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皓然震裂林方生剑阵,惨白脸上浮现笑容,突又增几分灵力,余下剑势便击中林方生,只见晶芒闪过,挡住袭击,但那琉璃宝光,却也黯淡几分。

 林方生勉力支撑,又取出一柄拂尘,往半空祭出,那浮尘陡然涨大数丈,纠缠住罗皓然数道剑气,方才得了点空闲,吞下补元丹。

 罗皓然却是灵力雄厚,斩裂拂尘,再度横扫一剑,磅礴剑势锐不可挡,林方生紧咬牙关,欲与他力拼,却突然有一条黑煞幽魂,后发先至,挡在剑气之前,倏忽烟消云散,却仍将那剑势阻了一阻、削弱几分。

 林方生立时有了反击之力,玄阴蟠龙剑尖啸飞出,与罗皓然灵蛇剑狠狠一撞,又是铿锵数声,刺耳异常。

 那召出幽魂之人,却已遁至林方生身边,紫眸晶莹,笑意醇厚,手持白骨杖,喜悦唤道:“方生哥哥。”

 罗皓然剑尖斜斜下指,面容扭曲:“林方生,你亦与魔修勾结,不若同我联手、入我麾下,本座保你日后大道顺利,称霸一方。”

 林方生沉下脸,一双星目仍是清澈坚定:“人魔鬼妖,俱是天生,有何不同?所差不过是所行之道。阎邪虽是魔修,却坚守道心,从不作恶;你虽是人修,却为一己私欲,滥杀无辜,有伤天合,却比魔修更可恶几分。如此行径,哪里有资格轻视魔修?”

 阎邪却是怔愣,道:“方生哥哥,实在过于抬举我了。”

 林方生却是战意高昂,换下受损灵剑,九柄天罡地煞再度凝聚灵压,指向罗皓然:“阎邪,灭魂灯在他手中,且助我拿下此等邪魔外道,但有要求,无不从你。”

 这却是个极好的诱惑,阎邪立时举起白骨杖:“愿效犬马之劳!”

 半空一划,又是鬼气森森,无数凶灵狰狞咆哮,将这静谧夜空,化为修罗炼狱。

 二人合力,一层鬼影,一层剑气,层出不穷袭向罗皓然,时间点点滴滴,罗皓然心知魂珠功效随时将近,届时绝非此二人对手,不由焦躁暴怒,怒喝一声,更是将压箱底的手段与法宝,尽数施展。

 又缠斗小半刻,罗皓然手中灵剑急速刺来,却在林方生阻挡之时,裂成两柄,一柄尽碎,另一柄却狠厉刺向林方生小腹,丹田之处。

 林方生不及防御,却听阎邪惊呼一声,将他狠狠撞开,那柄剑光,便自下而上,洞穿阎邪小腹,丹田重创,那些个鬼蜮幽魂亦随他灵力减弱,渐渐消失。

 罗皓然一击得手,却记挂那魔修叮嘱,忧心魂珠功效随时不保,只得遗憾扫眼,化为剑光遁走。

 林方生亦是力竭,只得眼睁睁看他逃走,抱住阎邪,降落在山峦之间,寻了个山洞,将他轻轻平放地上。

 一场争斗,却是令这两人,又觉亲密几分。

 林方生见他脸色惨白,手足冰冷,握住手腕查探经脉,只觉灵力微弱,丹田几乎碎裂。只是人魔赎途,那灵力流转诡谲难测,林方生亦不敢擅自相助。

 只得坐在他身边,一筹莫展。

 不过片刻,就听阎邪虚弱无力的声音轻唤:“方生哥哥。”

 他便立时睁眼,见那魔修面如金纸,对他惨然微笑:“阎邪无能,累哥哥奔忙,却叫那人逃了。”

 林方生清秀眉毛却是一皱,语气柔和几分:“休得胡言,若非为救我,你怎会受这等重伤。该当如何医治?”

 阎邪道:“不妨事的…”他手掌轻翻,自储物袋取出一个白瓷瓶来“请哥哥助我服药。”

 林方生接过,自瓶中倒出一颗浑圆暗红的药丸来,指尖捏住,又轻轻将他扶起身,斜倚山洞石壁,这才把药丸送他嘴边。

 阎邪含住药丸时,舌尖挑逗扫过林方生指尖,方才吞下。

 林方生不由失笑,收回手指,却是一脸严肃教训道:“生死关头,莫开玩笑。”

 阎邪亦是温顺敛目:“小弟知道了,哥哥莫生气。”

 “我何曾生气,你快些运功,化开药力。”

 阎邪方才依言而行,盘坐起来,闭目行功。

 林方生见他入定,不敢打扰,步出山洞,又在洞口布下禁制,阻挡灵气外泄。眼见得天色渐渐亮起来,周围古木参天,幽静深远,却有几分万剑门后山风光。不由起了几分思乡之意。

 他却不敢传讯回师门,只怕被人监视。

 唯有坐在树下,取出驭兽牌,放出炎夜。

 小狼崽许是憋得狠了,才出现便呜呜哼叫,咬住他手指不放。林方生亦是温言安抚,为他顺毛。

 又想起收在九层宝塔中的伪蛟,便将之放出,却已缩至手指大小,蚯蚓一般,在地上蜿蜒挣扎。

 炎夜一见,立时双眼放光,前爪奋力一扑,将那伪蛟摁在爪下,鲜红小舌一舔,便将它吞下,似是尝到无上美味一般,舔了舔嘴角,而后攀爬到林方生腿上,呼呼大睡起来。

 如今一大一小,俱要打坐修炼,林方生却是不敢走远。便坐在洞口,亦是修炼起来。

 三日后,林方生察觉洞内有异,方才解除禁制,入内检查。却见阎邪起身站立,原本紫眸紫发,如今却已尽数转黑。

 少年苦笑道:“阎邪惭愧,性命虽已无碍,只是魔功…尽毁。”

 林方生又搭他手腕查探,只觉丹田空空落落,全无灵气,经脉之中亦是稀薄得几近于无,若非这魔修肉身强横无比,却是与凡人无异了。

 魔修素来手段狠辣,虽说修真如百舸争流,不进则退,却也太过草菅人命,故而林方生素来不喜。纵然阎邪待他至诚,从无隐瞒,他也碍着此人魔修身份,心里难免膈应。

 如今魔功尽毁,堂堂金丹修士竟成凡人,林方生虽知晓阎邪必定痛苦,私心里,却又暗暗松快,还有几分暗藏的欣喜。

 此刻却是忍住喜悦,只上前两步,将那少年浮现悲苦笑容的脸庞,轻轻压在自己肩上,二人身量相当,如此相拥却也适合。

 “不必忧心,若是不修魔功,倒可入我万剑门中,洗心革面,亦可得成大道。”

 “可我终究,却成哥哥拖累了。”

 林方生听他说得凄苦,不由软语劝慰:“若非有你在,我只恐已身死道消,阎邪莫非后悔救我?”

 “自然是不悔的。”阎邪言语里,终究浮起一丝喜意。

 林方生方才放下心来,因阎邪伤势未愈,并且与罗皓然一战,林方生法宝损耗不少,灵符更是所剩无几,需得补充才是。

 如此思忖,便提议道:“不如前往大渊城,休整一二,待你伤势痊愈再做计较。”

 阎邪自然听从安排,二人便走出山洞。

 炎夜仍在洞口沉睡不醒,林方生也不扰他,只是捞起小毛团,送入驭兽牌中,这才祭出飞剑,又拉住阎邪右手,遁往大渊城。

 行不过小半日功夫,就见一座青灰城池拔地而起,城墙俱以青金钢石建造,每块尺寸十丈,打磨方整,衔接之间严丝合缝,举目望去,自有一股威严难侵的厚重之感。

 这便是庆隆国国都,大渊城了。

 阎邪如今修为尽无,便扮作林方生随从,二人缴纳二十枚灵石,又听守门士兵几番不可私斗、不可违禁的嘱托后进城,便觉街道宽敞,行人如织,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又有各色修士穿梭其间,亦不见争斗。

 林方生找了一家上好客栈,要了两间上房。那掌柜看林方生出手阔绰,又看一旁阎邪容貌俊秀,笑容和暖,如沐春风,便心领神会,唤来小二领二人到客房。

 小二亦是机灵,引路时将城中大事讲述了七七八八,又提到白羊谷中惨事,林方生听了几句便知,那日他破坏结界之地便是白羊谷,大渊城军去得也快,白羊谷郭家竟有半数人口幸存。

 林方生知这已是自己能力极限,虽有遗憾,却只能奋力修行,要救苍生,唯有更强大而已。

 只是他如今修行的法子,却有些…

 思虑之间,小二已把二人引至相邻两间上房,林方生用掌柜所给玉牌在门口一按,就见禁制如水波样扩散,门便开了。

 小二又笑道:“这两间房之间单独有门相通,关门之后禁制可隔绝他人神识窥探,又可隔绝声响,请客官放心使用。”

 阎邪闻之,知他深意,随手便赏,那小二千恩万谢地去了,林方生却未留意小二言下之意,只道此地应该安全无虞,便站在门口看向阎邪道:“进去吧,若是有事,便来唤我。”

 “全凭方生哥哥做主。”阎邪亦不多言,进门自去了。

 那上房设施齐全,一间会客,一间休寝,还有一间,则有热气氤氲的灵泉可供沐浴。

 会客间的雕花木窗外,也是树影婆娑,景致优美,但窗户合上,渡劫以下所有窥探,皆能隔绝。

 林方生沐浴之后,换了宽松衫袍披在身上,检查随身之物。经此一役,总共损耗灵剑七柄,上品灵符两百一十六枚,雷火珠若干,黄巾力士符三枚。丹药若干。

 合计灵石有数十万之众,以凝脉挑战金丹,若非他这样烧钱似的打法,哪里撑得到阎邪救助。

 只是阎邪,来得却未免太巧,激战之后又忧心他重伤,直到此刻,林方生才疑窦丛生起来。

 他将炎夜放出,见这小畜生仍在沉睡,不由感叹那伪蛟如此大补,将他放在床边,就起身去敲与隔壁连通的房门,那门竟应手开了,格局与这一间相同,阎邪却不在会客间。

 林方生神识一扫,却觉一股生机,微弱至极,不由紧张起来,也不顾礼仪,闯入休寝之处,见阎邪坐在太师椅内,双目紧闭,已然昏迷不醒,竟是生机难继之相。

 见阎邪如此模样,林方生不由焦急,扣住手腕,发觉那经脉之内伤势,又沉几分,只得以人修周天运转之法,往他经脉中灌入小股灵力,却觉运转凝滞,不过小半圈周天,阎邪就喷出鲜血,张开眼来。

 一双黑眸有若无尽冷夜,沉沉不见底,阎邪声音粗嘎道:“方生哥哥,不可…”

 林方生只得收了功法,取出各色灵丹要喂他吃下,阎邪只是阻住:“我如今丹田已毁,虚不受补,平白浪费了这些个灵药。”

 林方生听他此言,更是愁容莫展:“只要不伤天和,无论有任何手段可救,务必告知于我。”

 阎邪见他说得真切,苍白脸上,却是浮现了一抹笑容:“方生哥哥有一物,却是无论人魔鬼妖,俱可受补。”

 林方生见他神色闪烁,欲言又止,立时问:“何物?”

 阎邪稍有迟疑,却仍是柔顺回答:“合欢符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