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等柳钧将安总失蹄原因弄清楚,一辆公检法特征很明显的车子早上过来腾飞,将柳钧接走,同时还将柳钧办公室贴了封条,抱走里面的电脑主机和笔记本电脑。柳钧心中了然,在众目睽睽一下跟便衣人员下楼上车。幸好来人并未用强,若非来的是一辆标志太明显的公检法车子,别人会误以为柳钧来了朋友。而柳钧听到有个来人是本地口音。但是下面车子的车牌是来自东北那地儿。办公室主任一件那阵仗,就分别给柳石堂和崔冰冰打电话。

柳钧唯一的担心是会不会被拉去东北,而且眼下宋运辉一行还在德国,他落在本地还好,落到外地,等宋运辉回来还能管得住吗。好在车上三个来人都态度挺好,除了声明坦白如何抗拒如何之外,其他话都听着很家常。车子经过一处路口,柳钧一看没向左拐上那条通往高速公路的公路,心里先宽了一点。于是他开口提醒来人,他是科学家,那台笔记本电脑里面有很多研究资料,不少是独一无二需要保密的,他也是在电脑中设置了加密的,希望大家检查时候不要销毁那些资料,因为没有备份。

然后,一行停在本市一幢政府大楼下面。柳钧开始管住嘴巴,开动脑袋里的逻辑机器。

崔冰冰一接到报讯电话,就跟在大户室里泡着的公公柳石堂简短谈两句,说一下情况,就请假出来与公公在附近咖啡馆面谈。讨论结果是,柳石堂去公司坐镇,她在市区跑关系,看发展。期间给柳钧打一个电话,接通但没人接。崔冰冰干脆发一个短信过去,问要不要送换洗衣物。过了好一会儿,几乎在两人决定结账离开时,才有短信过来,说暂时不用。崔冰冰也不知道这个短信是不是柳钧发的,因为这么特殊的时刻,这么难得的短信居然没有一个让人宽心的字,显然不符合柳钧的风格。

柳石堂见儿媳言语镇定,可脸色大变,就劝崔冰冰不用太担心,这年头公检法对行贿者客气得很,寻常人只要运作一下都能出来,何况是宋运辉有过明确表态的。崔冰冰禁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还以为她能冷静应对的呢,虽说她也知道事情不大,即使柳钧在里面全部招认了,问题也大不到哪儿去,可想到亲人这会儿正失去自由,说不慌是不可能的,就像柳钧所形容的,说不出的心烦。虽然公公劝她镇定,可是公公脸皮僵硬,又能比她好得到哪儿去,都是关心则乱。

只是打听一下柳钧的现状,而不是干扰司法,这等小事崔冰冰只要给父母打个电话就行。这年头高职高位高薪的人有不少同时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本市第一号的三高专家为女婿的事情求上门去,岂有不给回响的。很快崔冰冰便得知,宋运辉早已在里面打好招呼,而柳钧不可能被带去东北。该三高还说,既然是崔医生的女婿,他们自然会适当另眼相待的。至此,崔冰冰完全放心,他妈的,只要人在本市,即使柳钧全被逼供出来,也出不了大乱子。

于是,剩下的事情唯有等待。崔冰冰果然抱淡淡去娘家住了。这个时候一个人在家,她觉得房子太大,大得可怕。

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第二天傍晚,便有三高通知崔父去接女婿。崔冰冰与柳石堂一起去,见到态度从容的柳钧从里面出来,仿佛只是到里面办了一件公事。三高一起出来,嘱咐柳钧这几天别离开本市,随时准备接受问话。当然,这些话是说给崔父听的,无非是在崔父面前卖个人情,人家这是破例提前放你女婿自由,你得记住了。

等三高一走,柳钧拥抱了一下妻子,附耳轻道:“什么都没说,我的逻辑能力比我预想的还强,原来我真的很聪明。”

柳石堂见此与亲家对笑,两人先坐进车去,柳石堂自觉坐到驾驶位,心疼儿子刚出来,不舍得儿子再操劳驾车。崔冰冰则是哈哈笑道:“天才青年汗臭十足,给人吓出的冷汗吧。”

两人也跟着坐进后座,柳石堂赶紧给儿子说说亲家的功劳,大家一顿彼此安慰下来,车子已经到了崔家。崔家只有崔冰冰一个女儿,自然是将女婿当儿子对待的,进去崔母已经什么都准备下了,直接就把柳钧送进浴室。柳石堂唯独阻止儿子接触孙女,说儿子身上带着晦气,不能沾染到小孩子身上。于是柳钧在屋里面洗澡,外面四个成年人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唯有淡淡站在学步车里“唰唰”地撞来撞去。

一会儿柳钧出来,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说里面的事情。柳钧说他等着调查人员上门的那阵子心情最差,总感觉好像有什么飞来横祸要降临头上似的,满心都是不安和烦躁。反而上车跟来人对答几句后,心情完全安定下来,来都来了,又死不了,还能怎样,那么就以一贯的科学精神对待此事。又因有前辈高手教育在先,柳钧不急不躁,即使对方抛出安总已经招供等诱饵,他的回答万变不离其宗:我是个科学家,我不需要用行贿手段争取一个纯粹的研究项目。那帮人问不出什么,就查他电脑,台式机的主机和笔记本电脑一起查,至今电脑还被扣在那儿。不过他在里面受到的待遇不错,有不错的盒饭,与坐他对面的人吃得一样,还得以晚上睡了一觉,虽然睡得并不舒服,被蚊子吵得慌。他知道他能够不出城,是得益于宋运辉,而在里面获得很好的生活待遇,则肯定得益于岳父大人。至于那个案子,那就得看安总的嘴巴够不够坚强了。可若是有人自上而下地搞安总,安总即使再有渣滓洞精神也难闭嘴。

崔冰冰很好奇,什么叫做一贯的科学精神对待此事,又在什么地方需要用到逻辑能力。可惜她得管淡淡睡觉,只能有一茬没一茬地听几句。终于等到淡淡睡着,她才出来再问。柳钧就告诉她:“他们提出的问题都有目的,他们希望通过提出雨点般的问题把我绕晕,以获得或真或假的答案,然后他们再通过将真假答案中的蛛丝马迹进行串联,推知事实真相,再对我进行更进一步的挖掘。我对于他们的问题,总是告诉他们我对前哪个问题有这个答案,但是我的答案与你们后问的几个问题之间存在的是充分关系,或者是必然关系,也或者是充分必然关系,所以你们能或者不能据此提出接下来的这个问题,这是逻辑关系的要求。越到后来,我感觉越有趣,完全置身事外把它当作一个逻辑课题来对付。因此到昨晚的时候,他们愤怒地发现陷入逻辑怪圈,他们那些准备不充分的三板斧的问题全部被我简单地引向几个现成答案,那几个现成答案我都写在纸上,供他们简单参考。”

崔冰冰被绕得晕晕的,柳石堂则是笑道:“小时候外面闯了祸,也是这么回家对付我,他反正是最无辜,最有理由。呵呵,最后我只能武力解决。这回幸亏有我们这么多人帮你在外面奔走,要不然,关你三天三夜不让睡觉,几班人马车轮大战陪你玩逻辑,看你还挺不挺得住。”

“所以美国在关塔那摩设立监狱对付那帮恐怖分子,在本土就不行,遇到你这种人就吃瘪。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机器尊重罪犯人权给把自己作茧自缚了。”崔冰冰笑道。

“我们国家现在也施行无罪推定了,眼下我只是嫌犯,而不是罪犯,这其中有本质区别。”

“去你的,若没爸爸和宋总,你就从头到脚都是罪犯。今天他们没再问你?”

“他们显然昨晚备课很辛苦,而且肯定求助于外援。但我也不傻,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你让人家很没面子,你当心人家恼羞成怒。”

“如果我昨天被直接带上飞机向北飞,我就不能用这种态度了。我得既闭嘴,又得让他们满意。不过他们昨天跟今天都气得笑。还好,这年头大家心态都很好,都挺宽容。不过心理学这东西真可怕,好几次我都快被诱导了,幸好脑袋里有根深蒂固的逻辑弦,及时指出他们的不合逻辑。想想就冒冷汗。”

崔冰冰瞪了会儿眼睛,“爸,你做手术时候有没统计一下,理工科生的脑袋打开来是不是跟常人很有不同。”

“嗯,大多数人脑细胞是圆的,唯有纯种理工科生的脑细胞是方的。连血管也是方管,当然,心脏更长得像魔方一样有棱有角,条块分明。”

眼看亲人们情绪稳定下来,柳钧不敢歇息,连夜赶去公司,其实未必他离开两天一夜公司就会大乱,但是他有必要去公司现身一下,以示他没事,稳定上上下下的心。他做公司这么多年已知,人心齐,泰山移,老话是很有科学依据的。柳石堂一定要跟着去,说是做个车夫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