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没有回家,去酒店开了一个房,享受淡淡出生后难得的两人时光。生活还要继续,但生活需要舍弃。

崔冰冰晚上出门时候,穿的是一件专门对付女儿的经踹大袍,早上拉着丈夫的手去自助餐厅吃早餐,她脸上的笑容就跟穿的是名家定制华服。

还在吃早饭的时候,申华东已经打来电话。柳钧一听就不禁笑道:“你今天作息不正常,不是该十点才起床吗。”

“昨晚吃完饭你就放我鸽子,让我还找谁去夜生活。想到一个问题,你打算新建公司的销售额是多少,毛利什么比例,税后利润什么比例。”

“销售额看投资规模啦。利润率之类的,你市一机是多少,我这边也不会差多少,本来这个设想就是常规经营的设想,走资本密集放量之路。”

“你那些自行研制新鲜出炉的新产品不是应该有个降价过程吗,难道一步到位直接大众价?”

“模仿的人能给我几天高价啊,你说。”

“我上帝,我最近脑袋短路,对。我得重新计算。你把美元抛了没有,最近从八块二一直跌到八块,我一不小心,忘了有只存折里面还有美元,昨天才发现,哦,天哪。回头再找你。”

崔冰冰听柳钧前后一说,笑道:“要什么战略投资,我这不是打回老家了吗,我替你解决资金。”

“不要犯错,别让人抓把柄。”

“怎么可能。又不是白拿银行钱,我们只是贷款,而且你完全是优质借贷人。放心,我会操作,不会从我银行里走,回头我跟你基本户开户行负责贷款的谈谈。”

两人开着法拉利先回中心换装接淡淡,一路无数注目,崔冰冰看着笑道:“就我这一脸神圣的妈样,配这身衣服,没人怀疑我是你小蜜,只会骂我走狗屎运,哈哈哈。”

“人们很可能怀疑我傍富婆,对,这个嫌疑最大。等会儿还得用你的车子接淡淡和保姆,这骚包车子才两座。但我得找个什么理由多用几天,什么理由呢?”

“东东准后悔答应做你的战略投资者,他家的投资回报都是非常可观,旁人想拿也拿不到的,投你这儿干嘛,又不是做慈善,他刚才的电话已经是醒悟了。就这理由,再扣他一周车子,我们去上海玩一趟。”

果然,在柳钧将崔冰冰母女送去上班回来路上,申华东就来电说抱歉了,柳钧顺势笑嘻嘻地提出扣车一周,申华东在电话那端大吼几声,答应。柳钧心里头那个快活,回去中心又换上法拉利,去工业区开闭门会议。既然已经决定,那么速战速决,没什么可以拖拉的。

开会的几个,正是柳钧准备给予股份的。有孙工廖工谭工等科研人员,和生产、销售的主要负责人,以及忠心耿耿跟了柳钧六年的办公室主任。科研人员的人数正好占了一半。会议布置罗庆开始物色场地,办公室主任开始准备注册资料、招聘主要财务经理、开始大规模员工培训。大家都兴奋异常,不用柳钧布置,工厂与中心的人自动联合,说是三天内根据投资额拉出一份设备清单。转眼,工厂又与办公室联络,主动提出培训计划的共同制定。大家都是熟手,都不需要柳钧指挥协调,他们自己协调得周全周到。本来罗庆与工厂负责有点儿矛盾,这会儿也不提了,可谓真正全力地发挥主观能动性,群策群力。

而这,才是柳钧刚刚提出干股设想,因新公司八字还没一撇,还无法将设想转化为白纸黑字的法律文件,可他们已经将挂在唇边的萝卜化为动力,全力以赴了。柳钧很容易就看到新公司顺利运作的前景。可见全世界都通用的法则,自有其存在的必然性。

会议结束,连新公司的名字也有了:腾达。

柳钧觉得快得不可思议,可是大伙儿却从闭门会议出去后,自发自觉地做上了。研发中心的工程师们在腾达项目上出不了太多力,但他们明显也表现得更有劲。弄得柳钧轻松得不行,索性开着申华东的法拉利去科技园区兜圈子熟悉性能。

但轻松也不过是一天两天,随着罗庆快速确认工厂地址,柳钧便开始亲自一块一块地前去实地查看。优惠政策太多,条件好得不像是真的,那么一定不是真的,基本上就是抛个诱饵给你,等你上门就关门打狗,这种事情听得太多。条件看似还行的,那么只要开车周围转几圈,抄下几家企业名称,打朋友们电话问一遍,通过朋友介绍找上已经扎根企业老板咨询,不仅咨询招商政策能不能真正落到实处,会不会翻脸不认人,还得问清楚这个地方的地头蛇诸如水电通讯交通税务等部门是不是姓周名扒皮。

此时的柳钧已经不同于腾飞启动时,此时的他已经历过太多太多,工厂每天层出不穷的事件是最好的老师,人在其中不仅能吃一堑长一智,更能熟能生巧,举一反三。因此,腾达的地址很快确定下来,在一处开发区,政策优惠,交通对于柳钧的工厂需要公路和水运而言是便利,对于普通居民则是不便利,然而正是这样的土地才能拿到低价。与政府部门藕断丝连的罗庆则是通过朋友获知,附近将很快修建快速交通干道。柳钧一口吃下两百亩土地,约定三年付清土地出让金,第一次付一半。

等不到一个月时间将两百亩五通一平的土地用围墙围起来,柳钧站在专门通往腾达的双车道水泥路上,看着似乎一眼望不到边的雪白围墙,对抱着孩子跟来看热闹的崔冰冰说,这感觉,真像是通往一处小王国。人在此时不产生出一点儿自豪,几乎是不可能的。而罗庆他们也纷纷拖家带口开着自己的车子过来看,他们这会儿看腾达,与以前看到腾飞时候心情大不相同,现在如小王国一般的腾达,其中有一块就是他们的。那种拥有的感觉,就是当家作主人的踏实感。

腾达的进程顺利推进,似乎除了钱是个问题,其他都不是问题,因为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大小股东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效果当然非柳钧当年与他爸两个人管理腾飞基建时候可比。然而就在这顺风顺水的时候,一个东北口音的电话打进柳钧手机,没头没脑地问柳钧是不是腾飞公司老板,德资公司老板怎么是中国人,老板的电话怎么能一打就通,会不会是沿海一带有名的皮包公司。柳钧没回答,让他们如果有疑问,不如直接过来这边工商局查注册登记,说完就挂了电话。

但是放下手机,柳钧却想到一处破绽,那个没头没脑的电话怎么知道腾飞是德资。再翻看手机来电记录,没错,显示的区号正与安总的相同。柳钧心中生出一丝不详。他想来想去,决定自己暂时不出面,由罗庆与一位客户联系,询问安总公司究竟怎样了。

消息很快传来。安总的公司目前奄奄一息,眼看新年来临,可是公司帐户上连发基本工资的钱都没有,公司财务每天须得拆东墙补西墙,才能维持公司日常开销,连安总的车子也买了抵债,安总眼下打车上下班,也不常出门开会出差了,倒是经常跑政府机关要政策。许多工人家中没存款,东北人家一到冬天就面临供暖问题,许多工人交不出供暖费,唯有挨冻。公司目前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

柳钧心说,看来,第三笔,也就是最后一笔研发款项必然泡汤了。虽然年初从安总那儿讨得第二笔研发款的时候,柳钧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他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按说安总底下公司资产不少,算是百足之虫,在眼下的大好经济环境下,怎么会死得这么快。

柳钧给安总打去电话,以前他也是隔三差五地打电话给安总,基本上都是报告进度,交流感情。这回他问安总需不需要帮忙。安总在电话里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而且还挺乐观,他说困难只是暂时的,让柳钧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为了安抚柳钧,安总还说了他最近的设想,穷则思变,公司既然已经穷得有半年揭不开锅,那么就应该考虑走出去,改革现有落后体制,寻找外部资金注入。

柳钧提出自己的疑问:“公司需要养那么多闲人,谁家敢往公司注入资金?”

安总道:“我们接触的投资者都有类似想法,你说得没错。但这是我们老国企的痼疾,没办法,企业性质不变,就只能看着它烂下去。我们正汇总各方面的意见,上报市领导,争取政策。总之你安心做东海一号,最后一笔研发款可能会比较波折,但我答应你的事不会赖账。”

柳钧心里想,安总你凭什么不赖账。可是他也不好多问了,唯有安慰安总,劝其劳逸结合,保重身体。与安总通话结束,他心中完全彻底放弃对第三笔研发款的指望,从此看来需要自力更生。他不断告诉自己,当初若无安总支助,他本来也想通过自力更生,腾飞多花两三倍时间全资开发类似机器人的,现在有安总帮解决三分之二款项,应该说结果已经好于预期,他没什么可怨,他早应该感谢上天待他不薄,他是幸运儿。如安总所言,他应该安心做好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