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有人找。”一位助手走过来,轻声说。

“谁?”苏冠兰的声音也很轻。

“说是从北平来,有急事。”

苏冠兰一抬头,这才发现窗外大雪纷飞。他读大学时决定终身从事药物学研究,读研究生时又选定微量分析为专业方向。一段时间以来,他的实验一直在微量和痕量水平上进行,离不开柯尔曼天平、埃米希天平、滤过棒、滤过烧杯和“细线”等精密设备,略有震动就会影响实验效果,乃至大家都习惯了轻声细语,连说话声都压得低低的。

苏冠兰蹑手蹑脚走出实验室,在更衣室换掉白罩衫和软拖鞋,拂了拂后掠的长发,穿过走廊,进了会客室。

会客室中坐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中等身材,肤色较深,方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穿深灰色西服,一件呢大衣和一只鼓鼓的黑色皮包搁在身边沙发上。他起身伸出右手:“苏先生吧?”接着递上极普通的白色名片,上面只竖印着三个楷体字:赵久真。

“久仰久仰,”苏冠兰说。

“久仰?我们是第一次会面。”

“我早就拜读过您在哥廷根大学时的地磁学论文——我当时想,中国可能从此不再是个贫矿国家。”苏冠兰沏了两杯茶,“博士从北平来?”

“不,从美国加州。”

“啊?”苏冠兰像触了电似的。他愣了两秒钟,赶快拉开会客室的门往外瞅瞅;将门重新闭好甚至上闩之后,他才回到沙发上,上身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博士。

“苏先生,我带来了丁小姐对你的问候。”赵久真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

苏冠兰脸色发白,呼吸急促,额上汗津津的。他过了十几秒钟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道:“请问,丁小姐——”

“你该叫‘琼姐’吧?”

“哦哦,是的,是的!”苏冠兰使劲点头,“琼姐她,她,她……”

“她很好!”赵久真笑笑,“半年前,我和洁琼从上海同船赴美国。凌云竹教授托我沿途照顾她。让洁琼在加州安顿好之后,我本来很快要回中国,不料西海岸一些地方出现地震前兆,加州政府邀请我参加考察,帮着出出主意。我因此延长了逗留时间,不然,会提前几个月来你这儿的。”

“哦,这个这个,咳,谢谢,谢谢!”苏冠兰仍然有些手足失措。他想了一阵,低声说:“您稍微等一等。”他到实验室交代了一下工作,拎上提包,到更衣室取了大衣、围巾和帽子,回到会客室招招手:“赵先生,咱们走!”

苏冠兰把赵久真领到自己的住处。他当上“校长特别助理”之后,仍住芝兰圃乙舍原来的屋子里。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地下的积雪足有半尺厚。苏冠兰拨开煤炉的炉门,屋里迅速暖和起来。赵久真掸去身上的雪花,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你原来不是有个伙伴,叫朱尔同吗?”

“他被开除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呢!”

“你现在还受监视吗?”

“如果他们知道大洋彼岸来人来信,恐怕是不会放过的。”

“所以我不说从美国来,而说从北平来嘛。”

苏冠兰把水壶放上煤炉,轻叹一声,眼巴巴地望着客人:“赵先生,琼姐——”

“别急,先谈谈你的近况。”

“我天天泡在实验室里。‘校长特别助理’是虚衔,领薪水的。”

“薪金够用吗?”

“够的,跟教授差不多。”

“令尊不怕你买了船票跑出国去?”

“跑不掉的。外交部和美英使领馆都听他的。”

“日常生活怎么样?”

“日常生活?您都看见了:卧室,实验室,哦,还有图书馆,饭厅。”

“叶小姐呢?”

“叶玉菡吗?毕业后到北平去了,听说在协和。”苏冠兰说着又眼巴巴地望着赵久真,“先生,琼姐——”

“格陵兰”号邮轮从上海启航,历时二十天,经横滨、夏威夷抵旧金山。上岸后,赵久真和丁洁琼乘火车到洛杉矶,再乘长途汽车到帕萨迪纳。美国的铁路和公路交通都非常方便。

丁洁琼带着三个箱子。其中一个藤箱里装着十几个捆扎得整整齐齐的牛皮纸包,还有一个纱布裹着的小包,小包中全是“草根”。在整个航程中,她经常小心翼翼地拾掇、清理那些草根,通风,喷水,保持湿润。

“这是什么植物?”赵久真问。

“兰草,也叫兰花。”

“兰草,兰花,美国有吗?”

“反正它们在分类学上属于‘中国兰科兰属’。”

兰花一般用分株法繁殖,结合换盆进行,春季开花的秋季换盆,秋季开花的春季换盆。兰根为假鳞茎,取出后须经过冲洗、阴晾、剪切和涂药等一系列精细处理……

“现在已是秋季,所以我带的是春季开花的几种兰。”丁洁琼说:“金大农学院有园艺系,我从那里学到不少种关于兰花的学问。凌老师家那些盆兰和小花园里的兰草,都是我栽种的。我带去美国的这十几棵兰,都是从那里分出来的。”

中国从唐代开始栽培兰花。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兰被视为高洁、典雅的象征,地位在松、竹、梅之上:“竹有节而无花,梅有花而无叶,松有叶而无香,惟兰独并有之”,因称“四君子”。孔子自鲁返卫,见空谷幽兰,喟叹曰“兰当为王者”,“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后人因称兰为“王者香”,或“国香”,或“香祖”,或“天下第一香”……

“嗬,还有这么多讲究呢!”博士讶然,“你怎么如此喜爱兰花?”

“您忘了?”丁洁琼莞尔一笑,“我的爱人、恋人、情人,名叫苏冠兰。”

“啊!”博士一拍脑门子,“不过,航程这么远,到美国后还能活着吗?”

“相信我的爱能够感动上苍!”姑娘指指那十几个扎得紧紧的、沉甸甸的牛皮纸包,“这是五年来冠兰给我的全部信件,一共四百二十七封呢,还有几十张照片。”

……

苏冠兰听着,泪流满面。

“当时,我听着都心里发热!”赵久真轻叹一声,“咳,换个话题吧”

赵久真把丁洁琼领到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院长弗雷格博士的办公室里。

弗雷格是物理学家,五十岁出头,又高又瘦,沉默寡言,生就一副冷漠、僵硬的面孔。当年在哥廷根大学,赵久真是他的学生。弗雷格的额头习惯于略微前倾,这就使他必须两眼上翻才能看见别人,也就使得他的两只褐色眸子显得突出而犀利。现在,他离开写字台,在一张沙发中落座,同时指指另外两张沙发,发出一个音节:“唔!”又指指对面墙上一口挂钟:“说吧。十五分钟。”

——在弗雷格的字典里,这是“谈话限于十五分钟”的意思。说着,他用那样的两只眸子瞥了一眼丁洁琼,目光像是带了电似的,使姑娘哆嗦了一下。

“丁小姐是凌云竹教授的学生,”赵久真介绍道,“毕业于中国南京金陵大学物理系,刚被录取为贵院研究生。专业方向原子核物理学。”

“知道。”弗雷格颔首,仍然面无表情,“她是破格录取的。”

“太感谢了!”赵久真说,“考试那几天适逢丁小姐病得很厉害……”

“这不关我们的事。”弗雷格耸耸肩,“破格录取,是因为有人推荐了她。你知道,我们这里像西点军校,权威人物的推荐是管用的。”

赵久真望着弗雷格,感到错愕。

“你当然知道苏凤麒博士。他给我们写了信。一般自费留学必须有两位名教授联名推荐,公费留学则纯粹看考绩——但苏博士是个例外,有他一封推荐信就够了,还可以按公费生录取。”弗雷格起身,从写字台抽屉里取出一个很大很厚的信封,扬了扬:“喏,是托外交信使带来美国的,不然,肯定会误事。里面装着丁小姐大学五年的全部考绩和学士学位证书——加州理工学院有不少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很好,现在又有了舞蹈家。”弗雷格转向丁洁琼,“顺便问问,小姐,你怎么结识苏博士的?”

“我不认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他。”

“哦,是吗?”弗雷格显然感到意外。他瞅瞅对面墙上的挂钟,“我还想提一个问题:你将来想做什么?”

“做教授呀……”

“不,”弗雷格拖长声调,口气含蓄,但很坚定,“你不能做教授。”

“为什么?”丁洁琼紧张起来。

“你可以在实验室工作,从事研究,等等,但不能上讲坛。”

“博士,丁小姐懂好几国语言呢!”赵久真急忙帮腔,“刚才您也许已经听出来了,她的美式英语说得简直比美国人还好。”

“是的,”姑娘鼓足勇气自我辩护,“我的口才也,也不错的。”

“对不起,那就更不行了。”弗雷格说着,起身送客。

两人无可奈何,告辞出来。但是,赵久真在校园里走着,想着,竟渐渐笑了起来。

“您还笑!”丁洁琼愁容满面,“凌先生也曾建议我将来从事实验物理而别弄理论物理,但他并不像弗雷格这样……”

“弗雷格怎么样?”

“认为我没有出息呗!”

“什么实验物理理论物理,弗雷格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博士打量了一下姑娘,“记得吗,洁琼,我在船上说过,你很漂亮,非常漂亮!”

“这有什么相干?”

“古希腊有过一位容貌异常美丽而口才也非常好的女教授玛尔蕾斯。因为当时的大学生都是男子,玛尔蕾斯又太漂亮,乃至她讲课时男生们老是想入非非,引起骚乱……”

“有这种事?”丁洁琼睁大眼睛。

“法官只得裁定禁止玛尔蕾斯上讲坛,除非她戴上面纱。”姑娘的表情像听天方夜谭似的。

“弗雷格是说,你也应该戴上面纱。”

“瞧您说到哪儿去了!”丁洁琼脸红了。

苏冠兰笑了,简直有点骄傲:“是的,琼姐确实非常漂亮。”

“你也很帅!”赵久真打量了一下年轻人,掏出一封信,“喏,洁琼捎给你的。上帝保佑,我算是当面亲手将信送到了。”

信没封口。信封上用紫色墨水横写着优美流畅的汉字,一看就知道出自琼姐的手笔。苏冠兰心慌意乱:“我现在可以看么?”

“不仅可以,而且必须!”赵久真笑道,“不然,我怎么复命呢。”

“复命?”

“洁琼等着回音呢。”

苏冠兰取出厚厚的、折叠得很精致的信瓤,掂在手里打量、琢磨了一下,会心似的一笑。他想起了朱尔同当年那些“学问”,知道这种折叠信纸的方式叫“热吻式”。

冠兰,我亲爱的弟弟:

时间消逝得多快啊!一转眼,我来到大洋彼岸已近半年。加利福尼亚面积辽阔,历来是美国人口最多和经济最发达的州,也是华人最多的州;它位于美国西海岸,濒临太平洋,常年阳光灿烂。但最近气候反常,来自北太平洋寒流的湿空气和翻越科迪勒拉山脉的干冷气流相撞,竟使帕萨迪纳飘起了雪花!有点像我在南京每年冬季见到的那种雪花,湿冷,细碎,容易融化,但它仍然使大地变得一片银白。很多人都觉得新鲜,兴奋不已,特别是孩子们。我也非常高兴!我由此产生一种吉祥的预感,即这封信一定能顺利送达你手中,咱俩从此将恢复联系。看着玻璃窗外飘舞的雪花,我在想:你在哪里呢?你所在的地方也在下雪吗?中国人爱说“瑞雪兆丰年”,如果你那里也在下雪,乃至大雪纷飞,那就预示着我们的爱情必然丰收……

读到这里,苏冠兰举目瞅瞅窗外,可不,雪花落得越来越大,漫天飞舞!他会心地笑了笑。赵久真知道这个年轻人才二十四岁,但惊讶地发现他的眼角已有浅细的鱼尾纹,双鬓也掺进丝丝银发……

像从来那样,丁洁琼的信有一半左右的篇幅是用外文书写的,多用英文德文,偶然穿插几个拉丁文单词——她早就说过,她觉得这样在抒发感情时更加自在,更加淋漓酣畅;但她不用法文——尽管这是她非常喜爱的一种文字,因为她知道冠兰法文不好。她的信很长,谈到很多事情。她谈到她从北平失望而归,大病一场并因此考试失败,却在中美庚款会考中意外地被录取;谈到太平洋上的二十天航程和赵先生对她的关心呵护;谈到西海岸、加利福尼亚、帕萨迪纳和加州理工学院的美好;谈到面容刻板而实际上不乏幽默的弗雷格博士;谈到当获知是苏凤麒的亲笔推荐信才使她得以被破格录取时的震惊和惶惑……

真的,我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你在来信中多次说到你父亲有一双可怕的、有力的、无形而又无所不在的巨手——我早就体会了它们的“可怕”,现在,我又体会到了它们的“有力”和它们的“无形而又无所不在”;同时,还觉得它们不可思议。苏老先生敌视我们的爱情,敌视我个人,但是,为什么又要帮助我呢?

我的专业原子核物理学,近几年发展很快,突出的成就是从宇宙线中找到了正电子,种种迹象表明还有很多重大发现即将接踵而至;加州理工学院新建了一座专门探测和研究来自宇宙空间的粒子的实验室,核物理学一个新分支——“粒子物理学”刚在我们这里诞生。我就在这个实验室,已经开始潜心研究改进计数器和电离室,加强对相关数学工具和计算技术的掌握与运用。我对前途充满信心。我的导师、实验室主任罗曼·奥姆霍斯博士被公认为美国最优秀的青年物理学家之一。有意思的是,第一次见到奥姆霍斯时,他还不知道我将是他的研究生,竟然很认真地问我“有十六岁了吗”?中国人,特别是中国女人,往往比同龄的白种人显得年轻很多。我告诉他,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我说在中国,这个年龄的女人很多都早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他紧接着问:“那么,你呢?”我说我还没有结婚。他赶快说他也没有结婚,“理由”是美国人崇尚晚婚;另外,晚婚适于核物理这个职业。因为这种研究要经常接触辐射,对身体机能,特别是对男性生育机能和孕妇体内的胎儿有害……你看,他想到哪儿去了!他又劝我说,别像迈特纳那样终身不嫁。我说,迈特纳还在世,怎么就知道她将终身不嫁呢?奥姆摇头说:她都五十六岁了,希特勒又把德国弄成那样,她还会结婚吗?

捎带说说,奥姆——对了,我经常简称他“奥姆”——“罗曼”是他的名,“奥姆霍斯”是他的姓,这个姓氏起源于英格兰一个古老的望族;我不仅把他姓名的全称省略了,还把“先生”、“博士”、“教授”、“主任”等等尊称和头衔统统省略了。我问可以这样称呼他吗?他说:当然可以,完全可以,只要是我叫他,叫什么他都高兴!

“奥姆霍斯博士……奥姆霍斯……奥姆……”苏冠兰轻声叨念着,半闭上眼睛:“赵先生,您见过奥姆霍斯博士吗?”

“见过呀!”

“他怎么样?”

“他很有才能,非常好,很可爱……”

“哦哦,那太好了!”

真是奇迹!我带来的十二棵兰根,居然都栽活了。这得感谢当初金大农学院园艺师们的指教。

在中国,从小寒到谷雨有八个节气二十四候,每候都有一种花卉绽蕾开放。“花信风”,就是每种花开时节吹来的风。我给你写这封信时,正值大寒至立春之间;这个时节的花信,恰是兰花。这里的冬季本来不冷,我的室内更是温暖如春,加之我精心养护,从国内带来的四棵墨兰和四棵春兰先绽蕾了!天气更暖后,还有四棵蕙兰将接着开花。即使花期都过去了,兰草那高洁、典雅的身彩仍将天天伴随着我,就像你时时在我的身边——总之,我觉得这是幸运和幸福的好兆头!

如果中国的“兰文化”有朝一日风靡美国,我也许应该算作头号功臣;如果赵先生将这封信送到了你手中,那就意味着人世间最美好、最奇异的一种“花信风”吹越重洋,将我永远不会消退的爱意送入了你的心扉……

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么,冠兰弟弟?当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感觉是你就在我面前,近在咫尺,甚至相互拥抱着,耳鬓厮磨,你就这样倾听着我的诉说!我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思念你,怀恋你。我之所以在学业上发奋上进,是希冀有朝一日聚首之际,配得上你!我毫不怀疑,你我一定能踏平人生大海中的惊涛骇浪,重新聚首并相互拥有!一旦那个幸福时刻降临,我会怎样呢?也许我会哭,会笑,会兴奋得手足失措,会死死地拽住你,不许你再离开一步!我已经为漫无际涯的离别受够了痛苦,流够了眼泪……

不要以为我还是一个天真少女,在抒发自己的稚气和热情。不,我已经完全是个成人了,将成为硕士、博士和教授,可能还将成为院士和科学大师——即使那样,又怎么样?即使那样,我也要说:我在你面前只是个女人,一个属于你并且只属于你的女人!

苏冠兰紧闭上发烫的眼睛,内心深处感到羞愧:刚才还对“奥姆霍斯博士”产生了疑惑呢!琼姐若是知道了,会多么委屈啊,还会藐视他的……

他使劲止住泪水,睁开眼睛,看完信的末尾——

为什么半年多来你毫无音讯?我有过几十种、几百种猜测。如果是由于老头子们捣鬼,那不算什么,我们一定能挺过去:不管怎样,未来属于我们,而不属于他们。我一定要找到你,而且也一定能找到你!

如果……万一是由于你不在人世了,我将终身不婚!我愿意相信神的存在,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企望在另一个世界与你重聚……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变了心,不再爱我了——那么你就不必回信了。你口头告知赵先生一下,他会尽快转达给我的。而如果不是这种情况,那么,你一定要立即动手给我写信,要亲自写,马上写!哪怕只写一两句话,只写‘我爱你’三个字也是好的,也会使你的琼姐成为世界上最欢乐的人——不,成为幸福女神!

苏冠兰拿着信纸的手在发抖。他又一次紧闭两眼,但泪水仍然夺眶而出。

“我要告辞了,苏先生。”赵久真博士戴上帽子,拿着皮包和大衣起身。

苏冠兰这才想起还有一位客人!他睁开眼,可是,糟糕,泪眼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谁给洁琼写信呢,”赵久真面带微笑,“你,还是我?”

“我写!我,我……”苏冠兰也站起来,结结巴巴,“走,一起走,咱们下馆子,喝点!”

“雪还在下,又起风了……”赵久真抬头望望窗外。

“这是‘花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