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鲁门在乘坐“奥古斯塔号”巡洋舰返国途中得到对广岛成功实施原子弹轰炸的报告。五分钟后,舰载无线电台即开始播送预先录制好的白宫公报和总统声明。公报认为这颗原子弹“比两万吨梯恩梯更厉害”。总统宣称原子弹已被用来“对付那些把战火烧到远东的人”,“如果日本不立刻投降,美国将投下更多的原子弹!”

消息传到前线,美军官兵一片欢腾,激动得像疯子般又是哭泣又是狂喊,把啤酒拿出来喝了个精光,朝天鸣枪,在一排排的帐篷间彻夜狂舞,庆幸自己“可以活下去了”!

八月八日下午,天皇裕仁在皇宮地下室指示东乡外相:既然敌人已经使用了“这种武器”,再打下去已不可能,要想办法尽早结束战争。

同一天,苏联对日宣战——而不久前,斯大林在波茨坦会议上还声称直到八月下旬才能参战。显然,广岛发生的事情使他迫不及待了!此刻参战从时机上说也恰到好处:关东军主力早就调往太平洋战场,后又调往本土准备决战,物资装备随之调走,剩下的军队已不堪苏军一击。

美国并未住手。八月九日凌晨,携带第二颗原子弹的B-29起飞,在长崎上空二万九千英尺处投下钚弹“胖子”。从废墟中和尸体断肢上找到的无数钟表都定格在十一点零二分,永远标志着爆炸发生的时间。爆心附近所有瓦片的表面都被烧熔了,两家大型兵工厂被炸得粉碎,城市的百分之四十四被摧毁;估计当场死亡六万人,伤亡者占全城二十四万人的一半……

同一天即八月九日,苏联红军进入中国东北,对日军实施最后一击。

在八月十日裕仁召开的“御前会议”上,首相和外交大臣主张无条件投降,陆军大臣和参谋总长坚决反对。裕仁一直握有最高和最后的拍板权。他从前运用这个权力对外疯狂侵略杀戮,今天再度运用这个权力,决定由瑞士代达致中、美、英三国的照会,无条件投降。

八月十一日晚上合众社瑞士伯尔尼电:日本政府提出无条件投降。

还是这个裕仁,在十四日再次召开的“御前会议”上说:“将昨天效忠于朕的人定为战犯,于情实有不忍;但为国家前途计,亦属事不得已。”他的“最后决定”是:“但愿此时此刻,忍所难忍,耐所难耐,团结一致,以求将来之复兴。”当晚发出《终战诏书》:“敌新使用残虐炸弹,频杀无辜,残害所及,实难逆料。若仍继续交战,不仅终将导致我民族之灭亡,亦将破坏人类之文明。”

八月十五日十二时,裕仁以“沉痛”的口气和冗赘的词语发表广播讲话,正式宣布无条件投降。

佩里给丁洁琼打来电话:“听了裕仁的屁话吗,琼?哼,野兽竟关心起‘人类文明’来了!不过,请注意诏书指出的一个事实,即如果没有所谓‘残虐炸弹’及其‘频杀无辜惨害所及实难逆料’,没有‘曼哈顿工程’,没有我们共同的努力和成果,就没有日本的‘终战’即无条件投降,至少没有今天这个无条件投降!”

“是这样的,将军。”

对广岛、长崎实施轰炸的各种“参数”,源源不绝地传到原子弹的总装基地和试验场阿拉摩斯。丁洁琼暂时离开理论物理、实验物理和“核爆炸空气动力学”,到“军事作战室”研究这类情报。

广岛在八月六日上午九点十四分还生机勃勃呢,拥有三十四万人;到九点十六分就突然死去七万八千人,后来又有几万人陆续死掉。各种计时装置,特别是无数断肢上的手表,都默默地指证了爆炸的准确时间。爆心高温达数百万摄氏度。万分之一秒后其直径扩大到二十八米,高温三十万摄氏度;十秒钟后其直径达一点二英里,三千至四千摄氏度。屋顶的砖瓦玻璃似的熔化。花岗石内石英熔化。一切石头都碎裂、迸溅和变白了。瓦片爆裂。树木或是直接汽化,或是成了焦炭;远处的大树、古树竟从内部燃烧,有的只剩下外壳。沥青路面上留下了栏杆、小推车和人的影子,离爆心较远的柏油路面爆裂时在过路者身上留下黑色烫痕。数百名妇女身着印花和服,深色部分被烧掉,浅色部分完好如初,花布图案原样烙印在皮肤上……

广岛市中心那座在投弹时被作为瞄准坐标的T形桥损坏不大,但原子弹在离桥三百码处居民区的上空爆炸,后果可就严重了:高温和冲击波使活人“蒸发”,木制房屋一律炭化焦化,成为灰烬,一切坚硬物体都成了碎片。后来从废墟中发现一只瓷碗,使用它的家庭像瓷碗上的釉一样“挥发”殆尽。高热之后的猛烈震撼摧毁房屋,折断水管,在河流中掀起巨浪,吞噬了许多劫后余生者;相当于时速五百英里的狂风把许多建筑物扫荡无余……

离爆心两三公里远处的一个工人说:一道炫目的白光刺进我们的眼睛,每个人都像发疯般狂喊,一声巨响传来,我感觉身体要被震碎了;一股热浪冲来,我们统统被掀翻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我有了点知觉,浑身钻心地痛,拼命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上只有原本白色的衬衣还剩下几片布,其余深色部分全烧光了。到处是尸体,这些尸体和房屋、树林都冒着烟,发出焦煳的气味;不远处几幢厂房不仅东倒西歪,而且正在熊熊燃烧。

轰炸使广岛市区的百分之六十即一点七平方英里被彻底摧毁。四小时后广岛大部分仍被浓烟笼罩,从四面八方看去都有大火在熊熊燃烧。广岛市政府被炸毁。市长和几乎所有官员都死了,总数为二百八十人。大量尸体被直接炭化。有轨电车中挤满了人,个个都站立着,但都是死人。五六辆电车被掀了顶并烧得半焦,里边是成堆的尸体,还冒着白烟。堆着沙袋的防空壕里有成排的尸体,衣履完好,也没有伤痕。近处几具尸体,两个倒在地上,第三个仍坐着,茫然睁着眼睛,眼珠则慢慢熔成蜡汁状,淌下肿胀发红的脸。远处那一堆尸体,全身闪着褐色光泽,就像一堆无性别的模特衣架,消防队员正用消防钩堆垒它们。东练兵场满是尸体,有时一脚踩下去才听见有人惨叫。

沟里躺着一个妇女,乳房裸露,已经断气;她怀里的女婴抓着母亲的乳头,朝过路者笑。一处大约百米见方之所横陈着四十来具粉红色尸体,有男有女,也有小孩,全都一丝不挂;一个年轻母亲脸朝下扑倒,婴儿蜷伏在她的胸前——他们看上去更像是一堆蜡娃娃而不是人……

草垫上排满了妇女、孩子和老人,一个个看上去都像泥塑,也都几乎一丝不挂,从头到脚都抹了一种面粉状的药膏,闪着灰白色的光泽;把他们往担架上抬时,手碰着的地方烧伤的皮肤整片地脱落。军医给伤员们作检查,一人用不了一分钟。死人被用草垫覆盖,然后拖去火化。一名女学生被严重烧伤,面部特征被原子弹的热量融化了,躺在广岛红十字医院的一个草垫上,几天后死去。一个男子的面部肌肤因瞬间焦化而不得不如同雕像般从此保持这种扭曲的和极端痛苦的表情;另一个男子的背部肌肤则肿胀、膨化——但比起那些被“汽化”的人们来说,他们还算幸运的。成千上万人瞎了,许多幸存者的眼窝只剩下两个黑洞。驻军被消灭一万五千至两万人。一处营房几十个士兵倒在地上,什么伤痕也没有,全身赤裸,只有从脚上的士兵靴才能看出他们是士兵;他们高举的两手指向天空,像是有人把玩具娃娃放在地上围成一圈。一些士兵虽然还活着,但是没有了脸,眼睛、鼻子、嘴都被烧没了,耳朵似乎也溶解了,分不清脑袋的正面和反面……

一个男子回到已成废墟的家中,找到了妻子烧焦的头颅。他把妻子的头揣在一个兜帽里,带到郊区岳父家里火化了。

一个老妇穿着和服和木屐,不断地低下身子,像是用筷子在挑拣什么东西,把拣出的东西放进一个盘子里。记者问她在做什么。她说:“我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孑然一身,女儿也成了这个样子。我要保留一点她的纪念物……”她继续从烧得不成样子的遗体头盖骨里,挑起溅出来的一些脑浆,放到盘子里。

爆炸次日赶到的人形容:广岛成了“一座无人走动的、满是尸体的城市”!

爆炸四周后美国记者报道,幸存者以每天上百人的速度死于灼伤和感染,日本医生对此束手无策。到一九四五年底,死亡人数达十四万:其中百分之二十死于冲击波造成的外伤,百分之六十死于光辐射和灼烧造成的烧伤,还有百分之二十死于辐射病。专家们认为,辐射造成的病症有二十多种,弄清其全部影响需要七十五年,一个可以预见的恶果是将产生数代畸形儿……

长崎的情况大体相同。有人形容: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熔化的残肢断臂是这次灾难的幸存者!长崎要塞司令部一幅“壁画”后来闻名于世:一名哨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正站在那里,身后有一架木梯;他敞着衣服,纽扣尚未扣好。爆炸发生时强烈的光辐射使他和那架木梯瞬间消逝,留在墙上的影子后来被人用粉笔勾画下来……

轰炸长崎之后一个多月,一架军用运输机改装而成的客机从阿拉摩斯起飞,沿北纬三十七度线往东飞行。目的地华盛顿。机上乘客是十六位高级军官和科学家。他们抬高嗓门,谈笑风生,力图压倒飞机的轰鸣。

“知道吗,伙计们,”佩里扭过头来,“昨天还有人对我说呢:‘广岛长崎,太惨了!’”

“您怎么回答的?”贝尔纳斯准将问。

“我说,不应该夸大广岛长崎的毁灭程度。”佩里回过头来,缓缓打量着那一张张面孔,嗓音依然粗糙,语调依然不慌不忙,“总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总有些喜欢吹牛夸大之徒,说什么广岛长崎死了三十万人,甚至是四十万人!亊实上,日本的军队、官员和科学家在轰炸后第二天就开始进入广岛长崎。据调查,两次轰炸死亡人数不过十一万,失踪一万六千人,伤八万人;即算失踪者全部死亡吧,死亡总人数也只有十二万多;即使把伤员全算作死亡,总数也不过二十万人。这些数字今后还会细化,但不会有大的差别。日本人,首先是广岛长崎的人们,如果稍有良心,就应该感谢原子弹!轰隆一下,全过去了,像睡着了一样。而在南京,被杀害的中国人超过三十万,比广岛长崎多出十几万!而且,那是对手无寸铁者的虐杀,伴随大屠杀的是对中国民族的侮辱……”丁洁琼就坐在佩里身旁。她听着,面孔发烫,心脏怦怦直跳,像要从口里蹦出来。她知道佩里很多话是说给“琼”听的;其他人也都明白这一点,大家都在注意她的反应。可是,她能有什么反应呢?她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像大家一样倾听着,不吱声。

“很多人对日本人顽强的、‘决不投降’的民族性感到惊讶。”佩里说着,摇摇头,“其实,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民族性’。尽管有几十万日本人战死或自杀,但比起日本民族来,那毕竟只是极少数人,而且只证明了极端的野蛮愚昧,其他什么也证明不了!天皇是个什么东西?从生物学角度看,跟一切人没有两样,值得日本人那么顶礼膜拜,值得为他去死吗?最后的事实是他们整个民族和国家终究投降了,还是可耻的无条件投降。”佩里说着,放慢语调,“说实话,就我个人而言,倒希望他们真的决不投降呢……”

“为什么?”贝尔纳斯问。

“那样一来,咱们就可以无限制地干下去,”佩里攥紧拳头,“那就彻底‘恶有恶报’了!”

九月中旬的东海岸,气候仍很炎热。但是,今天这个早晨,白宫西草坪,浓密的树荫下却清风习习,凉爽宜人。杜鲁门总统在这里举行早餐会,款待为“曼哈顿工程”作出了贡献的一百五十一位科学家、工程师和军官。他们之中的文职人员被授予“曼哈顿奖章”,军人则被授予“曼哈顿臂章”——荣膺这种奖章和臂章的有成千上万人,但能承蒙总统接见并得以出席这个特殊形式盛典的人,却只有眼前这一百五十一人。他们之中的佩里还同时荣膺国会荣誉勋章——它是美国国会授予陆海军军人的最高荣誉;佩里在“曼哈顿工程”中的忠实助手劳伦斯准将、贝尔纳斯准将和格里芬上校还同时荣膺银星勋章——它用于表彰“军事行动中显著的勇敢行为”;女科学家丁洁琼则还获得荣誉军团勋章——它是美国对外国公民的奖赏,授予武装部队中的士兵和军官以及“在军事行动中功劳突出的外国人”。执行广岛投弹任务的“盖伊号”重型轰炸机机长巴勒茨上校和投弹手赫尔·奥姆霍斯中校还获得飞行优异十字勋章——它授予“空中执行任务时表现英勇和成绩优秀的军人”。

在一大群男人之中,在一大群美国人和英国人之中,丁洁琼显得突出。总统把勋章缓带挂在女科学家美丽的脖颈上之后,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下个月,联合国即将正式成立。真高兴,美国和中国都是创始会员国。”

一九四五年六月,五十一个国家在圣弗兰西斯科签署了《联合国宪章》。“下个月”即十月二十四日举行联合国成立大会。

“我跟您一样高兴。”女教授微笑颔首。

“哦,知道吗?”杜鲁门接着说,“在雅尔塔会议上,‘三巨头’讨论未来的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常任理事国时,斯大林元帅主张由苏美英三国组成,而罗斯福总统则主张由美苏英中四国组成……”

“是吗?”

“斯大林,其实还有丘吉尔,为什么反对中国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理由不言自明。”杜鲁门专注地望着女教授,“但罗斯福总统在回国后谈起过他坚持让中国担任常任理事国的理由。我至今背得出他的话。他斩钉截铁地告诉斯大林:不错,中国至今仍很贫穷落后,但是中国对即将到来的二战胜利做出了重大的牺牲和贡献,中国在不久的将来必将强大起来,在未来的世界上举足轻重。”

“我钦佩罗斯福总统的远见。”女科学家说。

“结果呢,你知道,”说到这里,杜鲁门莞尔一笑,“斯大林,其实还有丘吉尔,无论是被说服还是被压服吧,反正是服了,接受了美国的主张。”

总统说完,踏着红地毯向麦克风走去。他即席发表讲话,志得意满,语调高昂:“战争结束了,人类胜利了,公理和正义胜利了!之所以能获得这种伟大的胜利,是因为有六十多万忠诚的美国人和英国人积极参与和支持了‘曼哈顿工程’。”

“总统有两点失误。”奥姆轻声说,“一、不是六十多万人,而是五十三万九千人;二、‘积极参与和支持’的不止是美国和英国人,还有中国人——一分钟之前他还在跟你对话呢,怎么就忘了。”

丁洁琼笑了。她抿着嘴唇摇头。意思是:别打岔,听总统讲话。

“对广岛和长崎实施的轰炸虽然造成了空前规模的死亡和破坏,但此举避免了美国、英国和日本的更惨重损失,避免了亚洲各国的更惨重损失——因此,我们应该断言:它功莫大焉!”杜鲁门接着说,“物理学、化学和工业已经发展到足够的水平,世界上某个地方肯定会在二十世纪中叶充分开发原子能技术——我作为美国总统可以负责任地说:这个地方绝不会是和平时期的美国。因为其所需费用和所遇困难将会很大,而成功机会将会很小。所以,首先发展者肯定会是一个穷兵黩武、独裁专制的国家,它的图谋是借此统治全世界——毫无疑问,如果让它成功了,人类社会将倒退回奴隶时代。”

“你听政治家的术语:‘穷兵黩武、独裁专制的国家’。”奥姆又轻声说,“你知道指哪个国家吗,琼?”

“……”琼一时反应不过来。

“苏联。”奥姆自问自答。

“苏联不是美国的盟国吗?”丁洁琼愣了。

“……”奥姆瞥瞥琼。现在轮到他无话可说了。

早餐会之后,是兼作茶话会和座谈会的记者招待会。总统和大家一起啜饮红茶和咖啡,品尝水果、巧克力和各式点心。因为是在树林里,还可以吸烟。熟人间握手,拍肩膀,打招呼,谈笑风生。如果与记者之间有重要或风趣的问答,也可以把大家吸引过去。农夫出身的杜鲁门,喜欢把事情安排得像春天的郊野般轻松自在和丰富多彩。现在,他朝十英尺开外的佩里将军点点头:“亚伦,听说你刚到欧洲走了一圈?”

“是这样的,总统先生。”佩里起身。

“请坐,请坐。”总统一面将两手往下压,一面又问,“这次欧洲之行的使命是什么?”

“执行第七十一号指令。”

“哦,哦。”杜鲁门显然知道什么是“第七十一号指令”,“还顺利吗?”

“很顺利,非常顺利。”

“那好,那就好。”总统神情愉快,“亚伦,在欧洲有什么有趣的见闻吗?”

“有趣的见闻很多,从哪儿说起呢?”佩里回忆着,“对了,我见到了哈恩。”

“哈恩,”杜鲁门兴味盎然,“发现了核裂变却没能造出原子弹的那个哈恩?”

“是的。”

“那批德国科学家好像都被转移到了英国。”

“对,我是在英国哈尔农庄见到了他们的,包括哈恩。”佩里说,八月六日当晚,一个负责看守的英国军官就把对广岛实施原子弹爆炸的后果告诉了被关押的德国科学家们。哈恩因此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吃惊地喊道:“死了十万人?天哪,太可怕了!”

“德国人毕竟还有‘负罪感’。”杜鲁门耸耸肩,“换上日本人,兴高采烈还来不及呢。”

“别他妈的大惊小怪了,好不好?”据说,当时那位英国军官撇撇嘴:“我宁肯死掉成千上万的日本人,也不愿死一个我们自己的小伙子!”

总统大笑:“这就叫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奥姆听着,轻声道:“琼,你知道这番话的来历吗?”

丁洁琼摇头。

“一九四〇年五月德国进攻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时,戈林告诉希特勒,第一轮进攻就炸死几千荷兰人。”奥姆解释,“希特勒的回答是:‘我宁肯死掉成千上万的荷兰人,也不愿死一个我们自己的小伙子!’”

“原来如此……”女科学家喃喃道。

“还有,”总统的赞赏使佩里的劲头更足了,“我在德国见到了戈林。”

“在监狱见到他的?”杜鲁门仍然笑吟吟的。

“是的。我还审讯了他。此前,他已经听说了对广岛长崎的轰炸后果。”

“他,戈林,反应怎样?”

“他居然冷冷一笑……”

“嗬?”不仅是杜鲁门,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佩里吸引过来了。

“他嘲讽道:‘伟大的成就!但是我不愿跟它发生任何关系。’”

杜鲁门轻蹙眉头:“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的,你只愿意跟达豪和奥斯威辛发生关系。”

“戈林怎么回答的?”

“他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有人带头鼓掌。很快,鼓掌的人越来越多。

“我说,亚伦,应该晋升你为中将。”总统一跷大拇指,昂首看着大家,“好吧,请允许我说几句话。一个多月来,对广岛长崎实施的原子弹轰炸成了争论的焦点,而且显然还得争论下去,争论许多年,甚至是许多世代。但对我而言,对今天和今后世界上一切神志清醒的人而言,没什么可争论的,事情就像一加一等于二般简单。昨天还有一位记者问:总统先生,通过七月十六日在阿拉摩斯的成功试验,您已经明白无误地知道了原子弹的可怕威力。所以,您当初一定为原子弹的投掷而辗转反侧,苦苦思虑,伤透了脑筋——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知道我是怎样回答的吗?”客人们都不说话。草地上鸦雀无声。

“我说,”杜鲁门伸出右手,轻弹了一下中指,“不,我的决策过程,就像这样。”总统略作停顿,笑了笑,接着说,“也应该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