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立军喘息了几口,拿着铁刷子的手下踱步过来,幸灾乐祸地瞅了瞅李立军,然后将铁刷子置到他的肩膀头,紧接着就是向下用力地一划!被热水烫过的皮肤已变得像纸一般薄,再加上那带着倒刺的铁刷子,李立军胳膊上的皮肉顿时像被撕碎的纸片一样飞散开来!

半个小时以后,许从良终于明白了蔡圣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千叮咛、万嘱咐,这个共党分子非常狡猾,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可到头来还是坏在了你们这群草包身上!”金荣桂声色俱厉地训斥着蔡圣孟,然后用余光瞟了一眼坐在自己办公椅上的小林觉,口气稍微缓和一些,哼道,“也幸好你们反应得快,及时将那个叫李立军的共党要犯擒获,要是他逃了或者死了,那我们的损失就更大了。”

金荣桂确实很生气,如果小林觉不在场,他的巴掌早就扇到了蔡圣孟的脸上。但小林觉在场,他就必须把气忍下来,而且还要想方设法为部下开脱。作为老大,关键时刻必须要罩着手下,否则丢脸的是自己,这个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蔡圣孟垂着头听完金荣桂的训斥,刚想开口申辩两句,忽然听到小林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于是急忙把嘴闭上,与此同时冷汗迭出,他不知道小林觉会带来松泽园治对自己的什么“宣判”。

小林觉咳嗽两声后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半眯着眼睛缓缓扫视着面前这五个人。不论是金荣桂,还是“白菜叶”三人,都被盯得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只有许从良不但不紧张,反而有种兴奋的感觉。

他倒不是因为蔡圣孟倒霉而幸灾乐祸,而是因为他猜测,自己就要被提拔了。

和“白菜叶”三人一起站在金荣桂的办公室里密谋,是许从良不曾想过的事情,至少在他看来,还得过一阵子自己才可能有这等待遇。毕竟“白菜叶”三人是厅长的心腹,机密的事情肯定是最贴心的人才能知晓。现在,小林觉把自己也叫进了办公室,这说明日本人,对“白菜叶”的组合已经不满,开始安插自己中意的人了。

他正琢磨着,小林觉的声音已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共党要犯既然被抓捕归案,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突击审问,得到更多的信息!现在我传达松泽将军的指示:叶勇负责四号仓库守卫任务取消,白受天全力突击审讯李立军。此外,松泽将军命令警察厅成立一个特别行动队,专门负责调查反满抗日分子,队长由许从良担任,工作就从这次审讯李立军开始。至于蔡科长——”小林觉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蔡科长身兼二职,工作量太大反而不利于集中精力,你接替许从良完成日本商会晚宴的安保工作以后只负责司法科的工作就好,收捐科暂时由白受天科长一并负责。”

说完,小林觉再也不看众人,径直向门口走去,不过临出门之前阴阴地甩下一句话:“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在关东军发生,咱们大家就该在军事法庭见面了。不过松泽将军宽厚待人,替你们把责任揽过去了。只是希望你们记住,你们不是在给警察厅办差,也不是给满洲国办差,而是在为大日本帝国服务,在为天皇陛下尽忠!这句话松泽将军只说了一遍,我也只传达一次,剩下的意思你们应该明白!”

金荣桂几人听得汗流浃背,忙唯唯地恭送小林觉离开。蔡圣孟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正往外走,忽然衣襟被人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许从良正对自己挤眉弄眼,于是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等前面几人稍远一些,蔡圣孟小声问。

“日本商会晚宴的事儿你是怎么打算的?”

蔡圣孟自然明白许从良指的是什么,叹了一口气说:“还能怎么样,只能是暂时罢手了。你没看老兄我正走背运吗?要是弄死那个日本商人,即便日本人查不出原因,也肯定得找我的碴。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许从良微微一笑,摇头道:“蔡大哥,这么收手不等于前功尽弃吗?小弟倒有一条以退为进的计策……”说完,他凑近蔡圣孟,飞快地耳语了几句。

蔡圣孟一边听,脸色也阴晴变化不定,等到许从良说完,他直勾勾地瞅了许从良几秒钟,才说:“你才是咱们警察厅的小诸葛啊!”

许从良笑着告辞而去,虽然现在蔡圣孟被削了收捐科科长的官职,正处在落魄失意的时候,但许从良清楚,此刻绝对不能落井下石,也不能不闻不问,只有帮着蔡圣孟渡过这道难关,才能协力对抗白受天。

刚才小林觉宣布命令的同时,许从良一直用余光瞄着白受天。当小林觉说到蔡圣孟的收捐科划归白受天负责时,许从良注意到,白受天虽是脸上不露声色,但右手的大拇指却掐了一下食指,显然是在控制着心中的喜悦。

这也难怪,“白菜叶”之中最有实权的自然是白受天,他管辖着警察厅的两大命门:机要室和特务科。但最肥的却是蔡圣孟的收捐科,全哈尔滨市大大小小的商铺所缴纳的税款都经过蔡圣孟之手,每天拿着钢笔在各种报表上写上几笔,就能飞来一笔笔横财。如今,这个肥缺划归了自己,任白受天怎么有城府,也无法做到心静如水了,更何况这还意味着在日本人的眼里,白受天显然从“白菜叶”三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副厅长的最佳人选了。

对于这些,许从良不用费太多心思就能想明白,他也相信,金荣桂和“白菜叶”也肯定明白,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日本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松泽园治对警察厅的事务可以随便摆布,但维持一个和谐的局面不是很好吗?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现在却没时间琢磨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去审讯室,白受天是个软硬兼施的家伙,李立军如果扛不住一旦叛变,那许从良自己的小命就危在旦夕了。

还没走到审讯室的门口,许从良就听见了李立军义愤填膺的怒吼声,“要杀要剐由你们,不过不管怎么样,你们都休想从我嘴里得到有用的东西!”

许从良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到目前为止,李立军的骨头还很硬,可一旦“享受”了大刑,他还能这样坚定吗?

他疾步走近审讯室,只见李立军被五花大绑在靠墙的审讯架上,各种刑具罗列两旁,白受天的几个手下正用清水洗刷着一个带着密密麻麻小倒刺的铁刷子,而在审讯室中间则支起了一个铁锅,铁锅里的水正慢慢翻滚着,腾起的热气将审讯室变得如蒸笼一般。

许从良倏地冒汗了,不过不是热的,而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这个小刷子可不简单,是白受天苦心琢磨出来的一种刑具,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残酷无比。正这时,白受天已满脸堆笑地站了起来:“许署长,哦,应该称做许队长了,快请入座,我正等着你呢。怎么样,咱们现在就正式开始审讯?”

许从良忙迎过去,笑道:“白科长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奉命来陪审,大主意还得您来拿呵。”

说完,他瞅了瞅被绑在刑架上的李立军,冷笑道:“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强硬,真是令人佩服!但要是我就不这么强硬,你或许还等着你的同伙来救你,但我要告诉你,即便你这个白日梦能成真,你也得挺过这些刑具才行。所以,我还是劝你招了,别遭这份罪了!”

白受天闻听,不由得心中讥笑,心道:许从良还是嫩啊,对这个死硬的共产党说这些话有什么用?他当然想不出来,许从良正在向李立军传达着自己的意思,那就是——你一定要挺过严刑拷打,我们一定会想法救你出去!

许从良说的同时,细细看着李立军的表情。果然,李立军听到那句话以后,眉头微微挑了一下,紧跟着哈哈笑道:“难为你这个狗汉奸还为我想得这么周到,我告诉你,我既然被你们抓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你们那些刑具该用就用,它们能打烂我的皮肉,却撬不开我的嘴!”

许从良心里一喜,李立军这句话也把自己的心意传达了出来。有了这句话,他暂时放下了点心。白受天则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地说:“李先生,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看来你们共产党都喜欢这一套路数,上次孙魁就是这样,吃尽了苦头才幡然悔悟,你说这又何苦呢?”

李立军斜了白受天一眼,鄙夷地说:“那你就试试吧。”说罢,他朗声大笑:“我已经把情报传达出去了,你们想利用这个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可惜这如意算盘落空了!我已经完成了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死又何惧?真正倒霉的是你们才对!”

见多说无益,白受天冲手下狠狠地一挥手,一个手下走到烧着水的大锅前,舀了一盆滚烫的开水,转头问白受天:“科长,先从哪里刷?”

“他不是枪法准吗?那就先刷刷他的右胳膊。”白受天说完,掏出两个棉花球塞进了耳朵里,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可不喜欢听到即将到来的嘶喊声。

手下得令,转过身冲李立军嘿嘿笑道:“你不是骨头硬吗?那就让你尝尝这个滋味!”

话音刚落,一盆冒着浓浓热气的开水便哗的一声泼到了李立军的右臂上!

“啊——”随着咬断钢牙的一声嘶吼,豆大的汗珠布满了李立军的脸,而更瘆人的则是他的右臂,瞬间已变得通红一片,似乎浑身的血液全都涌到了这条胳膊上。

许从良心里叹了口气,因为这并不算什么残忍,更变态的刑罚还在后面!

等李立军喘息了几口,拿着铁刷子的手下踱步过来,幸灾乐祸地瞅了瞅李立军,然后将铁刷子置到他的肩膀头,紧接着就是向下用力地一划!被热水烫过的皮肤已变得像纸一般薄,再加上那带着倒刺的铁刷子,李立军胳膊上的皮肉顿时像被撕碎的纸片一样飞散开来!

“啊!”李立军只痛苦地喊了一声,便头一歪,晕了过去。声音虽然消失,但血却没有停止,顺着血肉模糊的胳膊滴滴答答流淌下来。

白受天这才慢条斯理地踱过去,拿过一盆冷水将李立军泼醒,啧啧叹道:“这铁刷子你知道叫什么吗?叫肉刷,就是一下一下地刷掉你身上的皮肉,直到露出白骨!李先生够得上是铁汉,不过你要再这么熬下去,你这条胳膊可就是废了。”

李立军忍着剧痛,喘息了几口,猛地啐出一口唾沫,骂道:“老子的骨头硬着呢,不像你那么软,成天就知道给你的日本主子磕头作揖!”

白受天不气反笑,掏出手绢一边擦着脸一边嘿嘿笑道:“那好,那我就看看你的骨头到底硬到何时!”

当白受天在审讯室里对李立军严刑拷打的时候,在金荣桂的办公室里,他正安抚着蔡圣孟。

“不要太难受,所谓否极泰来嘛。更何况在我心里,最信任的还是你。只要你好好干,机会还有的是。”金荣桂这话倒也不是虚言,一个终日为他捞钱的人怎能不是最信任的呢?虽然蔡圣孟的能力不如白受天,也更加贪婪,但是有一个优点是白受天没有的,那就是蔡圣孟没有野心,这是金荣桂把财政大权交给他的最主要的原因。

听着金荣桂的劝慰,蔡圣孟感激涕零,只是仍有些愤愤不平。“日本人真是翻脸不认人,功劳看不见,犯了丁点儿错便把人往死里整!”

金荣桂拍着蔡圣孟的肩膀安慰道:“圣孟啊,不要意气用事。刚才那句话私下里和我说说可以,但出了这门可要把嘴管住啊!在这片膏药旗下,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说话的。”说到这儿,他嘿嘿一笑,“当然还可以用来吹喇叭。”

蔡圣孟离开后,金荣桂的笑容也慢慢消失。对于松泽园治的这番举措,他心里明镜似的,虽然表面上是针对蔡圣孟,但实际上是给他金荣桂看的,这让他既无奈又含恨。一想到自己今后的处境,金荣桂不禁愁上心头。

警察厅的一干人等都各怀心事,或多或少都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而在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本部,松泽园治则心情舒畅地凭窗眺望着美景。

小林觉恭敬地站在松泽身后,他刚刚从警察厅回来,虽然对金荣桂等人一顿训斥之后心情舒畅了一些,但他仍觉得没有解气。但看着松泽园治悠然自得的样子,他不禁纳闷,小声问道:“将军,对于金荣桂之流,我们的手段是不是太柔和了?”

“以你的打算呢?”松泽园治淡淡地问。

“既然蔡圣孟把事情搞砸了,那就拿他开刀,送上军事法庭或者撤职查办!”小林觉答。

“目的是什么?”松泽又问。

“自然是杀一儆百。”

“但杀得越多,给我们效力的人就越少。蔡圣孟虽然出了差错,但对我们的忠心还是有的。更何况,对他们柔和一些,不见得就收不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松泽微笑着说。

小林觉皱起眉头,一时间没明白上司的意图。

松泽笑道:“对于金荣桂和‘白菜叶’这些人,不能让他们太安逸了,时不时地要给他们一点刺激,他们才能更卖力。比如这次,我把收捐科的肥缺给了白受天,却没有把蔡圣孟的职权全部削掉,这等于把他们都逼到了险境,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才会激发出能量。”

小林觉思忖片刻,明白了一些。“蔡圣孟为了重新站起来,肯定要加倍效命;白受天为了保住这个肥缺,也肯定格外卖力;至于金荣桂,眼瞅着白受天风头正劲,俨然成了警察厅的二把手,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建功立业。只是,您一下子把白受天提拔起来,他会不会得意忘形呢?”

“小林觉君,你没注意到我还提拔了许从良吗?”

“但……这和白受天有什么关系呢?”小林觉对此百思不解。

松泽园治阴险地笑了笑,得意地说:“新设立的这个特别行动队是专门为遏制反满抗日活动而设立的,白受天的特务科也有一部分工作重心在这上面,我的意图就是让他们两人的工作重叠,这样白受天和许从良为了压倒对方,就会争先恐后地抓捕反满抗日分子。”

小林觉这才恍然大悟,正准备奉承松泽园治几句,松泽的脸色却忽地由晴转阴,深深叹道:“只可惜我们原计划在共党发动暴动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是李立军被抓获前已经将消息传给同伙,共党分子势必取消了这次行动,只能等待下次机会再将他们剿灭了!”

小林觉忙开解道:“但不管怎么说,这次也是粉碎了共产党的阴谋,相比宪兵队的小打小闹,将军这次着实给岛本正一上了一课!也杀了他的嚣张气焰!”

提到宪兵队,松泽园治叹了一口气:“如果宪兵队是由吉村秀藏负责该有多好,那我就可以把这些重要犯人交给他处理了。现在不得已,只有让警察厅这些人来审讯,真不知道能不能有好消息传来。”

松泽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但并不是因为白受天的无能,而是李立军的坚韧。

在警察厅的审讯室,经过了两个小时的酷刑和威逼利诱之后,李立军的浑身已是血迹斑斑,惨白的面颊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停地抽搐着,而整条右臂已经变成了一根“血棍”,一丝一毫的皮肤都已看不见,就如同活脱脱地被剥了一层皮!唯一不变的是李立军剑眉下的双目,它们仍然透着坚定、仇恨的目光。

许从良的心疼痛无比,但又放回了肚子里,因为白受天刚刚无奈地合上卷宗,挥手示意手下将李立军拖下去。不过白受天也没有太失望的表情,笑里藏刀地和许从良打了个招呼后匆匆离去。

许从良知道他去哪里,一定是金荣桂的办公室。也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汇报审讯进展情况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向金厅长表忠心。收捐科这个肥得流油的部门是金荣桂敛财的大本营,虽然日本人把这个要职给了他,但县官不如现管,白受天必须打理好和金荣桂的关系。虽然他是金荣桂最得力的干将,但干将不等于管家,干将需要能力,管家则需要忠心,白受天必须要把自己的忠心展现给金荣桂,哪怕只是暂时的。

许从良顾不了想白受天的事情,出了警察厅的大门,他直奔金盛园酒楼,他现在迫切地要见到林丹和林森,商量李立军被捕一事。

一迈进金盛园酒楼的大门,许从良就被林丹招呼上了二楼。许从良有点奇怪,因为林丹虽然神色焦虑,但焦虑之中还透着几分兴奋。李立军被捕的事情肯定早已传到林丹的耳朵里,焦虑是自然的,但那种兴奋之情是怎么回事呢?

许从良狐疑地跟随林丹走进了一个包间,一走进去就忙道:“李立军被抓了,这事你们知道吧?”

林丹点了点头,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许从良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然后问:“现在看来,李立军打死也不会招供,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们得赶紧想个办法才是。”

林丹默默地应了一声,却忽然转开了话题:“对了,叶勇那边有什么动静?”

许从良纳闷,这共产党怎么不关心同志的安危,反而问这不相干的事情?他疑惑地瞅着林丹,答道:“叶勇负责四号仓库保卫的任务被取消了,看来是小日本改了主意,仍然用他们的人来把守。”

林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又说回正题:“许署长,依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出李立军呢?”

在来的路上,许从良已经把这个问题想了三百六十遍,可任凭他脑筋如何灵动,也是一筹莫展。许从良的表情林丹瞅在眼里,诚挚地说:“许署长,你一向足智多谋,这件事拜托你多费心思,否则李立军肯定是死路一条。我这就给你拿些钱,你先帮着上下打点一下,至少先让李立军少受点折磨,缺多少你随时来我这里拿。”

钱是许从良最喜欢的东西,不过此时他却全无喜悦之心,他不满地说:“你们是怎么搞的?我明明已经告诉你们,特务正在盯着李立军,可你们却还出了岔子!早跑了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还至于现在花钱托人?”

林丹的脸上浮现出一股难以捉摸的神情,犹豫片刻后说:“这其中有一些原因,暂时还不方便告诉你。”

“我也懒得听!”许从良冷冷地打断了林丹的解释,“你们都不在乎自己人的安危,我还在乎什么?你扪心自问,我许从良哪件事没帮你们?但这件事我是束手无策了,你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打开了,金盛园的老板林森迈步走了进来。

“许署长莫要生气,这事情确实有些隐情,咱们换个屋子细说可好?”

见林森亲自出面,许从良也不好再驳面子,跟着林森和林丹走进了另一间屋子。打开门之后许从良就呆住了——里面还坐着刘闯和另外两个没见过的男人。

一见他进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刘闯更是抢步上前。“大哥,你来了。正好有事要找你商量呢。”

“难道你们要劫狱救李立军不成?”许从良笑问。他心道:男人聚在一起,除了喝酒肯定就是商量大事。现在的大事肯定就是李立军被抓一事,突然冒出两个人,而且还要找我商量,十有八九就是要劫狱。

不料,这次他却猜错了。

林森笑着摇摇头,然后示意林丹出去盯梢。等屋里只剩他们五个男人的时候,林森真诚地说:“许署长,从帮我们搞到药品到李立军这件事情,你都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而且虽然你已经知道我共产党的身份,却仍然帮我们做这些事情,足以看出你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今天在这里,我和我的朋友郑重地向你道一声谢!”

许从良心道:双方一直心照不宣地交往,但今天林森却主动挑明了身份,显然是把自己已看成了值得信赖的人,而且这之后恐怕还有更大的事情要说。于是笑道:“林老板客气了,虽然我不懂你们的主义,但却知道你们是卖力打鬼子的,只凭这一点就不容我不帮你们,否则我还算中国人吗?”

林森紧紧握住了许从良的双手,压低声音说:“许署长,关于李立军的事情,我们不是刻意对你隐瞒,而是打算过几天再告诉你,因为这关系到一项秘密的计划,而李立军就是为了这项计划,而故意暴露身份被捕的。”

“故意被捕?”许从良吃惊地问。

“是的!”林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明天有一列火车将经过五常,车上押解的是在沈阳一带被捕的游击队员,准备送往一个集中营,而我们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谋划着劫持这列火车,救出这些抗日志士。本来计划很完美,但是因为孙魁叛变,敌人已经洞悉了我们的意图,他们一直没有抓捕李立军,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等我们行动的时候把我们一网打尽。当我们得到你传递的消息以后,本打算让李立军撤离,并且中止这项行动,但是立军却提出了一个——”说到这里,林森的声音沉重起来,眼中也隐隐显出泪光,“立军提出了一个舍生取义的计划:他故意被捕,向鬼子传达了一个假信号,我们已经知道计划被泄,肯定要中止行动。如此一来,松泽肯定会放松警戒,我们再打个突然袭击,救出我们的同志!”

许从良明白了,但却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瞠目结舌地瞅着众人,喃喃道:“他这么做是必死无疑啊!”

林森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但用立军的话来说‘用我这一条命换几百个同志的性命,还有什么不值呢!’”

许从良惊呆了,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忽然间涌遍全身。在他的心中,命是最要紧的,哪怕是打鬼子也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行。所以,当马半仙拔枪自尽的一瞬间,他就已经佩服得不得了。但和李立军的壮举比起来,又差了何止一个层次?马半仙是走投无路才舍身就义,而李立军明明有生的机会,而且是理所应当撤离,却偏偏选了一条绝路,这是什么样的人?

刘闯一直默默地听着,此时激昂地说:“大哥,以前我虽然佩服共产党,那只是因为他们打鬼子。但现在,我是像敬重关二爷那样敬重他们,拼了命打鬼子这谁都能做到,但拿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我刘闯从今以后是铁心跟共产党走了!”

刘闯的潜台词许从良自然明白,他冲林森双手一抱拳:“林先生,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李兄弟的事情就交到我的身上,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我都会尽我所有的能力把他救出来!”

许从良虽然信誓旦旦地应了下来,但心里却更沉重了。不知道李立军被捕的真实情况以前,许从良虽有救他的心,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救不成也没太多的心理负担。但是现在却不同,许从良俨然已把李立军看成最亲切、最敬佩的人,如果救不出来,光那份自责就让他受不了了。

不过,一想到主审的人是白受天,许从良的心头就压了一块重石,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下手极狠,搞不好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解救的办法,李立军就被白受天折磨得半死不活了。

在回警察厅的路上,许从良始终琢磨着这个问题,也把希望寄托在蔡圣孟的身上,如果蔡圣孟依自己出的计策行事,或许能缓解一下目前的局面,至少也给营救李立军腾出一点时间。

如许从良所愿,在马迭尔宾馆,蔡圣孟正按照他献的计策行事。依样画瓢,蔡圣孟也把马迭尔宾馆的服务生都招集起来,依次叫进自己的房间。不过和许从良那次不同,蔡圣孟则把目的“完完全全”地告诉了马迭尔宾馆的王经理。

“要是晚宴出问题,肯定出在内部,就比如说你们的这些员工,很有可能携带武器或者毒品。所以,我要细致调查每一个人!”想着蔡圣孟说的话,王海涛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员工,生怕这句话成为现实。焦虑的等待中,先后有十个服务员走出了蔡圣孟的房间,看着第十一个名叫张立柱的服务员走进去,王海涛掏出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心道:“还有两个就完了,但愿什么事也没有,我就能安心筹备晚宴了。”

蔡圣孟的兴奋心情却达到了顶点,看着张立柱进来,他挥手示意把门关严,然后说:“你把钢笔拿过来,我再检查一下。”

张立柱忙递过去,口中道:“蔡科长,您放心好了,一点破绽都不会有的。”

蔡圣孟把钢笔放在一旁,轻轻摇了摇头:“任何事情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给你带来一把枪,万一事发突然,你也能用得着。”说罢,他掏出一支手枪递给张立柱。

张立柱欣喜地接过来,正要道谢,忽听蔡圣孟又道:“对了,还有一样东西我要送给你。”

“太谢谢蔡科长了!”张立柱美滋滋地抬起头,却猛然惊呆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的前胸!

“蔡科长……你这是?”

他刚开口,蔡圣孟就狞笑着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震响过后,张立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之后便一命呜呼了。

蔡圣孟吹了吹枪口冒出的轻烟,扯着脖子冲外面喊道:“快来人!”

王经理早听到了枪声,顿时吓得如筛糠一般,听到蔡圣孟在里面喊,这才哆哆嗦嗦地蹭了进去,一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双腿间一热,竟把尿都吓了出来。蔡圣孟冷冷地白了一眼,枪口冲他身上晃了晃。“王经理,这人的钢笔里有毒药,被我发现了还要开枪!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和他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连串的问话把王经理吓得大脑一片空白,除了一个劲地摇着双手就是双腿哆嗦不止,蔡圣孟见状,知道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冲闻声跑进来的手下喝令道:“你们两个跟我把他带回警察厅,其余的人再把宾馆彻底搜查一遍!”

当蔡圣孟兴致勃勃地往警察厅赶的时候,许从良正痛苦万分地在审讯室里煎熬着。

就在许从良回来的路上,滚烫的热水和铁刷子已经将李立军的左臂变得和右臂一样,成了一根血乎乎的肉棍。

白受天依旧一脸阴笑地注视着李立军,这副神情让许从良愈发觉得心寒,虽说李立军到目前为止只是胳膊受了刑,但这伤势丝毫不亚于全身受伤。且不说血流了多少,单说两条胳膊上的皮肤被剥掉就等于丢了半条性命了。眼瞅着李立军的左臂也要受刑,许从良虽知道恐怕劝不动白受天,也决意要试一试,即便是耽搁些时间也是好的。

想到这儿,许从良干咳一声,冲白受天笑道:“白科长,这个共党骨头硬得很,莫不如我们换个方式,用些攻心之策?”

白受天淡淡一笑:“法子倒不错,不过现在用还早了一些,人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才最渴望生命,那个时候才是他最脆弱的一刻,到时再用攻心之策才会事半功倍。许队长觉得呢?”

许从良心里暗骂,这白受天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可这话却把自己的意见封得严严实实。他一时间也琢磨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只好点了点头。白受天见状,也不再多说,冲手下一挥手,紧接着就是“哗”的一声,一盆滚烫的开水猛泼到李立军的大腿上,顿时惨叫声和四散的热汽一起在审讯室中蔓延起来!

一股热汽也涌到许从良面前,让他的眼眶立时湿润,他紧紧咬了咬牙齿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正这时,审讯室的门忽然开了,一个警员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向白受天禀报:“白科长,厅长叫你过去一趟。”

白受天皱了皱眉头,招手让警员过来,小声问:“出了什么事?”

警员趴在白受天耳旁嘀咕了几句,白受天立刻站了起来,眼珠一转,对许从良说:“许队长,厅长那边找我有重要公干,这里先交给你了。”

“好,那我就先替白科长审着。”许从良连连应承。等白受天离开以后,许从良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刚才他在旁瞧得真切,警员耳语的时候,白受天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许从良料想一定是蔡圣孟那边大功告成,戳到白受天的软肋了。

“许队长,可以动刑了吗?”打手的问话打断了许从良的沉思,他一翻白眼,“动什么刑?这么重要的犯人得等白科长回来才能审讯,先把他押回去吧!”

听完蔡圣孟的汇报,金荣桂挥手示意他下去,随即心底便升起了一团火,火苗虽不大,却四处乱窜,弄得五脏六腑都火烧火燎地难受。作为一个在官场混了半辈子的人来说,金荣桂敏感地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说道。

把毒药放进钢笔水里,谋杀参加晚宴的日本商人,杀人之后把钢笔扔掉、换一个钢笔佩戴上去,任谁也找不出破绽,真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如果不是蔡圣孟及时发现了这个细节,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但问题是,以一个服务员的脑子肯定想不出这么精妙的计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但这个主谋是谁呢?可是张立柱已死,现在是死无对证,只能靠分析了。

金荣桂思来想去,忽然间想起了蔡圣孟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幸好早发现了,要不然晚宴一出事,日本人更饶不了我!”

想着蔡圣孟说这句话时如释重负的样子,金荣桂倏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杀日本商人机会有的是,为什么偏偏选在晚宴的时候下手?难道主谋的意图并不是杀日本人,而是搅乱晚宴,抑或是让蔡圣孟罪上加罪?蔡圣孟刚刚犯了错,要是再出事,焉有活路?

思忖到这里,金荣桂的眼前已经亮了大半,如果蔡圣孟出了事,最得利的那个人就是嫌疑最大的!叶勇只是一介莽夫,心机没那么多,更何况他和蔡圣孟没有利害冲突;许从良自顾不暇,也不可能;只有白受天,如果借这个机会把蔡圣孟置于死地,他更是春风得意了!而且,建议把晚宴设在马迭尔宾馆的是白受天,和宾馆经理相熟的也是白受天!

他正琢磨着,敲门声响了起来。清脆而又短促,如同白受天的人一样谨慎精干。金荣桂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平静地说:“进来吧。”随即他摊开一叠公文,装模作样地批改起来。作为领导,是绝对不能让下属看到他不平静的一面的,哪怕这个下属是自己的心腹。

等白受天走进办公室,金荣桂拿着笔在公文上又添了几笔,才煞有介事地说:“这是新制订的工商业治理的条款,你拿过去传阅一下。”说完这句,他才漫不经心地说:“刚才蔡科长在马迭尔宾馆抓获了一名反满抗日分子,这人以服务员的身份准备在晚宴上谋杀日本人,幸好被蔡科长发现了,现在正在宾馆审讯。如果那边没有突破,你就得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接替圣孟去审讯。”

白受天刚才已听心腹言道:“蔡圣孟在马迭尔宾馆抓了一个反满抗日分子,据说还开了枪,但生死不明。而且还把宾馆的王经理给抓了,刚刚到厅长那里邀功。”此时听金荣桂这么说,心中顿时疑惑:蔡圣孟得到这个立功受奖的机会,怎么会拱手送给我?而且王海涛和我熟悉,按规矩我也该避嫌啊!

一想到王海涛,白受天顿时明白了金荣桂的意图。

“他分明是怀疑这事情和我有关,在试探我的反应,如果我急切地应承下来,岂不显示我心虚?”想罢,他冲金荣桂谦恭地笑道:“厅长,蔡科长刚刚在日本人那里受了处分,这是个挽回声望的好机会,我就不参加审讯了吧,何况以蔡科长的能力,我相信一定能查得水落石出的。”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金荣桂的反应,果然金荣桂微微点了点头。他于是接着说:“还有,厅长,我觉得一个小小的服务员不会有那么大的能耐,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详细盘查一下马迭尔宾馆的王海涛,或许能有线索也未可知?”

这一席话有些出乎金荣桂的意料,他一时间竟也难以判断白受天到底是不是主使,思忖片刻后笑道:“你说得不错,这件事情先由蔡科长去办好了。不过——”他话题一转,“受天,你现在担任着三个要职,一定要协调好各方面的关系呵!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你应该明白,低调一些对你没坏处。做事情更要小心谨慎,就像现在审讯李立军,看起来是个机会,但同时也是一颗炸弹,火候你一定要把握好了啊。”

白受天谦恭地退出厅长办公室,向审讯室走的路上,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他倒不担心马迭尔宾馆的事情,自己和王海涛肯定和那件事情没有牵连,就让蔡圣孟审问好了,王海涛虽然胆小怕事,但总归在哈尔滨商界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料想蔡圣孟也不敢用上逼供的招数,他担心的倒是审讯李立军的事情。

白受天明白,马迭尔宾馆这件突发的事件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金荣桂刚才那番话更是软中带硬、旁敲侧击,显然怀疑自己和那件事有牵连,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审讯李立军出了差错,后果可是不妙。而那个李立军却死硬到底,拒不开口,这样下去肯定让自己威风扫地。他越想,步伐越慢,几乎不想再去审问了,直到走到审讯室门口,听到里面许从良的声音时,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既然松泽让许从良陪审,我莫不如把审讯的事儿交给他,李立军招供的话,自然有我这个主审的功劳;如果审不出结果,就把失职的责任扣到许从良的头上!

想罢,他快步走进了审讯室,心里窃笑着,但脸上显出一副凝重的神情。

“白科长回来了。”许从良忙起身相迎,看着白受天的表情,问道,“出什么事了?”

白受天叹了口气:“唉,厅长刚又给我派了个任务,我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有些忙不过来了。许队长,审讯的事情你就多费点心如何?”

许从良一直心急如焚地等着这个消息,此时终于盼到了,自是爽快地应承下来。白受天见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也是暗自得意,虚情假意地交代了几句以后匆匆离开这个他认为的“是非之地”。

待白受天走远,许从良咳嗽了一声,瞪起小眼睛吩咐道:“把卫生科的刘大夫找来,让他给李立军看伤,再让伙食科做点好吃的,也给他送去。”

手下一愣,纳闷地问:“许队长,不审讯了?”

许从良白眼一翻:“这你们就不懂了,硬的不行,得适当来点软的。再者说一天到头地审,咱们也都吃不消了。今晚上我做东,去金盛园喝上一顿!”

闻听不但能歇息一天,还能混顿酒喝,几个手下自是乐得合不拢嘴,屁颠屁颠地按许从良的吩咐忙去了。许从良则急忙去了李立军的牢房,刚才他已想出了一条计策,张罗手下去金盛园喝酒的目的就是顺便和林森商量一番,但现在他首先要给李立军吃个定心丸。

李立军正躺在满是灰尘和血污的草垫子上呻吟不止,迷迷糊糊中见许从良进来,眼睛顿时一亮。他瞅瞅外面,见没人跟进来,急忙小声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许从良微笑着摇摇手,示意没出意外,然后装模作样地喝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我可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审讯由我负责,我可不像白科长那么好心肠!”

大声说完这几句,趁李立军呻吟的工夫,他急忙小声说:“老李,这两天我负责这里,你就安心养伤,我们正在想法子救你出去!”

刚交代完毕,许从良已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他伸头一看,卫生科的刘大夫正背着药箱赶过来。他又冲李立军重重地点了下头,一步三摇地走了出去,冲刘大夫说:“老刘啊,好好给里面这个家伙看伤,他要是死了,老子再也不找你喝酒了!”

和林森、林丹商量好了解救李立军的计划以后,许从良就安心待在警察厅里“审问”李立军。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十五号,随着天色慢慢变暗,许从良的心情也开始忐忑起来。等到下了班,和酸猴子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漫天大雪又飞舞起来,许从良看得又是一阵阵心烦意乱,嘴里也不禁嘀咕起来:“游击队才百八十号人马,能不能打过小鬼子啊?弄不好又是十几条、几十条性命撂那儿了……”

酸猴子怔怔地看着许从良,过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大哥,你好像变了。”

“我变了?哪里变了?”许从良奇怪地问。

“换作以前,你根本不会关心这件事,虽说他们是打鬼子,可是和咱们没关系啊,你顶多就是瞅个热闹而已,哪里还会为他们担惊受怕?”

许从良翻着小眼睛琢磨片刻,确实像酸猴子说的那样,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已把林森这帮共产党人看成了如刘闯一样的朋友,下意识中就把他们的生死安危挂在了心上。他嘿嘿一笑:“猴子,不是我变了,是你才发现我的优点。我是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这些共产党虽然有时候傻得让我直迷糊,但做出的事却不由咱们不挑大拇指!这样的好汉要是死了能不可惜吗?”

酸猴子笑道:“但这些人里面,你最关心的其实是林丹吧?”

许从良白了酸猴子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难道我许从良只关心女人?林丹那边肯定不会出什么事,再者说那个小娘子机灵得很,没啥可担心的。”话刚说完,他就愣住了,几秒钟过后他一拍大腿,拽着酸猴子就往外走。

“怎么了大哥?你总得让我把饭吃完吧?”

“再吃就来不及了!”说话的当口,许从良已冲上了街道,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把他冻得一阵哆嗦,但他的心里更冷,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而那人现在肯定处在无比危险的境地之中。

深夜的东北风很鬼,它并不是呼呼地刮向人的脸,也不是疯狂地冲击着穿在身上的棉袄、皮帽,而是像喝醉的剑客手里耍的剑一样,漫无目的地刺来刺去。可能你身边几米之内还一点寒风也没有,但一眨眼的工夫,嗖嗖的冷风便从斜刺进身体了。

不论你怎么活动,也不管你穿得多厚,只要有丁点的空隙,这股贼风便会蹿进来,然后飞速钻进你所有的汗毛孔,再顺着血管游走全身,一直将人的体温全部带走才肯罢休。

活动尚且如此,如果在雪地里趴上个把钟头,那滋味更是常人忍耐不了的。不过,在铁道线周围,林森正带着七十多个游击队员忍耐着这种痛苦,虽然一个个都冻得嘴唇煞白、手脚麻木,但每个人眼睛里那激昂的神情却未消减半分。

林森看了眼手表,距离列车经过只剩十几分钟了,鬼子的最后一班巡逻哨也已经走过去几分钟,按照事先的侦查,鬼子的巡逻哨不会再来了。他揉揉已开始僵硬的手,冲左右慢慢挥了挥,吩咐道:“大家都活动活动手脚,检查枪支,别到时候胳膊腿不听使唤。”

命令飞快地传下去,紧接着雪地之中想起一片轻微的活动声,七十多个汉子做着最后的准备,只等那趟押解着战俘的列车到来的一刻。

几乎与此同时,在哈尔滨城内,呼延小秋也正检查着爆炸装备。不过,在四号仓库的后门附近,浓浓夜幕下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至于她的手下,已经被安排到四号仓库的其他几处埋伏,只等时间一到便奉命杀出。呼延小秋独守后门并不是托大,只是她的身份没几个人知晓,即便是如此危险的任务,也只能单独行动。不过,想到负责看守四号仓库的只是叶勇的警察厅杂牌军,呼延小秋就放心不少,枪声一起,叶勇的手下肯定会被吸引到其他地点,而且自己的手下都枪法精湛,收拾叶勇的杂牌军绰绰有余。到那时自己再杀进去,更是减轻了一大半的压力和风险,只要潜到预定地点,将定时炸弹放好,就万事大吉了!

现在,呼延小秋等待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共产党的枪声在五常能如期打响,虽然身处哈尔滨听不到枪声、看不到火光,但一旦那边有动静,哈尔滨城内的日本军队和宪兵队一定火速增援,呼延小秋焦急地等待着城内响起日本军车的飞驰声。

心急如焚地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以后,寂寥的夜空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像是一把利剑突然把天空刺破了一个角,紧接着十数辆军车咆哮着蹿上街头,向城外疾驰而去。

呼延小秋兴奋地一攥拳,然后掏出信号枪对准天空扣动了扳机,当信号弹夹着橘红色的光彩慢慢滑落的时候,从四号仓库的三个角已经传出了密集的枪声。呼延小秋拿出黑布将脸蒙上,迅速掏出手枪,悄悄潜行到后门旁,只等着枪声都集中到其余地点时再杀将进去!

但几分钟过后,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呼延小秋的大脑,因为枪声始终都集中在四号仓库的几个入口处,并没有向里面推进。这大出她的意料,按照她的计划,此时自己的人应该杀进大门,枪声应该在四号仓库里面响起才是,怎么依旧回荡在仓库外围?

虽然隐隐觉得不妙,但也不能再等了,枪声已经响了几分钟,松泽的援兵马上就会赶到,再不杀进去就一点机会也没了。想到这儿,呼延小秋杏眼一瞪,甩出两个手榴弹后提枪冲了进去!

按照许从良提供的情报,后门右侧有两个叶勇的手下,枪法还算不错,呼延小秋一冲进去就急忙闪身到一棵大树后面,手中的枪也迅速瞄向后门右侧,但刚刚看到两个晃动的人影,还没容她扣动扳机,对面的子弹就呼啸而来。

啪啪啪啪!子弹密集地击在呼延小秋隐身的大树上,虽没打中她的身体,却激出她一身冷汗。她怎么也没料到叶勇的手下反应竟是如此快,而且枪法比她想象的好了不止一倍!

但眼下也顾不得多想,呼延小秋抬手回了两枪,随即一个侧滚翻向后门左侧滚去,她知道那里没有叶勇安排的哨位,可以勉强立足一战。但她身形刚刚站定,就从余光里看见几个哨卫向她这边举起了枪!呼延小秋大惊,顾不得瞄准,急忙扣动扳机,一秒钟之内便将这匣子弹全部射了出去!也仗着这一通乱枪,稍微延缓了一下对方的进攻,趁这短暂的一两秒,呼延小秋双足一点地,又是纵身一跃,翻滚到了墙角隐蔽所在。

但刚刚换上一个弹匣,还没容她多喘一口气,枪声夹杂着喊叫和咒骂声扑面而来,一听到叽里哇啦的喊叫声,呼延小秋的心顿时凉了,这些哨位哪里是叶勇手下的中国警察,分明都是受过特殊培训的日本鬼子!

“死许从良!等再见到你,老娘剥了你的皮!”呼延小秋第一个念头就是被许从良给出卖了,狠狠地骂了一句后掏出定时炸弹,这颗炸弹的威力足以将仓库掀个底朝天,但眼下没法用到仓库上了,只能用它来保命要紧。

说时迟那时快,呼延小秋迅速调改了引爆时间,还击几枪以后用尽力气将炸弹向对面枪声所在扔过去!

“轰隆!”爆炸声震耳欲聋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片红光冲天,浓烟翻滚之间,呼延小秋挥枪向外杀出,但刚刚奔出后门,子弹便疯也似的追了上来,在耳边呼啸而过,呼延小秋正暗自庆幸,大腿忽地一麻,随即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呼延小秋挣扎着爬起,忍着热辣辣的疼痛踉跄着向前奔去,只是越跑越觉得大腿使不上劲,而身后的呐喊声也越来越近!呼延小秋心里长叹一声:难道我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在五常,林森端着一挺歪把子机关枪正向负隅顽抗的十几个鬼子喷射着愤怒的子弹。

十几分钟前,当押解战俘的列车经过埋伏地点的时候,林森一拉导火索,埋在铁轨下面的炸弹准确地在车头驶过的一瞬间轰然炸响。浓烟弥漫之时,一挺重机关枪、三挺歪把子轻机关枪加上其余的步枪、手枪以及手榴弹一齐向列车开火。这次突袭,林森几乎将五常游击队的全部枪支弹药都派上了用场,丝毫不吝惜弹药,目的就是用最猛烈的进攻迅速结束战斗,因为鬼子的援兵一旦到来,凭他们这百八十号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负责押运的虽然有一个小队的士兵,但骤然遇到这狂风暴雨般的子弹,也是乱成一团,没等布好迎击阵形,就已经有一半的鬼子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林森这边,虽然也牺牲了七八名战士,十多个人挂了彩,但仗着熟悉地形和抢占了先机,依旧把剩余的鬼子压制得抬不起头,几挺消耗子弹甚巨的机关枪自始至终就没有停歇过,突突地喷着火舌,手榴弹更是此起彼伏地在鬼子的阵营中爆炸,鬼哭狼嚎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却越来越弱,短短十几分钟过后,战场上就只剩下浓烟和火光,哀号和枪弹声已全然消失。

“这仗打得真他妈的过瘾!很久也没这么刺激过了!”五常游击队的队长兴高采烈地对林森说。

“这话说得没错,我这杆枪这次可开了荤,十八发子弹撂倒十二个鬼子!”刘闯拎着许从良送给他的那把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得意地大笑不止。

林森只是淡淡地笑笑,随即就恢复了冷静,对游击队队长说道:“鬼子的援兵马上就会到,你们赶紧带着同志们撤离。记住,这些天鬼子一定会在附近展开大规模的搜索,你们的任务就是隐蔽,千万不要和鬼子有正面交锋。二百多个同志的性命都要靠你们来保护,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游击队队长笑道:“这句话你提醒了好多次了,就放一百个心吧!你这些日子给我们游击队积攒下来的粮食和药品足够我们游击队和这二百多位同志过这个冬天了。只是立军的事儿还请林同志想想办法。”

林森笑道:“这句话你也问了好多次了,放心吧,哈尔滨的同志们现在也已经开始行动了!”说罢,他带着刘闯和游击队挥手告别,冒着大雪返回哈尔滨。

听到四号仓库方向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许从良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两天来,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如何解救李立军这件事上,竟把呼延小秋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其实这倒也不怪他,毕竟他不知道呼延小秋要去炸四号仓库,只是刚才这几件事一串连起来,许从良立刻就明白过来——呼延小秋利用松泽在五常设伏,四号仓库空虚的机会准备大搞一场,可是却不知道眼下事情出了变故,叶勇的杂牌军又被替换了回来!现在等着她的一定是关东军的精兵强将,这无异于去送死!

许从良一阵阵悔恨,一边向四号仓库的方向跑,一边抽出手枪,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虽然他不喜欢呼延小秋的嚣张做派,可她毕竟是在抗日、在杀鬼子,只凭这一点,许从良就要去救她。

距离四号仓库越来越近,喊杀声也越来越响,而且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竟似要把这里包围住一样。就当许从良又跑过一条街道的拐角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来人一袭黑色紧身衣,脚步踉跄着向这边奔来,虽然脸上蒙着黑布,但已经蓬松下来的长发表明这人就是呼延小秋!许从良刚要喊她的名字,眼睛余光里已看见拐角处已冒出两个日本兵,许从良顾不得喊叫,身形蹿动,一边向前猛扑过去,一边抬手开枪。身旁的酸猴子也急忙挥枪射击,几枪过后,追过来的两个日本兵应声倒地,许从良这才狂奔到呼延小秋身旁,顾不得多说,先一把把她拽到了一个胡同里面。

呼延小秋早已是筋疲力尽,再加上腿上的枪伤,被拽到胡同里就一屁股瘫到地上,喘息了好几口才看清救自己的竟然是许从良!而这一眼过后,似乎浑身的气力又都涌到了腿上,她腾地站了起来,抬手就往许从良的脸上打去!

许从良从把她拽到胡同里,就提防着报复,看呼延小秋猛地站起来,早就有了防备,顺势一抬手就把呼延小秋的手腕抓住,口中嘿嘿笑道:“怎么,连救命恩人也要打?”

呼延小秋本就伤后无力,被许从良这么一抓更是气力尽失,张口正要骂,许从良早已哼了一声:“行啦,捡条命就偷着乐吧!这事可怨不得我情报不准,你要怪就怪松泽那个老色棍又临时换了驻防,你在他身边都被蒙在鼓里,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句话把呼延小秋的气消了大半,但她再想到自己带来的一干手下肯定是凶多吉少,顿时悲愤交加,气得酥胸颤动却说不出话来。正这时,警笛声已渐渐逼近,酸猴子急道:“大哥,怎么办?”

许从良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偷偷往外打量,忽见一辆摩托车正呼啸着驶过,车上坐的正是吉村秀藏,他顿时有了主意。

许从良把呼延小秋的手又使劲攥了攥,低声道:“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着,要不然我一枪崩了你,省得被你牵连!”

说完,他拉着酸猴子大步走了出去,一出小巷口就挥舞着手中的枪大声呵斥着:“酸猴子,守住巷口,别让逃犯从这里跑了!”

他这一喊,前方的摩托车猛地刹住,吉村回头喝道:“是什么人?”

许从良忙抢上前,装作大喜过望的样子:“吉村队长,是我,许从良,刚听到爆炸声就急忙赶过来了!”

见是许从良,吉村把手枪塞了回去,急切地问:“四号仓库出了点问题,以后再说吧。你看没看到有什么人跑过去?”

许从良摇了摇头,随后“啪”地一个立正。“吉村队长,有什么任务需要我去做?”

许从良的本事吉村是知道的,见许从良主动请缨,自然欢喜,忙说道:“我正要去四号仓库查看具体情况,你赶紧搜索一下这几条街道,发现可疑人员立即逮捕!”

换作别人,早已经得令而去了,但许从良却没走,他瞅了瞅吉村的摩托车,伸出了手。“吉村队长,你到了四号仓库肯定还有摩托车开,我凭着两条腿可不容易抓到逃犯。”

吉村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把钥匙扔给许从良,疾步向四号仓库跑去。

等吉村转过弯,许从良急忙开动了摩托车,奔到小巷口,酸猴子早已把呼延小秋扶了过来。许从良让酸猴子开车,自己则把呼延小秋抱在怀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呼延小秋刚想挣扎,早被许从良按住,口中训斥道:“在我怀里趴会儿你还委屈啊?”说完,他一拍呼延小秋的肩膀,转头喝道:“开车!去你家!”

酸猴子一愣,马上明白过来,驾车直奔从何大牙那儿弄到手的房子。一路上虽遇到几伙关东军的士兵,但看着警察厅的人驾着宪兵队的摩托车,而且还耀武扬威地大声指挥着搜捕,竟也不敢多加盘问。酸猴子可是被惊出了一阵阵冷汗,心虚道:“大哥,也真有你的,竟敢管吉村要摩托车!”

许从良哈哈大笑:“这你就不懂了,我越是要这要那,吉村那小子就会认为我卖力给他办差,焉有不给之理?最主要的是,他知道我破案的手段高明,要是换了别人,他也不能给,我也不敢要啊!”

说话之间,酸猴子已把车开到目的地,许从良抱起呼延小秋,三步并作两步便往里奔,一边跑一边甩给酸猴子一句话:“快去木帮把大烟袋锅子接来!”

早在来的路上,被许从良压在身下的时候,呼延小秋就羞愧难当,此时被他抱着,更是又气又羞,只是中枪以后浑身无力,想挣扎也挣扎不动,只是心里不停咒骂:等我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许从良早把呼延小秋这番表情瞧在眼里,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哼道:“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冒着掉脑袋的罪救你,抱抱你、摸你两下怎么了?要不是你脸蛋长得漂亮,我还懒得摸呢!”说着,他已走到床边,两手在呼延小秋屁股上一托,把她放到了床上,没等呼延小秋说话,又已飞快地把裤腰带解了下来,三下五除二便把她的双手捆了起来。

“你要干吗?”呼延小秋忍着剧痛,羞愤地问。

“干吗?”许从良坏笑一声,把手伸到了呼延小秋的腰间,“就你这么个烈脾气,不把你捆起来,好事还能干得成吗?”

说完,许从良的手轻巧地一扣,便将她的腰带解开,随后手伸到大腿根往下一拽,已将呼延小秋的裤子脱了下来。呼延小秋羞愤交加,只“啊”了一声便气得昏厥过去。

许从良撇撇嘴,继续忙着自己的事,不大会儿工夫便把呼延小秋的棉裤也褪掉,将受伤的大腿暴露了出来。仔细瞧了几眼后,许从良松了一口气,虽然创口的血液还流个不停,但子弹并没有击中腿骨,而且子弹射穿了大腿,并没留在里面。

“还不错,要是瘸了可就白瞎这么白嫩的大腿了。”许从良心情一放松,淫心便起,摸了两把呼延小秋通红的脸蛋,又揉了几下她白嫩嫩的大腿,这才打来清水、取了几块白布给呼延小秋包扎起来。

当呼延小秋陷入昏迷之中时,另一个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满铁中心医院的大门。

“咱们什么时候行动?”一个扮作黄包车夫的手下问。

林丹看了下手表,不慌不忙地说:“不用着急,松泽惠子十点钟才下班,松泽派来接女儿的车九点五十才到。我们再等等,刚才四号仓库那边爆炸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肯定有伤员被送过来,你没看刚才有两辆救护车已经出发了吗?一会儿正好趁他们忙碌的时候下手。”

正说着,两辆救护车风驰电掣地驶回,紧接着担架被陆续抬了出来,果不出林丹所料,担架上都是满身是血的伤员。

林丹见状,微微一笑,命令道:“按事先的计划进行,一会儿把人接出来,你只管拉车快跑,如果有追兵我们几个在这里掩护!”

“黄包车夫”得令,拉着黄包车奔向满铁中心医院的大门,而一个身着日本军官制服的人见状,也心领神会地走进了医院大门,直奔外科办公室而去。松泽惠子此时刚刚处理完一个伤员,正脱下白大褂,换上外套准备往外走。忽然见到一个陌生的军官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松泽小姐,我叫板垣光夫,将军派我来接你。”来人用熟练的日语打着招呼。

松泽惠子纳闷地问:“平时不是你来接呀!”

来人压低声音说:“小姐,四号仓库和五常都出了点状况,将军把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我刚调过来不久,对那些业务不是很熟悉,所以将军派我来接小姐。”说完,他把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

松泽惠子接过来看了看,信以为真,和来人走出了医院大门。到了门口她才发现,门外停着的是一辆黄包车,一直用来接她的轿车却踪迹全无。

来人见状忙回禀道:“车也都被派出去了,小姐就委屈一下吧。”

松泽惠子虽有些狐疑,但见这个军官文质彬彬,又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戒备之心减消了大半,抬腿迈进了黄包车里。

远处,林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松泽惠子的一举一动,见黄包车已经奔驰起来,后面也没有异常的动静,这才松了一大口气。玉手一挥,带着其余人迅速离开了满铁中心医院。

蒙蒙眬眬之中呼延小秋觉得自己被放在了一个烟囱里面,四周弥漫着呛人的烟气,咳嗽两声以后,她缓缓睁开了双眼,但进入视线的却是一个谢了顶的光头!随着她一动弹,那个光头也抬了起来,一看之下,呼延小秋顿时花容失色!

一个长相猥琐的老头正龇着一口大黄牙瞅着她笑!呼延小秋“啊”的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向前推去,但手刚一动就被勒得生疼,她这才想起刚才被许从良那小子捆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