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钧悔得肠子都青了,若不是他前阵子鬼迷心窍,怎么会有货运价格偷偷小幅快跑,涨到眼下高价。而吃多了高价运输费的货运公司眼下自然是不肯自行降价,谁肯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柳钧想到申华东家大业大,旗下几家公司的日货运量惊人,应该与那些人有些关系。他找申华东咨询,果然没问错人。申华东了解内幕,本市内河码头有限,自从私有化开始,几年里几乎被一群老乡收入囊中。那群老乡身在异地,自然非常团结,经常抱团议价抱团接货,似乎内部有一套不为人知的运作体系,带点儿暴力,带点儿江湖。柳钧眼前一黑,想到在本市很有名气的杨巡那个老乡团,幸好申华东否定,申华东答应帮助协调。

申华东也告诉柳钧,他的市一机正全面转型,专攻汽配那块大市场。目前他手头已经有一些现成的产品和技术,希望柳钧什么时候有空帮他看看够不够先进。申华东又问柳钧前阵子究竟忙什么,论坛不露面,活动不参加,仿佛闭关苦修。一听柳钧说在做期货,小赢,申华东立即追问本市某某据说是期货操盘高手,某某一直动员他开户,他有点儿心动。柳钧连忙一五一十坦陈他的惨痛教训,那运输费风波就是因为做期货期间神不守舍,才入了套。申华东一听,这话与他爸苦口婆心劝说他的内容差不多,于是收心。既然柳钧坦陈不避丑,申华东也实话告诉柳钧,他现在很头痛董其扬的安排,他这个洋MBA在公司的作用与董其扬这个土MBA的很是重叠,两人经常就市场问题产生分歧,甚至发生冲突。可是董其扬与杨巡那时候签的是三年合约,目前还没到期,他不舍得高额违约费。

“董总很不错啊,我经常向他请教,他给我的主意几乎全用得上。”

“一,他不懂技术;二,他的工作与我的重叠。你真觉得他的主意好吗?我怎么感觉他的管理有点儿草台班子的意思。”

“董总不懂技术这个难免,至于草台班子,我看不是,他的营销管理理念不比我以前工作的德国公司差,或者……你回国前从没在国外公司工作,心里那套打算拿出来实践的全是书本理论?”

柳钧给申华东举例说明,果然,那些柳钧以为正确的,申华东提出异议。柳钧凭经验判断,其实申华东说的也没错,只是未必就比董其扬的高明,各有千秋,那么可见两人之间存在着观念上的差异了。两人谈得尽兴,说着说着就各自出家门奔赴酒吧继续。申华东不断感慨,若是两人合作,柳钧管生产和研发,他管其他全部,一定珠联璧合,只是各自小日子都混得不错,合作的基础远未呈现。他倒是建议柳钧将董其扬接手了。柳钧早觊觎董其扬,只是董其扬身价不菲,他唯有奢想而已。

他们说话时候,那个运输公司的方老板到了,一起来的是申华东家的长期合作运输公司老板,与申华东口口声声称兄道弟。用申华东朋友的话说,他是押着方老板过来讲和。但他们那行有规矩,破镜重圆,喝三杯交杯酒,从此揭过,见面都是朋友。申华东那朋友二话不说,也不管酒吧规矩,去柜台摘下六只红酒杯,倒满六杯绿瓶红星二锅头。酒保一看那人架势,什么都不敢说,任他们拿自带的酒在酒吧的场子自由发挥。

柳钧看看瓶子上明晃晃的56°,心说这哪是喝酒,这基本上就是灌酒精了。可是再看看申华东朋友与方老板手臂上年糕般粗的纯金手链,以及方老板手背青郁郁的一个“忍”字,他知道今天逃不过去,能用喝酒解决,已经是看在申华东的面子上了。柳钧只能豁出去,强笑着与方老板交臂喝下三杯绿瓶五粮液,顿时,整个人跟火球一样,全身发烫。后来的事他全不知道了,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身处医院。

柳钧以胃粘膜损伤吐血和酒精中毒,终于弥补他一度鬼迷心窍在腾飞造成的亏空。

柳石堂得知此事,更加生气钱宏明,一心认定儿子如此是中了钱宏明那小子的全套。他找到钱宏英骂了一顿,钱宏英唯有唯唯诺诺。钱宏英虽然而今一心工作,做得风生水起,可是她的地位越高,心里越留恋阳光下堂堂正正的生活,便越发担心她过去的阴暗被人挖掘揭发,而柳石堂是她最忌惮的那个。等柳石堂离开,她便一个电话打给钱宏明,将钱宏明骂了一通,要钱宏明从此原理柳钧,不许招惹。钱宏英问弟弟,柳钧是一个能提醒痛苦回忆的人,为什么一直巴着柳钧不放,除了友谊,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潜意识,自虐吗。

钱宏明回答不了,可是姐姐的问题又提醒他,为什么?理智分析,他应该离柳钧远远的,最好老死不相见。真的只是友谊吗。难道不仅仅是友谊吗。

柳钧虽然将养了好几天才恢复正常,可腾飞却犹如“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终于拿到质量体系认证了,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地进出大国营,而不用像偏房一样地走侧门后门。高息企业认定也批下来了,不过批下来的同时,一个经办人员从柳钧这儿私人借款五万,倒是给了一张借条,不过借条上面不见约定归还日期。

腾飞公司开始走向一条被政府关注的轨道。柳钧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关注多了,揩油的也多了,不过给的政策也多。政策在某些人手里是弹性的,可以给你上限,也可以给你下限,端看你企业主拎不拎得清。柳钧显然不大拎得清,不过下限,他已经够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