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瑶记得她被接回本家时,比起局促,更多的却是不安。

 那时候她刚放学,几个身穿西服的男人站在加长版的车子前,把电话递了给她。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仍然是温柔,多了几分做作高贵的矜持,却听见她话中的急切。

 既然听见了是母亲的声音,她于是半信半疑地上了那台加长版的车子,她想问发生什么事,可是那几位黑衣人目无表情,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车子越驶越远,她不自觉地睡着,被拍醒时,天色已半暗。她看看四处的建筑物,一路上全是她从未想像过,只会在电视里看到的高级富宅。车子直驶到靠海的山顶,金色雕花暗缕空的大门打开,车子泊进一间以白色为主调的豪华别墅,车门打开,她走下车,看着四周的景物,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两个似是佣人的少妇等候在旁,恭敬地叫了声小姐,尽管眼中没有纯毫尊重。

 她跟随其后。

 厚重的木门大开,诺大的客厅以白色为基调,瑰丽堂皇,每一处都看见精心布置。母亲和一个不认识的叔叔坐在最入间,左右各几名佣人站着,几十对眼睛看着她,她颤抖着走到大厅中间,手心冒着汗,拉拉自己的裙摆,突然发觉自己穿着那套洗得泛白的校服,穿的是黑漆漆,十多块一对的板鞋,局促不安地低下头,抖着声音道“妈妈…”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我很害怕…

 那时候的她,十五六岁的年纪,下意识望向母亲,希望母亲可以给她一个拥抱,至少可以站在她旁边。

 可是没有。

 母亲没有从主位走过来,只在位子上对她笑了笑,温声对她道“瑶瑶过来,妈妈都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你了。”

 她略有失望,但也没有说什么,一抖一抖地向母亲的方向挪去,走到离母亲还有一小距离她就停下了。

 她没敢走得太近,害怕发现这个妈妈不是自己的妈妈。

 母亲向她伸出手,她轻力捉着,比记印中的手光滑了不少,纵是比不上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的双手,可却比平常人柔嫩得多。

 妈妈的手,什么时候这么娇嫩了?仿佛已双满是细纹,干燥却温和,会在夜晚轻抚过她额头的双手早已消失。

 她仍然是温柔地笑着,多了几分女人的娇媚,对她使了个眼色“瑶瑶,叫人。”

 林晓瑶疑惑,不确定道“…叔叔?”

 母亲娇笑了几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什么叔叔,叫爸爸!”

 “什么…”什么爸爸她爸爸不是死了吗她正想这样问,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她转头一看,回旋的长楼梯上,一名身穿月牙色长裙的女孩子缓步而下,她的长相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精致美,而是另外一种大方的漂亮,身上散发出的温婉更是让人喜欢。她一步一步走下长梯,就如那高贵的月亮女神阿蒂蜜斯。

 她对她一笑,犹如黑夜中的暗虹,不张扬,不高调,仿佛柔如水般“你好,我是林晓清。”

 母亲和父亲满意地笑着。

 你好,我是林晓清。

 你好,我是林晓清…

 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被承认过。

 原来,林晓清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妹妹。

 原来,她一直被排除在外。

 “为什么…”她喃言出声,脸上的泪痕湿了又干,手无措地在空中胡乱晃动。

 不会真的是烧错脑子了吧宋晞言捉着她的健手,不让她打到自己,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过“司机,麻烦你可以再开快一点吗?”

 司机豪迈一笑“年轻人,已经最快了!这么紧张,女朋友啊?”

 宋晞言没有回答,从倒后镜看着司机“什么时候可以到医院?”

 “再转个路口就到了!年轻人,我已经开得很快了!好了,到了!十五块…”

 “不用找了。”宋晞言数也没数,也没有数清楚多少钱,从钱包随手抛下几张纸币便把林晓瑶横抱跑出。

 “现在小年轻啊!哎,我也老了!”司机在车内摇头喃道。

 宋晞言喘着气,背脊已因奔跑而湿了一大片“喂,你没事吧快到医院了,撑住啊!”

 “为…为什么林…晓…清?”

 “你说什么什么清…医生!医生她发高烧…”

 意识逐渐模糊,最终在深渊迷失。

 如果,她从来没有遇到过林晓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