

 这么乖、那么懂事、那么聪明的孩子,一定会手术成功的,一定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

 “哎,彻彻,咱们每次看过小筵,你好像心情都会有点低落的样子?”

 晚餐,是在医院附近商场新开的中餐厅吃的。

 赵清嶺把程彻最喜欢吃的笋子挑出来,嗖嗖给他夹到碗里:“是不是舍不得小筵呀?没事的,过两天还去看他呢,下次给他多带点礼物,嗯?”

 “嗯,”程彻点点头,喃喃“明年,要是手术能成功,就好了。”

 “一定能成功的,”赵清嶺说“到时候咱们带着小筵,一家三口一起去国外玩。顺便再一起开发一条比东欧还棒、还受欢迎的旅游路线,你觉得怎么样?”

 程彻呆呆的。

 不止为什么,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了那样的画面——一年以后,他和赵清嶺带着小筵,在异国他乡的晴空下。有风车,有白云,更有一大片紫色的、瑰丽的薰衣草田。

 他看到了。一定、一定有那样一天。

 赵清嶺:“卧槽,卧槽彻彻,什么鬼,你看你后面!”

 突然的打断,程彻疑惑,循着赵清嶺指着的方向,看向身后的玻璃。

 咖啡厅落地玻璃外面,一个男的搂着一个齐逼黑色小皮裙、露脐装的女人,正在对面的橱窗看衣服。

 男的不丑,但气质油腻,他见过。

 程彻:“颜珍的…男朋友?”

 …

 他们两个从咖啡厅走出去时,刚好那对狗男女正在橱窗前亲得难舍难分。

 等到那个男的反应过来,猛然回头的时候,那脸色可真是应了那句“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黑,黑不溜秋绿了吧唧紫不哇哇”总之一秒变了个十几种颜色。

 旁边那皮裙女还不解:“哎,老公怎么了?你认识的人?”等看清赵清嶺长得那么帅,还花痴地“哇”了一声。

 “好帅呀,老公你朋友?”

 下一秒,就被反应过来的颜珍男友拽着,落荒而逃。

 …

 后来在回家的车上,赵清嶺和程彻真的是研究了一路,今天这件事要怎么样跟颜珍明示或者暗示,才能圆润地、尽量不伤害她的让她看清渣男的真面目。

 万万没想到,两人下午开车回到家时,竟发现颜珍气势汹汹堵在他们别墅门口。

 一下车,她就汹汹冲了过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怎么今天又去找王振麻烦?”

 恶人先告状?

 赵清嶺直接就把程彻拽到身后,挡在那女人面前:“今天的事,那个人渣到底跟你怎么说的?”

 “说我们找他麻烦?厉害啊,牛逼啊。自己劈腿还有脸先找你颠倒黑白?”

 颜珍:“王振才没有劈腿!前因后果他都跟我解释了——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中午看到的那个女孩,那是他表妹!”

 “他只是和表妹在逛街而已,结果你们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上去打他,弄得他现在以为我认识的人都是暴力狂要跟我分手,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啊?!”

 赵清嶺扶额,叹了口气。

 “首先,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们绝对没动过他半根手指。”

 “第二,中午那女的,绝对不可能是他表妹。”

 “你见过谁家表哥表妹商场里亲嘴亲得难舍难分的?光明正大**啊?他爸他姑受得了这刺激?”

 “你还不承认你打他了!他都拍照片给我了!”

 颜珍那边翻出手机。

 手机里,那渣男果然给她发了好多局部受伤照,各种惨。

 赵清嶺:“喂,明显网上下的图啊,你看这水印。”

 “拜托睁大眼,你再看这水印,跟刚才那个都不一样的。这人太蠢了吧截图也截不干净,还有这张,这背景明显是个女的的腿?”

 颜珍:“…”赵清嶺:“大小姐,还不明白吗?你男友脚踏两条船不小心被撞破了,在这狗急跳墙呢。”

 “不然你现在给他打电话,现在就打。让他报警抓我们你看他敢不敢。或者,找他去当面对质也行,来来来,你带我们去,现在就去!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伤?”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昭然若揭。

 哪成想赵清嶺边说边要去拉颜珍时,却被颜珍一声尖吼:“你别碰我!”

 哈啊?

 赵清嶺挑了挑眉。

 颜珍眼睛通红,后退了几步,看他仿佛看什么仇人。

 这让赵清嶺十分费解——不是吧这姐们?恋爱中智商为零也不是这样降的啊?事情都摆明这么清楚了,还执迷不悟?

 “你凭什么…”

 颜珍咬着牙,恨恨说:“你凭什么一天到晚自以为是的、看不起人?”

 赵清嶺:“??”

 啥?what?谁看不起谁?他明明一直看在程彻的面子上,对这女孩忍让有加的吧!

 程彻:“小珍,你…”“程彻你也别碰我!”颜珍甩开他“你现在变了,完全变了!你自从跟这个人渣在一起之后,我已经开始不认识你了。”

 “别再装着一副担心我的虚伪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谈个恋爱,你不支持就算了,凭什么这样做?花心又怎么样了,渣又怎么样了?就只准你找个渣男,不准我也找个渣男的吗?”

 “是,你现在‘走运’了,过上‘好日子’了,有人渣护着了,住在大别墅了,很嚣张了是不是?”

 “那既然你现在都那么得意、那么‘成功’了,还需要用我的悲惨来衬托你的幸福吗?”

 程彻愣住了。

 “小珍你…你在说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一轻。

 直接被赵清嶺一把扛起来,就往屋里走。

 颜珍在说什么,程彻没听懂。但赵清嶺听懂了,简直气到不行。

 …

 “程彻你好,初次见面,我是齐危。”

 视屏那边的人,面无表情、金丝框眼镜,样貌冷峻帅气。敞开的领口脖子上,一颗性感的小黑痣,特别勾人。

 程彻:传说中学弟的原来那么好看。

 这也太好看了吧。

 他其实一直…都想看看那个赵清嶺经常提到的“天才学弟”到底长什么样,他在美国的时候,原来天天和这种逆天学弟混在一起。

 赵清嶺:“彻彻,齐危的心理分析在美国那边起码一小时八百美金起步价,今天免费了,抓紧。”

 “那我就直说了,请不要介意,”齐危道“你的这个朋友,她妒忌你,心态已经失衡了。”

 “妒忌?”程彻不信“颜珍怎么会嫉妒我?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而且,她什么都比我好。”

 “她‘以前’,或许是比你好。”

 “可谁让后来,你先找到了幸福?你觉得这种情况下,被留在原地的她还会真心祝福你吗?”

 “小程哥,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残忍。但‘好朋友’之间最标准的心理学,其实是这样的——‘我希望你幸福,但你一定不要比我先获得幸福’。”

 “以及,‘我希望你幸福,但是,你最好不要比我更幸福。’”

 “…”“这大概就是人性吧。你也摸摸自己的内心,其实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不是么?”

 程彻:“…”胡说,怎么可能。

 他就从来就不是那样想的,一秒钟没有那样想过。

 他是真的,无条件地希望颜珍能幸福。而且一直以来,他都认定颜珍应该会先他一步得到幸福的!

 毕竟她漂亮,有钱,性格开朗。她应该很容易幸福。

 哪像他,平凡、内向,唯一想要的东西还曾经被颜珍嘲笑过是“噩梦地狱难度模式”当然是她会比较幸福不是吗?

 “…”屏幕那一端,齐危看着程彻,眼睛里微光烁烁。

 赵清嶺说过,这个人与众不同。说他只要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换了。说这人是瑰宝,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是他一辈子不敢企及的小幸运。

 在亲眼看到这个人之前,齐危都还持保留意见。

 他毕竟和清嶺认识那么多年,原以为就学长那种神经病、难以言说的性子,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人真正走进他的心,更遑论收得了他。

 但是后来“程彻”出现了。

 齐危一直在想,是什么高手。

 直到亲眼看到了他的眼睛。那么干净、又那么执着清透,让他想到了玻利维亚纯净的盐湖。

 原来不是什么高手,就真的是小瑰宝、是小幸运。

 世界之大,纷繁复杂。可竟然还是有这样的人存在的。这种一辈子只能遇到零回或者一回,流星一样、绝不可能再多的存在。

 这样的人,放他走你就傻了啊学长。

 齐危忽然站了起来:“学长,小程哥,我最近放假,想去你们那一趟住一阵子。”

 赵清嶺:“咦咦?”“我记得学长别墅是两层半吧?我住阁楼间都可以,不会很打扰你们生活。”

 赵清嶺看程彻,程彻赶紧点头。那不是很好吗,多一个朋友,反正家里也宽敞…何况齐危那么帅,知识渊博。能每天都看到的话,一定可以学到他的很多优点。

 “欢迎。”

 齐危笑笑。

 之后的生活要有意思了,近距离实地观察两只稀有生物。

 顺便帮帮忙,说不定降低降低学长作死、被分手的概率。

 为了某人不孤老终生,真的很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