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钱宏明的注视下,柳钧有点儿违心地拨通嘉丽电话。“嘉丽,宏明大过年的找我哭诉,你说怎么办才好。”

但是任凭柳钧怎么劝说,只要嘉丽那边传来女声的窃窃私语,柳钧所有的劝说全都失效。柳钧明白了,问题出在钱宏英身上。钱宏明认真地看着柳钧打电话,恨不得出声指点柳钧几句,一转眼,却见到崔冰冰惊讶地站在车外看着他们。他忙捅捅柳钧,提醒太座驾临。柳钧不知哪儿来的心虚,连忙结束通话,满脸堆笑给崔冰冰开门。看得崔冰冰一脸疑惑,坐下就问两兄弟干什么坏事。钱宏明只得笑笑告辞,将烂摊子留给柳钧。

崔冰冰等钱宏明一走,又紧着追问:“他鬼鬼祟祟来做什么?唔,我们得赶紧去我妈家,我涨了。”

“才坐半个小时就完了?看起来不大顺。”

“那当然,城投啊,又不是你们私企,都是我们求他,他看不上我们这种中等规模银行。但春节总得在他们面前露个脸,万一他们什么时候不小心漏一个项目的贷款给我们。钱宏明来干嘛?”

“他不希望嘉丽上班,嘉丽却想上班帮他姐姐的忙,做他家房产中介公司出纳。他请我出面劝阻。”

“开玩笑,嘉丽做那种中介公司出纳?不到一天准鸡飞狗跳。她在家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娇滴滴的,任性得不行。出纳这活儿是什么,又要把门,又要随时听候差遣,她受得了吗,几次差遣下来准爆。”

“嘉丽不任性吧,她脾气一向很好,很柔顺。”

崔冰冰“嘿嘿”一笑,“在家关久了的人,都有一种社会适应不良症,不懂能屈能伸。碰上钱宏明心里有鬼,更是在家处处顺着嘉丽,嘉丽内心不知多娇纵。没表现给你看而已。我知道,你反正相信我的判断就行。”

柳钧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嘉丽若是居委会大妈性格,倒能良好适应社会了。嘉丽确实非常有礼节,可是遇到需要排队,需要争抢的琐事,她是掉头就走,宁可放弃。日常工作可不能要仙女,只能要大妈性格的人。柳钧又打一个电话给嘉丽,直言不讳提醒她不适合那份工作,去了反而添乱。果然,这回嘉丽顺利答应放弃。

“果然女人了解女人。”柳钧自言自语,“阿三,有什么办法让宏明别出轨?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结婚后我明白一件事,男人有外遇,老婆肯定感觉得到。身边人有细微变化,除非是对夫妻关系早已麻木的人,正常夫妻感觉不到的才是活见鬼。你以为嘉丽是真傻真单纯被钱宏明蒙在鼓里吗?一家子的事,关上门谁知道呢,或许这是他们夫妻的相处之道,你外人插手反而坏事。”

“呃,难道我妈早对我爸麻木了?”柳钧想到傅阿姨说他妈是为了调回城里才与他爸结婚,而似乎他爸外遇好几年才被他妈探知。“可若是早麻木了,又为什么会自杀。”

“我没见过你妈,不好说。”崔冰冰想想钱宏英那张脸,但不便明讲。“你看你做人光明磊落,跟我开诚布公,就不用像钱宏明在家也得鬼鬼祟祟。所以人的路怎么走,全是自己决定,别人真插不上手。”

柳钧一笑收手,不再钻牛角尖。在崔家吃一顿晚饭,又拎了满满一包吃的,其中有崔父以动手术的手腌制的咸鸭蛋,和崔母做的很多菜,方便两个年轻的在保姆回家过春节的时候不至于饿死。第二天早上两人喝粥,崔冰冰又烙了葱油饼,炒一盘青菜,切一只咸鸭蛋,再切一块风鸡腿。崔冰冰刀工了得,将咸鸭蛋一分为二,大小相同,可是里面的蛋黄分布就难掌握了,崔冰冰上桌就主动挑了蛋黄少的那一边来吃。

柳钧盛来两碗粥,见此就道:“干嘛切开呢,一人一只多好,公平合理。”

“我就是要跟你分着吃。”

“那你挖点儿蛋黄过去,别你爸腌的蛋,精华全进我肚子里。”

“你这大少爷不肯吃蛋白,少给你点儿蛋白,省得又剩下一半蛋白不吃,浪费可惜知道不知道。”

柳钧不禁笑道:“一家子的事,关上门还真是外人难以猜测。有谁想得到你阿三这么彪悍的人,回到家里是这么三从四德呢。原来你阿三的三,是三从四德的三。”

“你心里对我是不是还生出三贞九烈的幻想?不,其实我可能是三教九流,更可能是你的三皇五帝。”

可桌面扩音器传来上面淡淡的一声哭,两个人当即扔下粥碗飞奔上楼,一个放下三皇五帝的架子,一个放弃做老婆三从四德的沙文猪的幻想。

钱宏英眼看着自己的计划被柳钧破坏,心头非常来气。对柳钧,她自觉没气,不免将所有的气转移到弟弟和弟妹身上。弟妹接了柳钧电话,惭愧地说可能无法胜任出纳工作,钱宏英心说,一样的有手有脚,一样的平民出身,她还有重点大学文凭,凭什么吃不消一个自家公司的出纳职位。钱宏英愤而告辞,出来正好遇见回家的弟弟,兜胸一把扯住,拉到一角。“我今天才想起来,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在家替你摆平你老婆,你们一家子够瞧啊。”

“我每天那么多事,哪有时间花天酒地,也不会去乱七八糟地方,姐你又不是看不到我工作量。”

“你春节前三天,在新开的那家商务会所,不叫小姐去什么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以后你家有事别找我,没空,我也不是三头六臂。”

“姐,嘉丽不是不会开车吗,你就……”

“谁天生是会的,不会就学,怕什么,我难道就是女超人,管了自己还得管你们一家。哦,对了,你们要学梵文,学澳大利亚红酒与智利红酒的区别,学咖啡哪儿产怎么烘焙,敢情我是打粗工老妈子。以后有事别来叫我。”

“姐,不是这么回事。”钱宏明拖住怒气冲冲的姐姐,想拉进附近一家春节照常开业的咖啡店慢慢谈,但被钱宏英猛一甩手,又是一瞪眼,钱宏明在他姐姐面前不敢造次,只得看着姐姐开他用过的宝马三系车离去。他认定姐姐气的是他,可是又从来不舍得骂他,就只能拿嘉丽出气。姐姐气头上的话他又不好对嘉丽讲,免得两人心生龃龉。可是家里总有那么一些事情,不仅嘉丽无法解决,他才刚退休的岳父母因为人生地不熟,也行事不便,需要有人帮忙。再说,他刚通过姐姐买下一幢双联排别墅,装修的事儿本来可以委托姐姐监管,现在可怎么办,难道大包大揽地交给装修公司?那得不知多花多少钱,而且还质量有问题。可是,再回头去找柳钧帮忙,他此时已经说不出口,柳钧现在也有了家小,而且是个超级大忙人,帮一两次可以,多帮……柳钧刚才不已经说了,总跟兄弟老婆凑一起不是回事。可是,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嘉丽说。

偏偏钱宏明春节去上海后没几天,正忙呢,家里中央空调不制热了。嘉丽不知情,打电话到钱宏英的手机。不料这回钱宏英的手机由办公室秘书接听,嘉丽只好留个电话,请姐姐打来。结果姐姐一直没打。嘉丽再去电话,依然是秘书接听。她与父母商量,大家都觉得应该找物业,物业一听,建议他们找品牌维修站的专业人士来看。嘉丽记得当初装空调是柳钧一手帮办,家里翻箱倒柜也找不到空调维修单,尽管丈夫曾叮嘱她柳钧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尽量别去打搅,可是家里冻得冰窟窿一样,嘉丽只能打电话找柳钧。

柳钧却刚好被安总请去给调查小组做说明,他也不记得当初的空调说明有没有给了钱家,就让在家的崔冰冰帮忙找一下。崔冰冰哪有这个空,干脆一个电话打给嘉丽,让嘉丽抱小碎花到她家住几天,等柳钧回家再解决。嘉丽那好意思,最后无奈之下只能给钱宏明去电话,让钱宏明想想办法。钱宏明当然清楚他姐姐不接电话的原因,现在电话都是来电显示,只要一看是嘉丽打来的,她转手给秘书让挡驾就行。他只能给外贸公司的员工打电话,让解决老总家的小问题。其实问题很简单,找到室外机看看是什么牌子空调,上网查一下公司网站,再顺藤摸瓜摸到本地维修点,即使手头没有安装说明书和保修单,可这年头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宏明的员工不会替老板省钱,多花点儿钱什么问题都解决。无非就是一个方法问题。

钱宏明忙碌之余,不断打电话询问事情办得如何,得知手下员工很是尽心尽力,嘉丽也与之相处和谐,索性叫嘉丽以后有事直接找那员工,不要找那些大忙人了。

柳钧不知道事情原来牵涉那么多前因后果,他在安总的安排下协助审查,本就满心如履薄冰,压根儿无暇考虑嘉丽这边的事情解决与否,再说他也相信崔冰冰的能力,一个连银行都管得了的人,怎么可能管不好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