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刀疤黄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语气一时轻松调侃,一时发号施令,直到他把事情都打点好了,才扭过头去瞅瞅陶秋安。

 “脸色怎么那么差?刚刚还不是挺勇猛的吗?”

 陶秋安吞吞吐吐地说:“老板…我还在上班呢,矿工会被扣钱的…”

 刀疤黄默不出声地看着他,突然就大笑起来,还笑得前仰后合,紧接着,一整车的打手和司机都笑了。陶秋安也只好跟着赔笑脸,眼睛却看着他脸上颤动的刀疤,一颗心七上八下。

 “你小子挺有意思的,左转,我们吃饭去!”

 陶秋安长长地吐了口气,多害怕刀疤黄说,左转,找个地活埋去!

 刀疤黄显然是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他让司机把车开到了逸轩酒楼,同样在上次的包房,随口叫了一桌子的菜肴。陶秋安早就说过要回去,刀疤黄来了句,你这是不给我面子?他立马就不敢再啰嗦了。

 陶秋安确实饿了,既然没有性命之忧,他也就放开手脚大吃大喝起来,反正不吃白不吃,更何况伙食比他平时啃饭盒要好得多。刀疤黄没怎么动筷子,期间又讲了两个电话,余下的时间都在不动声色的观察陶秋安。

 在他看来,这小子真的挺有意思,弄不清到底是在装逼还是真有那么大胆子。

 在枪林弹雨里,一般人早就屁滚尿流了,事后也活活被吓掉半条命,哪里还吃得下饭。

 “小子,你以后就跟着我做事吧。”

 跟着你做事?那不成黑社会了?陶秋安连连摇头,急忙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不了,实在高攀不起,我不是干大事的人,还是安安分分的打工好了。”

 “工字不出头,远了不说,靠打工能送你弟弟出国留学吗?”

 陶秋安心动了一下,可也就一下下而已:“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刀疤黄沉下脸来,在旁的手下恶语相向:“臭小子,别给脸不要脸,黄哥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国宝?”

 陶秋安怂了,黑社会果然都不是好东西,逼良为奸。

 他实在不想加入黑社会,当别人的一条狗和亡命之徒也许能换来富贵,但换不来安稳。陶冶从小就教育他们两兄弟,知足才能常乐,不要变成*的奴隶,人这辈子能吃多少,能穿多少,早就注定了。

 陶秋安无法拒绝,只能把戚凌搬出来当挡箭牌。

 没想到刀疤黄却说:“既然这样,我把黑脸鬼叫来,当面跟他要人。”

 陶秋安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不是苦逼和杯具这两个词能形容的了,简直就是一部黑暗电影,连做件好事也能惹得一身腥!戚凌肯定不会来,因为他这么的讨厌自己,实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但这次陶秋安猜错了,戚凌不仅来了,还是接到电话就马上赶过来。

 然后没陶秋安什么事了,他乖乖坐在边上,左看右看,围观戚凌和刀疤黄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涉。

 最后两人谈崩了,刀疤黄脸上起了怒色:“黑脸鬼,你也管得太宽了,我既然把人要过来,当然会好好栽培他,你和他非亲非故的,我没必要跟你交代什么,叫你来不过是知会一声。”

 戚凌沉默了半晌,笑了:“非亲非故?你自己问问他我们是什么关系。”

 “啊,我们是…是…”陶秋安支支吾吾,我们哪有什么关系啊!

 戚凌不耐烦地皱眉,起身,越过半张桌子捏住陶秋安的脸,嘴对嘴给他来了一口。

 “我们就是这个关系,所以他不会跟着你,别再打他主意。”戚凌转过头去,仍是满脸不耐烦地看着陶秋安,说:“走了,你难道想留在这吃宵夜吗?”

 “哦,好。”陶秋安赶紧跟在他身后,走出包房。

 不知是不是错觉,陶秋安感觉到自己脚下很虚,像踩在云朵上一样,脸都烫得不像话了。

 后来戚凌好像骂了他几句,然后和上次一样拦下的士,再把他推了进去。

 反正陶秋安记不太清楚,他仿佛喝了两瓶老白干,脑袋里全是一片浆糊,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家,怎么洗澡更衣,怎么上床睡觉,也都像梦游一样的不真实。

 唯一真实的,只有嘴唇上的触感,占据了他所有的感知。

 第二天早上,陶秋安一边搓床单一边羞愧,不就是被亲了一口么,用得着做整晚的春梦么?丢人!

 不是他矫情,那确确实实是他的初吻,竟然这么的…不浪漫!

 陶秋安发现,只过了一个礼拜,脖子上的伤痊愈了,连疤痕都没留下。他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撸起袖子来,小时候被陶夏宁咬伤的地方还有牙印,但脖子上怎么就没有了呢?

 真的不对劲,戚凌简直是往死里咬他,差点就咬下他一块肉来。

 继便利店的工作丢了以后,茶馆的工作也丢了,陶秋安暂时没事可干,就到小区的公园里和老爷爷老太太一起耍太极,跳广场舞,瞎扯淡的同时趁机推销产品。安利纽崔莱,咱中国人都说好,纯天然无添加营养品,只要每天喝上一小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跳楼…不,跳舞也有力气了。

 不信?那好,您老看看我,腿脚有多利索,郭富城看到都要竖起大拇指。

 陶秋安说得口水都干了,笑得脸都僵了,好不容易卖出去一箱,净赚三百八十块大洋。

 销售收入不稳定,他琢磨着再去找份工作,但陶夏宁就要从学校回来过周末,所以再缓上两天。

 陶夏宁从小就是个折腾人的主,总是活蹦乱跳不知道累,周六的清早,就拽着他哥来到车站,非要去民族村秋游。他上网查好路线,以及园区景点,又订好套票,摆明着是早有预谋。

 陶秋安在车站看到戚凌,傻眼了,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看戚凌的表情和眼神,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两人都中了陶夏宁的套子。

 “啊哈,今天天气真好,你们两个别一脸不爽啦,出来玩要开心点,哎,车来了。”

 陶夏宁上了车就开始窃笑,他可是用心良苦,非得让两人关系改善不可。

 到了民族村以后,陶夏宁一手拉着一个人,兴匆匆地跑去看花车巡游,陶秋安和戚凌默默跟着,彼此当对方透明人。在园区里逛了半天以后,陶夏宁发现他们的关系毫无进展,于是又心生一计,提议去玩蹦极。那么刺激的极限运动,玩过以后肯定就能放得开了,戚凌耸耸肩膀,陶秋安也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当他们爬上了高塔,陶夏宁问:“谁先来?”

 陶秋安站在风势凌厉的高处从下望,青山绿水,心跳一下飙升了,开始害怕起来。

 “哥,瞧你眼珠子都不会转了,还没跳就怕了?”

 戚凌在旁边嘲笑一声,说:“我先来,不然等到他敢跳天都黑了。”

 “切,有刀吗?我要割断这家伙的绳索。”陶秋安磨牙。

 “哥,你淡定点。”

 戚凌等工作人员帮自己绑好安全带,扣好安全绳以后,抬脚走到了跳台边缘,张开双臂。

 就这一个画面,陶秋安记住了一辈子。当时戚凌站在跳台上,身姿挺拔,黑发飞扬,像一只展翅的雄鹰。他仰起头来,闭起了眼睛,太阳正当空,光和影在他身上交错,当身体微微前倾时,有种用生命去冲破束缚的决绝!

 戚凌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就这样一头栽下去。

 陶秋安捂住了胸口,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捏紧了他的心脏,生痛,生痛。

 他扶住铁塔上的栏杆,手不停地发抖,不敢再看,不敢再听。刚刚戚凌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有个念头在他脑海闪过:这个男人,压根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陶夏宁只顾看那个吊着双腿,在半空中忽上忽下摇曳的男人,没注意到他哥面色如土。

 陶秋安没有玩蹦极,他推说不舒服,先行下了塔。

 时间过得飞快,眨下眼就到傍晚了。由戚凌带路,来到一间偏僻的农家餐厅,环境看上去很不错,餐厅依山而建,有小桥流水绿树成荫。他们坐的位置刚好在窗边,望出去是满眼的绿色,餐厅里没有其他客人,所以格外的宁静。

 “凌大哥,你可答应过请我吃饭。”

 “没问题。”戚凌背靠藤椅,翘起二郎腿,叼着烟说:“尽管点菜,你吃不穷我。”

 “哼哼,你可别小看我哥了,他可是个吃货。”

 “那他自己付饭钱。”戚凌顿了一下,才淡淡地说:“开玩笑的。”

 陶秋安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甚至没有心情说些场面话,对戚凌直言:“这顿我来买单,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弟年纪小,不太懂得规矩,请以后你别惯着他。”

 “哥!”陶夏宁瞪着他不放。

 “随便你,快点菜,我饿了。”

 直到上菜,都没有人再说过话,很明显,气氛是全天的最低潮。菜刚上齐,还来不及起筷,就有个男人来到了他们的桌边,一身休闲的黑色西装,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陶秋安和弟弟对望一眼,然后戒备地看着他。

 “陶冶在我们手里。”开口第一句,已经足够劲爆了!

 那人丢了个光盘到桌面上,又说:“回去把这个看了再跟我联系。”

 见他说完转身想走,陶秋安霍地站起身来,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等等,你到底…”

 男人停住脚步,扭头,手肘往后一顶,猛地撞上了陶秋安的胸口!

 顿时,陶秋安整个人飞了出去,然后撞翻了桌椅,发出一声巨响。

 “哥!你这个混蛋!”陶夏宁要冲上去,结果被戚凌给拉住了。

 陶秋安趴倒在地,脸色发青,老半天都爬不起来。他从小到大没少打架,立刻就能感觉出不一样来,这家伙的力量大得可怕,几乎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撞散了!

 “竟然这么弱。”男人自言自语,掉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