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川火速展开了行动,他和小黄驾车来到了夏单城的那个小屋子,翻下遮阳板,拿出望远镜远远地观察着,那是一个两层小平房,没有阳台,前面是门,后面开有一个小窗户,窗帘一拉什么都看不到,门是单层的防护门,谢行川计算着如果开枪得打几下才能弄开。

 小黄递给他一个三明治,道:“老大,我们就一直盯着?”

 “等,”谢行川面色深沉,嘴里嚼着三明治,眼睛却一直看着望远镜,道:“等移动公司的消息,一定要把那个电话号码查出来。”

 “那我们现在又在这里干什么?”

 谢行川无奈地叹了口气,骂道:“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把你招进来?你这个猪脑子!”

 小黄脑袋上挨他敲了一下,不服气地说道:“因为我帅啊!”谢行川回忆当初招人时好像确实有“容貌端正”这个要求,不过他却装作记不起来,道:“哼!我怎么可能是这么庸俗的人,再说了,”谢行川仔细打量了一下小黄的脸,轻蔑道:“你再帅也没三爷帅啊。”

 “那你能让三爷当你助手吗?”

 谢行川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摇摇头,扔给他一台类似IPAD的仪器,慢慢给这个实习助理解释道:“看着红色这个框,亮了就告诉我,代表电磁波扰动的,蓝色那个是追踪信号源。”

 小黄还是满脸问号,谢行川暗骂一声“蠢毙了”也懒得给他解释,自顾自地进行监视。

 在百无聊赖的两个小时的等待后,詹医生出现了,他带着一个医用包走进了房间,呆了不到十分钟就出来,神色十分自然和平静,谢行川点点头,看来他判断得没错,这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正在他思索要不要还是派个人跟着詹医生的时候,小黄兴奋地推了推他肩膀,惊呼:“亮了!亮了!”

 谢行川忙拿过感应器查看,果然,红色方框内开始闪烁长短不一的长条,蓝色框内也开始转动圆圈开始追踪,他摘下墨镜,将感应器揣到包里,向旁边一家杂货店走去,其实是靠近夏单城的房子。

 叫老板帮他拿包烟的功夫悄悄掀开挎包,红色长条开始变得稳定,果然,电磁波就是从里面发出的,等到老板拿给他要的苏烟后才满意的离开。

 一坐上车就急急忙忙对小黄道:“通知聂开,带上家伙去锦和天成C座。”

 小黄这会终于明白他在干什么了,了悟般地给聂开打了电话,两人急忙驾车去往这个在临沧寸土寸金的地段。

 谢行川做私家侦探多年,黑白两道通吃,也经常帮方三爷处理点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聂开为了儿子也豁出去了,拿出当警|察时私藏的枪别在腰后,三人偷偷摸摸地来到了锦和天成,聂开让他带来的还有十几人等在楼下,万一有突发情况好接应。

 感应器只能大概确定范围是C座的14到16层楼中间,小黄的那张脸的重要性就发挥出来了。每层楼有四家,他一家家地去敲门,门开后就卖萌的笑,道:“啦啦啦!七夕情人节就快到啦!您一定需要给爱人准备一份甜蜜的礼物吧!”

 一般人碰到销售都会不假辞色的拒绝,甚至怒骂,那样的喧哗就会打草惊蛇,但看到小黄这样长相讨喜的销售,都是忍俊不禁,然后礼貌的拒绝,就这几秒就足够隐藏在楼梯间的两人观察了。

 等到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半开着门,操着一口不熟练的普通话说拒绝的时候,聂开和谢行川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他按倒在地,拿枪指着他的太阳穴。

 话分两头,在他们去锦和天成的时候,聂雪超接到了聂开的电话,这时他和韦丁萍在房间里商量婚礼的操办事宜,他刚拿出手机就被韦丁萍抢过去直接开了免提。

 聂开满是笑意的声音传来:“阿超,你们日子定下来没?”

 “后天。”

 “去请一下牛晓璇阿姨来参加婚礼。”聂雪超一听这话就有问题,牛晓璇和聂家有很大的过节,这种日子根本不可能请她,于是凝神屏气地注意聂开得措辞,只答了一声“好”

 聂开继续道:“抓点花生核桃去看看人家。”聂雪超点头称是。

 “夏天挺热的再买点冰饮。”聂雪超问道:“还要送点其他的吗?”聂开说不用了,两人又聊了点其他的,然后韦丁萍接过了电话两人联络了下感情,后者简直乐不可支觉得自己已经是聂家准媳妇了,看来未来公公对她印象蛮好的嘛。

 聂雪超却心里一轻,聂开那几句话连起来就是“阿超,你去抓夏”小的时候聂开经常训练两兄弟遇到危险时的暗语,这简单的一句话他当然能听懂,等到韦丁萍挂了电话后,聂雪超道:“我们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少得了你哥哥呢?不如先去请他。”

 韦丁萍有些为难,道:“他不太喜欢见陌生人。”

 聂雪超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那婚礼的操办总得过问他吧,不然到时候还怪罪我这个妹夫呢。”

 韦丁萍很显然被“妹夫”这个称谓取悦到了,脸上一下子就绽开笑容,不得不说,她这样天真地笑起来还是很美的,聂雪超却只在心里暗骂:果然最毒妇人心,不过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无毒不丈夫。

 聂雪超将她向门外推去,甜言蜜语如不要命一般吐出来,悄悄将一把水果刀别在裤腰带后。

 两人来到医院外的小屋子,聂雪超手心微微出汗,赶紧将巴掌放在裤子上抹去汗迹,原谅他一个只会画图的技术人士,此刻要跟人肉搏,虽然对手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病鬼,但他还是很紧张。

 之前韦丁萍给夏单城打了电话告诉他两人要过来,后者也不置可否,告诉他们随时来都可以,聂雪超也不确定里面到底是只有夏单城一个还是有其他人,只是轻轻敲了下门,没人应答,两人才发现门是虚掩的,相视一惊,韦丁萍心里充满了不好的预感。

 她慌张地走进屋,一楼并未发现人,她喃喃道:“不可能,哥哥不可能把门开着,他最怕见人了…”

 聂雪超吸吸鼻子,一股缭绕在整个屋子的腥味传来,两人赶紧通过楼梯走上二楼,腥味变得浓郁,两人顿时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呆若木鸡。

 夏单城满身是血地躺在床上,鲜血从床上一直流到底板,甚至还有滴滴答答的声音,他胸口被划成来来回回的棋盘,这真的是棋盘!每一道伤痕距离一样都是4厘米,纵横线条完全垂直,上面冒着血花还有一些透明的液体,他的四肢被绑住固定在床的四角,那原本是绑蚊帐的地方,最要命的是有三只硕大的老鼠在他胸口啃食,他不停地发出嘶哑的痛呼声,想要摆脱这种折磨,但却无力逃脱,就像是案板上的鱼,在做垂死挣扎。

 而一个穿着干净的男人,拿着玻璃罐正在往他身上倾倒金黄色液体,看到二人站在那里,轻笑两声,道:“这可是上好的蜂蜜,你们想尝尝吗?”

 正是失踪几天令他们心急如焚的聂鸿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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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丁萍惊恐地倒退两步,脚步踉跄,直到撞到门框才反应过来床上正在受苦的那个人是她哥哥,疯狂地跑过去将老鼠扔开,胆小的脊椎动物“叽叽”地尖叫两声就跑了,聂鸿皓也不阻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徒劳地解绳子,睥睨道:“你解不开吧,女人。”

 韦丁萍努力了半天,确实没办法解开粗如小指又系的极紧的绳子,聂鸿皓啧啧两声,轻蔑地看着她,嘲讽道:“你就是这么懦弱的女人呐,连抢个男人还要自己哥哥帮忙,现在连绳子都解不开。”

 韦丁萍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发现满手鲜血后又尖叫地站起来,泪水瞬间就滚出来,扑在夏单城身上,悲戚道:“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不该把你卷进来的…我不该啊…”夏单城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他翕动了下嘴唇,什么话也没说出来,韦丁萍转头恶狠狠地向聂鸿皓扑过来,大骂道:“你这个恶魔!恶魔!你应该下地狱!啊!”聂鸿皓身手灵活地躲开了她的攻击,看她怅然若失地趴在窗台上喘息,嘴里继续嘲讽:“你看,你就是这么一个无力的女人,连人都扑不到,你拿什么和我争?”

 韦丁萍目眦欲裂,一甩长发,恨恨地看着聂雪超,道:“这就是你曾经喜欢过的男人,你看清他的嘴脸了吗?”

 聂雪超静静地看着聂鸿皓,虽然早听说过方三爷那些狠辣的手段,但第一次看到也是心底发寒,他心里有很多困惑,比如聂鸿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比如他失踪的这几天去做了什么,更多的是愤怒和茫然,看到聂鸿皓讥诮的眼神,表面上是对所有事情的漠然,但里面却隐藏着期待和爱,聂雪超心里一软,道:“不是曾经,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聂鸿皓瞳孔骤然放大,与他同样惊愕的还有韦丁萍,这个女人听到这样的话已经陷入癫狂,她神志不清得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说过我是世上最美的新娘…你说过遇见我是你最大的荣幸…不可能的…”

 聂雪超眼里带着怜悯,动作却坚定地拨开韦丁萍抓住自己衣领的手,后者长笑一声,头发乱糟糟的如同一个疯婆子,她的声音充满悲凉:“假的…都是假的…”

 夏单城看着自己妹妹凄惨的模样,心里也痛不欲生,没了老鼠的啃食,他稍稍积聚一点力气,大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就送你们这对猪狗不如的兄弟下地狱吧!哈哈哈!”

 聂鸿皓大叫一声:“不好!快阻止他!”但已经来不及了,谁也没想到,夏单城竟然在房子下面埋了炸药,随时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更没想到,这个疯子竟然将触发器缝进自己的手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聂鸿皓匆忙抓住聂雪超从窗台跳下去,韦丁萍紧跟其后,还没落地就感受到了那股强烈的震动,聂雪超关键时候潜力爆发,两手握住聂鸿皓的腰将他抡出去,然后就是一片尘土飞扬。

 聂鸿皓撕心裂肺地大喊:“哥!!”

 一阵风飘过卷走了硝烟,他迫不及待地冲进一片断壁残垣中,看到聂雪超静静地趴在地上,而韦丁萍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趴在他背上,自己的背已经被炸得血肉翻飞。

 感受到震动渐息,聂雪超慢慢睁开双眼,发现了身上的重量,一起身韦丁萍就倒在他怀里,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气息奄奄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只是在骗我…但我…还是不愿相信…”

 聂雪超看着这个被自己欺骗又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眼神有些复杂,曾经有多恨,现在经受这一幕都已经释怀了,他感觉手心一片潮湿,发现沾满了鲜血,他叹息道:“你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

 韦丁萍抓住他的衣领,摇摇头,凄凉道:“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咳咳…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聂雪超眼里充满了不忍,虽然这个女人蛇蝎心肠,又给他造成了这么多的伤害,但事已至此,他编织出又一个谎言:“你和我同桌的时候,其实我很喜欢你,但那时很害羞,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韦丁萍嘴里吐出一口血沫,眼睛突然亮得惊人,笑如春花“这样啊…”话没说完就断了气,聂雪超轻轻将她放在地上,涌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感受,他冷漠地看着聂鸿皓,道:“你早就知道?”

 “不早,和你同一天。”聂鸿皓的眼神无悲无喜,刚才那一幕太让他震撼,几乎颠覆了他所有关于韦丁萍的认知。

 “那你为什么…”接下来的话聂雪超说不下去,他只要一想到那天聂鸿皓哭着求他别离开的场景就是止不住的心痛,但还是问出了自己的困惑:“为什么在韦丁萍家里,那样?”

 聂鸿皓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聂鸿皓!”听到这句话聂雪超怒吼一声,目眦欲裂,抓住聂鸿皓的衣领把人拉近到离自己只有三公分,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几乎快渗出血来,他的瞳孔里各种情绪交杂,有被欺骗的愤恨,有无力的痛心,有刀光剑影,有万箭穿心,最终,他等待了好几秒,也没听到聂鸿皓做出解释,他万念俱灰地说了句:“你到底有没有心?”

 这句话不需要回答,聂雪超说完就转身离开,他不想再看这个屡教不改的杀人凶手,也是伤他千百遍的挚爱情人,这世间最虐心的事莫过于此——他明明知道你爱他,却让你痛彻心扉,然后说开个玩笑。

 聂鸿皓一下子就慌了,忙扯住他的衣袖,急忙道:“我刚才才是开玩笑,我我…我,看到你对那个疯女人那么好,我气疯了…我…”

 聂雪超背对着他,冷声道:“那你杀人也是对的?”聂鸿皓抱住他,脸贴在他的后颈,喃喃道:“我错了,哥哥,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你听我慢慢讲,别生气好吗?”

 聂雪超没说话,聂鸿皓走到他身前,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刚才还冷硬的男人脸上挂着两行泪,在尘土覆面的脸上显得尤为清亮,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不停地轻吻着哥哥的脸,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开玩笑的,对不起,我那会是真的被催眠了,不是故意演戏的,我们回去好不好,回去慢慢说,求你别哭了…”

 聂鸿皓坑害过很多人,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但人生中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得真不是人,看到哥哥的眼泪,他也难受得想哭,不停地道歉后,聂雪超猛地抱住他,伤心道:“我刚才,真的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对不起,哥哥,我以后再也不口无遮拦了。”

 “还有,不许草菅人命。”

 “好。”“不许偷人家东西。”“好。”“不许贩毒。”“好。”“不许诈骗。”“好。”“不许做违法犯罪的事。”“…这个,乱扔垃圾好像也是违法吧。”聂雪超一下子被他逗乐了,环顾四周,巨大的震动已经引来了围观者,赶紧拉着弟弟走人,两人回到小公寓后,聂鸿皓给他讲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时间回到四天前,在医院。

 白丽梅道:“你从小就会耍小聪明,但阿超却是大智慧,他迟早会懂得怎么选择才对自己有利。”聂鸿皓不想听母亲的那些敦敦教诲,于是一个人在园里晃荡,不知不觉就出了医院来到旁边一家茶室,自己要了个靠窗的座位烧起一壶碧螺春,轻嗅着茶香,正在沉醉之际,一个带墨镜的男人坐在了对面。

 聂鸿皓皱眉:“先生,我不喜欢和人同桌。”

 那个男人仿佛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地将胳膊摆在茶桌上,赞道:“真香啊,没想到你还烧得一手好茶。”

 聂鸿皓看着他露出来的半张脸,有些熟悉,快速在脑海中翻动名片夹,却没有一个人能对上号,尽管如此,他还是冷静地夹了个杯子在男人面前,又为他沏上茶,仔细观察着这个男人的行为举止,动作优雅,贵气天成,脸上有法令纹,看得出来是上了些年纪,黑色短袖衬衫,手臂上文有一群鸽子。

 想了半天确定这个人自己真的不认识,聂鸿皓笑道:“我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认识了您这样的人物。”

 对方嘴角勾起,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英俊成熟的脸,道:“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你应该叫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