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宁望着池旭,欲言又止:“皇兄,我…”

 池旭见她面有异色,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覔璩淽晓”

 悦宁犹豫再三,最终嗫嚅了下:“没什么,只是舍不得你们。”

 姬堇华和池旭面面相觑,她方才神色肃然,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可是半天却等到这么一句话?

 姬堇华忍不住问:“你确定你要说的只是这个?”

 悦宁垂下眸子,嗯了一声,任他们两个怎么问都问不出什么来。等她起身离去,姬堇华疑惑重重:“怎么看起来这么不对劲?”说着转向池旭,“你知道为什么吗?”

 “自那次将她寻回来的时候就一直不对劲,还以为跟你解除误会后会恢复过来,现在看来应该是另有隐情了。”

 姬堇华立即问:“什么隐情?”那阵子她被带去北狄,所知实在有限。

 池旭若有所思:“我想是时候仔细查一查她失踪的那段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她说是有人收留了她,顺着那座木屋查下去应该会有线索吧。

 姬堇华皱眉:“就是说连你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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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悦宁独自走在回去的路上,心绪一阵起伏。

 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无法胜任西域王后这个位置,无法待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王宫里。

 若是没有之前那段经历,或许她会很认命地接受这个处境,可是发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时候,她就开始向往外面的生活,这种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宫廷生活不再让她感到满足。

 但是摆脱这个枷锁一样的身份可能吗?悦宁重重叹了口气,她已经跟皇兄添了够多的麻烦,这件事实在说不出口。而且就算说了,他也未必有办法改变这个局面。

 自幼接受严格的皇家礼仪教导,冒出这么个想法已经是大逆不道了,真要实施起来,莫说困难重重,就是她自己心里那一关也未必过得了。刚才面对池旭的时候,挣扎再三,最终还是将心事隐藏起来。

 或许,终老王宫,是她命中注定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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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几日的准备,大燕的队伍已定下启程的日期,不日即将返回京城了,对于离国太久的一行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院子里阳光正好,悦宁正望着外面的风景出神,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其实你想离开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她蓦地回头,就见姬堇华站在门边,也不知道进来多久了。

 “你…”她惊讶地张了张嘴,目光里有被说中的心虚,更多的是因那句“不是不可能”而引起的悸动。

 姬堇华迈开步子走进来:“难道你不想离开?”

 悦宁迟疑片刻,问出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对珊瑚都没提及的心底隐秘,怎么会被她一语道破?

 要查出这个其实并没有多难。池旭派人找到当初救了悦宁的那对夫妇,询问了一些细节,便知道悦宁一个人在古泉山上隐居时过得很好。再加上当时随着乌苏图一起逃跑的举动,也就不难猜出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回来,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姬堇华与风非砾的隐情而倍感尴尬痛苦,现在误会解除了还是如此,那就只能是她本身对王宫的厌倦抗拒心理了。

 “你最近一直不开心,却又不说明原因,如果放任不管就这么回京,我们都不会放心,所以池旭就派人查了下当初你失踪期间的事情。”姬堇华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然后小心地打量她,“你不会怪他吧。”

 悦宁摇头,是她没有勇气说出口,这件事本就应该自己争取,可是——真的有希望吗?

 “你就这么想离开王宫?”姬堇华有些疑惑,悦宁之前在大燕王宫里中规中矩地生活了十五年,现在却突然想要离开,实在令她大感意外。对于皇家金枝玉叶的公主而言,成为王后母仪天下难道不是梦寐以求的殊荣吗,怎么会突然挑战另一条道路?

 悦宁低下头:“我只是在尝试了另一种生活后,猛然发现自己原来的生活实在是太无味了。或许身为联姻公主说这种话会很奇怪,就连我自己都感到惊奇。可我还是忍不住庆幸,那次的出走才让我发觉,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宫里的生活,我并不是只能当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离开了锦衣玉食我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将之前没有说出口的话一股脑儿的倒出来,她陡然感到轻松了许多。

 “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见她一脸坚定,目光是之前未见过的明亮,姬堇华蓦地发觉,似乎她有哪里不一样了。

 之前的悦宁,端庄高贵,进退得宜,跟宫里其他女子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皇家礼教下的附庸品,也必须依附着皇家才能生存。

 现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变什么,只是眼睛里的神采不一样了,看起来就好像脱去了外面那一层壳,折射出真正的光彩来。

 姬堇华想了想,如实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突然很为你高兴。”

 以前的悦宁不是不好,而是好像缺少了灵魂,现在的样子才更接近于一个活生生的人。

 悦宁笑了笑,然后带着希冀地看向姬堇华:“你刚才说,不是不可能是因为什么?”难道她真的能够离开这里?

 姬堇华想了想,凑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宁言是重三。悦宁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密道?”

 姬堇华继续耳语:“到时候可以通过这个…”16605927

 悦宁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随着她的话语明媚起来。

 或许,她的愿望并不是不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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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燕队伍启程离开西域王城那日终于到来,城中百姓再度聚在一起围观这一盛况,毕竟近来涌进王城的各地使节挥金如土,给西域商贩增添了不少收入,对于这些客人,西域人是十分待见的,现在要走了自然不舍。

 城楼之上,池旭与风非砾举杯作别。

 “近来多谢王上的照应,叨扰数日也该离去,愿大燕西域永为友邦,再不起兵戈。”池旭说完先干为敬。

 “诚如泰王所言。”风非砾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人目光交汇中,池旭转向她身后的盛装打扮的悦宁,语带叹息:“悦宁是我看着长大的,一路上也是由我带着将她送来西域,今日一别,他日再难相见,心下不免惆怅。”

 风非砾一身玄衣金冠,风姿如玉,立即接口道:“王爷何出此言,虽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也总会有重逢之日,日后若是得空,泰王可前来探望王后,以慰相思,何须惆怅。”

 池旭心内苦笑,只怕面前之人心内是万分希望他再不踏上西域的土地才好吧。他们两人之间真要理论起来,结仇的可不止一件事。

 尽管暗地腹诽,面上仍是笑得倜傥自如:“自是如此,只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临行前还是得好好叮嘱一番,请王上好好对待皇妹,如此我才放心。”

 风非砾回以一笑:“本王自会记下。”

 悦宁走上前,也倒了一杯酒,向池旭道:“悦宁得皇兄照顾良多,无以为报,仅以此酒敬皇兄一路顺风,平安归国。”

 两人饮了酒,池旭再度看了看悦宁,桃花眼中浮现不舍:“照顾好自己。”

 悦宁点点头:“我会的,皇兄也要保重。”

 池旭这才向风非砾道:“就此别过。”转身走下城楼。

 风非砾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挪向城楼下整装待发的大燕队伍。

 整齐划一的队伍中,一辆雕花马车静静嵌入阵型中,显然其中所坐是身份尊贵的女眷,除了姬堇华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被如此严密守护着。

 风非砾凝视着那落下的帘幕紧抿薄唇,暗紫色眸中情绪翻涌不已,潮水一样若隐若现。

 她果然提得起放得下,比之于他何等干脆,即便是送别也不曾现身一见,是怕他会多做纠缠吗?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目光不再追逐着他,反倒是他抛去了顾忌,一再去找寻她的身影?

 他突然感到胸口的位置有些窒息,想到池旭刚才的话,就此一别再难相见,说的其实是他和堇儿吧。

 他蓦地惊觉一个事实——他跟她之间的距离,会随着这即将启程的马车越来越远,永远也没有拉近的可能,不管是心之间的距离还是身体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