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庆华给在座的每人都把酒满上,这才举起杯子,率先道:“那个,咱们先请关总致欢迎辞,怎么样?”

 大家噼里啪啦地鼓掌,关海波脸上的肌肉尚未从僵硬中恢复过来,但仍捏着杯子站起来,调匀呼吸,挤出一丝笑缓言道:“不好意思,这顿饭让大家久等了。”又朝满脸喜气的新秘书扬了一扬杯子“难得今天凑这么齐,来,我们先欢迎小李加入盛嘉!大家干了这一杯!”一扬脖,就把半杯子白酒给灌下去了。

 众人都有些傻眼:今儿不是招待客户啊,自己人吃饭,用得着这么着心着力地饮嘛!可没办法,老大已经先干为敬了,大伙儿只能硬着头皮上,纷纷龇牙咧嘴将杯中的美酒饮尽,同时都在心里埋怨孟庆华:倒酒也不知道适可而止点儿,不要钱就这么大方?

 这顿饭盛嘉的老老小小都盼了很久了,既是欢迎新人,也是迎接新的开始。盛嘉在腾玖油品危机的问题上,险险过关,虽然不用赔偿高额误工费,但继续油品代理显然已经不可能了,所幸与腾玖其他的合作项目并未受此影响而被砍掉,这完全要归功于闵永吉对盛嘉的鼎力支持,这位温文尔雅的儒商因此在盛嘉人的眼里更加高大光辉。唯有关海波,面上也是多次呈谢,心里却不是滋味儿——他岂能不清楚,闵永吉这么照应盛嘉,是看了谁的面子。

 “其实你在行政部干着也没什么意思,施云洛人很挑剔,很多小姑娘都被她骂哭过。有没有想过往别的部门调?”

 方好把一块咖喱鸡小心地往嘴里送,没敢接他的茬儿,心里却翻了几个个儿:施云洛有这么严厉吗?好像没看出来呢。

 蒋荣光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要是有兴趣,采购部现在倒还有两个位子空着,都是干实事儿的,等将来资历上去了,还有望顶个一官半职——比你现在强多了。”

 他其实也是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自己真跟陈方好对上眼了,她继续留在施云洛那里就是个麻烦,出来是迟早的事儿,不如未雨绸缪。

 方好却想不了那么多,施云洛对她也算是有知遇之恩,到目前为止也还对自己不错,怎么能脚底抹油,说溜就溜呢?

 她抬起头来,含糊地对蒋荣光笑笑“谢谢蒋经理,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对对,咱们来日方长,不急,不急。”蒋荣光打着哈哈笑道。

 水果一端上来,方好又开始看表。两点都过了,再不走,真的有可能要撞车了。

 蒋荣光听她要走,知道她心里惦着事儿——万事开头难,今天能把她约出来已经是成功了大半,于是没再坚持,很快就结了账陪她出来。

 方好只求能速速离开这里,脚下走得飞快,蒋荣光拔腿跟上,无奈之余,恨不能挽住她的手,但毕竟不敢造次。

 “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门口的侍应生甜甜地打着招呼,替他们将门拉开。

 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外面一帮人马先呼啦啦地闯了进来,有说有笑,旁若无人的样子。方好不由往旁边让了一让,挨近了蒋荣光,而他乘机抬起手臂,极轻地环住了她的腰。令他暗喜的是,方好竟然没有拒绝,纹丝不动地站着,腰背挺得笔直。

 他站在她稍后的地方,当然看不到方好此时的眼里已经迅速堆满了慌乱,只顾一眨不眨地应付着如探照灯一样照射过来的数双眼睛!

 季杰,董其昌,唐梦晓…一张张熟悉的脸在面前一一晃过,当然,少不了关海波。伴在他身边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新人”吧,长得的确清甜可人,难怪关海波这么快就对自己放手了!

 方好的目光没在“新人”脸上多加停留,只怕自己看久了,对方的细皮嫩肉上会留下一道灼伤的疤痕。她掌心悄然紧握,胸口又开始难言地窒闷起来。

 每个人都注视着她,眼里是单纯的讶然,唯有关海波,目光从方好跟她的“同伴”脸上掠过,然后准确地锁定在蒋荣光揽住她腰的手上,眸中阴鸷渐深。

 “陈姐,你也来这里吃饭呀!”唯有尚蓓蓓心直口快地问候了一句。

 其余几个人都唯关海波马首是瞻,见他神色凛然,完全当陈方好空气一样,脚步不停地往前挪动,也纷纷冲方好马虎地点了个头就匆匆追了上去。一群人很快烟消云散。

 这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蒋荣光有些好奇“他们是谁啊?”

 方好跌跌撞撞往外走,无力地回答:“以前的同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方好在心里仰天长叹,自己这点儿掐得——可真准哪!

 孟庆华给在座的每人都把酒满上,这才举起杯子,率先道:“那个,咱们先请关总致欢迎辞,怎么样?”

 大家噼里啪啦地鼓掌,关海波脸上的肌肉尚未从僵硬中恢复过来,但仍捏着杯子站起来,调匀呼吸,挤出一丝笑缓言道:“不好意思,这顿饭让大家久等了。”又朝满脸喜气的新秘书扬了一扬杯子“难得今天凑这么齐,来,我们先欢迎小李加入盛嘉!大家干了这一杯!”一扬脖,就把半杯子白酒给灌下去了。

 众人都有些傻眼:今儿不是招待客户啊,自己人吃饭,用得着这么着心着力地饮嘛!可没办法,老大已经先干为敬了,大伙儿只能硬着头皮上,纷纷龇牙咧嘴将杯中的美酒饮尽,同时都在心里埋怨孟庆华:倒酒也不知道适可而止点儿,不要钱就这么大方?

 这顿饭盛嘉的老老小小都盼了很久了,既是欢迎新人,也是迎接新的开始。盛嘉在腾玖油品危机的问题上,险险过关,虽然不用赔偿高额误工费,但继续油品代理显然已经不可能了,所幸与腾玖其他的合作项目并未受此影响而被砍掉,这完全要归功于闵永吉对盛嘉的鼎力支持,这位温文尔雅的儒商因此在盛嘉人的眼里更加高大光辉。唯有关海波,面上也是多次呈谢,心里却不是滋味儿——他岂能不清楚,闵永吉这么照应盛嘉,是看了谁的面子。

 关海波扬起与方好相缠的那两只手,微笑着对吴俊良道:“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妻,陈方好小姐。”

 回到公司,方好心中因为见到关海波而引起的震撼犹未散尽。她脑子明显慢半拍,刘原望向她的目光忧心忡忡,她无言以对也无暇顾及,默默地在自己位子上坐下来,对着电脑屏上漫天飞舞的公司logo,愣了半天神,才慢吞吞解开屏保。

 刘原已经发了一串留言给她。

 “你去哪儿了?”

 “中午等你,怎么半天都不回来。”

 “真跟姓蒋的出去吃饭了?”

 方好抬起手臂,懒洋洋地敲回:“嗯。施部长知道吗?”

 刘原的头像沉默了良久,才重新闪动“她没留意,不过你…唉!”全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方好心里也有些歉疚。她天生是耳根子软的人,所以成不了什么大事,一向也很有自知之明,但如果拖累好心为她着想的同事,她会非常过意不去。

 两人没再继续聊下去,因为方好很快就被施云洛的一个电话叫进了办公室。

 “坐吧。”施云洛拿笔点点对面的椅子,精致的脸蛋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方好毕竟有些忐忑,自己刚做了件似乎挺“对不起”她的事儿,现在被叫进来对簿公堂,她的“被告”心理一下就建立起来了。

 施云洛十分干脆,开门见山地问:“蒋荣光,是不是在追你?”

 尽管方好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如此直接的问话还是让她张口结舌。她局促地回答:“没,没有的事。”

 施云洛犀利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脸上审度,虽然唇角含着笑,那眼神依然称得上肃杀。方好突然明白为什么刘原她们始终那么小心谨慎了。

 “没有最好。”施云洛点了点头,放低声调“我并非要干涉你的私生活,但我一直认为同一家公司的两个人谈恋爱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招惹是非。”

 话说得很在理,方好却不由想到她自己不是也跟吴副总在一起共事吗?这样想着,她诚惶诚恐的脸上便藏不住一丝不以为然。施云洛显然捕捉到了,不禁皱了皱眉,心下却是一宽:这年头阳奉阴违的人实在太多了,方好虽然办事糊涂,但毕竟还老实,心里想什么脸上全能看出来。

 施云洛修理得完美无瑕的一双玉手搁在桌上,饱满圆润得如同贝壳一样炫亮的指甲轻轻点击着桌面,雪白的手腕上,一根点缀了紫水晶的白金手链也跟着她的手势微微晃动。方好看得出神——这双手不去做首饰广告实在是可惜了。

 “你了解蒋荣光这个人吗?”施云洛压低嗓音,语气含着不悦。

 “嗯?”方好轻轻晃了晃脑袋,把仰慕的目光从施云洛的手上挪到她稍显严肃的脸上,眨巴了几下眼睛,老实地答复:“不了解。”

 施云洛瞧她回答得如此坦白,且一脸无辜的样子,竟被她逗得轻轻笑了起来。气氛顿时有所缓和,方好应景地随着她展颜。

 “不了解你还跟他一起出去吃饭?”她说这话时,虽然是嗔责,但因为带着笑意,更像女人间讲私房话。

 方好却悚然惊心,不是说她不知道的嘛,怎么…双手在桌子下面紧张地绞握在一起。

 施云洛的手边是一杯清茶,青花瓷的杯子,乳白色外身,上面印有很喜气的图案。明明是俗艳到家的一件物品,拿在她白皙修长的手里,却堪称完美。

 她端着杯子,很斯文地啜了一小口,复又放下,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是靠什么关系进来的我就不说了…”她的脸上难掩轻蔑“不过,他喜欢在公司里追求漂亮姑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你既然是我招进来的,我就必须对你负责。我不希望哪天你跟别人一样哭哭啼啼地来找我。”

 方好望着面前这个雅致动人的精英女子如此轻描淡写而又老练狠辣地抨击自己的对手,只觉得胆战心惊,一阵阵汗颜。她直觉施云落和蒋荣光一样,都不是什么善茬儿,于是再一次在心里感叹:这公司,复杂,真复杂!

 才来了两个星期,是非倒惹了一大通。方好明显有玩不转的感觉,她那颗原本跃跃欲试的喜悦之心不禁瑟缩地往后退了一退。也许,她只适合在盛嘉那样的小公司里猫着,虽然工作琐碎点儿,地位底下点儿,毕竟简单易操作啊。

 只是,眼下的情形,也只能先遵循“既来之,则安之”的法则了。

 她在心里酝酿了一番,决定还是要替自己辩解两句。一味的沉默只会让施云洛误解自己是心虚,再说她跟蒋荣光,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张了张嘴,正待发话,施云洛桌上的电话却先于她的发言响了起来。

 施云洛立刻向方好摆手制止,然后接起电话,听了片刻,很简短地“嗯”“哦”了两句后,下令道:“请他稍等一下,我马上派人去接。”脸上逐渐泛起明艳的笑容。

 平心而论,这个美女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你先出去吧,我有个客人要过来。”施云洛款款起身,结束了她们之间这场看似挺重要的谈话。

 方好站起来,还未转身,又被她叫住。

 施云洛手上拿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递向方好“你把这些文件拿到文控室去跟小周对一对,她上回在会上说咱们的版本已经过期了,现在就去。”

 “哦,好。”方好接过来,无意识地翻了翻,再抬眼,却见施云洛在整理桌子上并不凌乱的文件,眉心间攒着一股紧张。那种因期待而不安的心情方好并不陌生,她满心好奇,不知道什么样的客人能让这位美女领导如此重视。

 打开门向外走,听见施云洛在电话里交代刘原,声音压得有点低“…对,马上,在底楼休息室…等等,你带他走一零二室旁边的那部电梯…”

 方好暗暗咋舌:连路线都要规定好,大公司就是规矩大!

 手一松,门在身后自动合上了。

 出来时,刘原已经不在。方好还是先回了趟位子,这通谈话虽然时间不长,也够要命的,搞得她口干舌燥。

 站在办公桌前大饮了几口水,顺手把摊在电脑旁的一摞资料拿上——都是要复印的,资料室旁边有个影印中心,很方便。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手机,随手拿起来看看,屏幕一亮,提示有数个未接来电。方好怔了一怔,有种强烈的预感在心底升起,迫切地翻开来看。

 整整六个电话,全是关海波打来的!

 方好顿时心跳加剧,放下电话先让自己镇定一下,生怕是幻觉,又重新拾起来查看。这一回确定了,的确是他,看时间显示应该是自己离开餐馆不久。她的手机没带在身上,所以没有接到。

 一时说不清是悲是喜:他竟然还会给自己打电话,为什么?

 尽管方好无数次告诫自己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终结,可某些时候,她还是会无法控制地想到他,对于他这一阵对自己所持的不闻不问的态度也充满了怨愤。她不得不承认,这段日子,其实自己对他一直是有所期待的;而刚才在餐馆的狭路相逢更是让她看清了自己的虚伪——嘴上标榜划清界限,可看着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样子和身旁亭亭玉立的“新人”她那一刻简直沮丧得无以复加。

 紧握手机,揣着一脑子乱糟糟的想法,她慢吞吞地往资料室方向走,一边还继续神游。资料室在二楼,方好想都没想,就往右手的窄廊里一拐——窄廊转两个弯,到了尽头就是电梯。

 事实上,从这里走,反而是绕远道,但方好每天上下班都选择的是这条远路——直道上人声喧哗,还会被好些眼睛打量着,让她觉得别扭。这条小路就不同了,在整个行政大楼的最边缘,曲折费劲,除了保洁员,仓库运输工,很少有人往这里走。

 某些时候,她有着蛮不讲理的固执。

 方好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自己没接关海波的电话,以他的大爷脾气,说不定现在已经暴跳如雷了!况且,刚才她是跟蒋荣光在一起,他见到了十有八九要误会。难道,这就是他给自己打电话的原因?!

 要真是这样,是不是表明他还在乎自己,如果他什么感觉也没有,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联络她了。

 这样一想,淡淡的喜悦和不安同时涌上心头。

 接下来又开始纠缠一个问题:要不要给他回个电话呢?

 方好犹豫起来。矜持了这么久,要一下子打破,面子上还真有些过不去。

 可是,好歹是他主动先打来的,自己纯粹作为回应打过去,应该不算丢脸吧?

 方好在打与不打之间摇来晃去,甚至没有数一下在走廊上转了几道弯。今天这条走廊仿佛特别长,怎么也走不完似的。

 她心里的天平最终倾斜,她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连续六个电话追杀过来,估计是——出大事了!

 手指一起一落,果断地回拨过去。手心里渗出密密的汗,她竟然紧张至此。

 远远的,不知哪个角落传来很好听的手机铃声,如高山流水一般清冽、舒畅。

 关海波用的就是这种铃声。她跟他那么长时间,听都听腻歪了,可他总也不换。此时音乐再度入耳,却有种说不清的亲切。

 方好有点懵。难道,她开始出现幻听了?

 她惊诧地循着那声音望过去,整个人立刻就僵持在了原地,像冻住的冰雕。

 走廊那一头,刘原领着气宇轩昂的关海波正朝这边走来。

 关海波远远地就看见了心事重重的方好在廊上低着头蜗牛一样前行,他嘴上应付着刘原的客套,不露声色地接近目标。

 待看见方好打电话的动作,而自己的手机在同时间唱响时,他怔了一下,立刻心领神会,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没有接起来,手指按下拒听键。

 当与目瞪口呆的方好擦肩而过时,关海波脚步略滞,稍稍凑近她一点,在她耳旁低语道:“过得不错啊,陈助理。”

 刘原讶然地望着他们两个如此暧昧的情状,还没来得及开口质疑,关海波已经接着朝前走了。

 方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巴半张,怎么也无法将它合拢。

 原来,施云洛要见的客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