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公元1896年(清光绪二十二年)5月,李鸿章在克里姆林宫参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礼。同年9月8日,在沙俄政府的逼迫下,李鸿章与俄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中俄密约》,允许沙俄在中国东北修建中东铁路。

管粮背着布包,提着琵琶,拉着雪竹,拼命在山路上跑。雪竹实在跑不动了,管粮扶着她吃力地向前走。很多防营兵马队分成几路,向不同的方向追去。

雪竹背着琵琶,管粮脖子上吊着布包,背着雪竹,艰难地走着。雪竹说:管粮哥放下我吧,你太累了。管粮喘息着:不行,这里不安全,再走远些。

姚成带着一队兵追赶,他站住脚说:停!管粮怕追兵看见,决不敢走在路上,准在路边的林子里。都到林子里去,边搜边追!

管粮和雪竹来到长寒岭的山洞里,二人依偎着坐在柴草上休息。月光的清辉从洞口流泻进来,照在他们身上。管粮说:你看,当时我和周光宗就是在这儿点的篝火。可惜现在不能点,火光会引来追兵。你怎么发抖,冷吗?这长寒岭夏天也是很凉的。雪竹喃喃道:靠在你身边我很暖和,心暖了,身子就暖了。

远处有狼叫声。两人一脸疲惫。雪竹轻声说:管粮哥,我有点害怕。管粮按了按她的肩头:别怕,有我呢!

天亮了,他们在山林中赶路。管粮时而扶着雪竹,时而背着雪竹,穿林过涧,跋山涉水。一根树枝刮到雪竹的头上,那朵红绢花被挂到树枝桠上。

姚成带人搜寻追赶。王福恩看见树枝上有一朵红绢花。姚成仔细看红绢花:蒋雪竹的!快追!

姚成和王福恩领人拉成大横排,仔细向前搜着。管粮和雪竹躲在暗处,听到远处姚成和王福恩的喊声。管粮见不远处有条二三尺深的天然泻水沟,从坡顶弯曲地通到坡下,就说:你先藏起来,我去把他们引开。雪竹摇头:不,太危险了!管粮哥,我不和你分开,要死就死到一块儿!管粮说:别傻,咱得好好活着。我去引开他们,凭我的武功,一定能脱身。我引走他们以后,你就一直向南走。万一我被抓,你千万不要回来自投罗网,我总会想办法脱身,然后去撵你。你一直走过松花江,到傅家甸的管家烧锅找管缨,就在那儿等我。

管粮把布包和琵琶系在雪竹身上,他伏地拉着雪竹,慢慢向那道沟爬去。坡下追兵越来越近,人声越来越大。管粮小声说:顺着沟势躺在里面,我把追兵引开,你马上就跑,一刻也不要停留。

管粮把沟边草向下压压,遮住她的身子,而后反身向别处爬,他爬出一段距离,拱起身,猫着腰,迅疾向远处跑。姚成和王福恩发现,立即领防营兵追赶。管粮拐弯抹角、蹿蹦跳跃地躲着枪弹,边跑边回头看,见把追兵拉远了,就放慢脚步,见追兵近了,就加快速度。雪竹见追兵被引开,忙从沟里爬出,猫着腰,磕磕绊绊地跑进不远处的树林里。

姚成和王福恩率兵分开堵截,管粮被围住。他打倒追兵继续跑,兵勇围追堵截,管粮左臂受伤,终于被抓。姚成得意地说:你跑哇!哼!神仙难躲一溜烟!捆上他!你不是有功夫吗?本帮办还不是逮到了你?管粮故意拖延时间,轻蔑地说:帮办?你主子到底赏给你一根骨头啃了!

姚成羞恼:蒋雪竹呢?管粮冷笑戏谑:今天一大早,老子遇上俩猎户,骑他们的马走了。这阵子,已经在一二百里开外啦!王福恩说:姚帮办,怕是追不上了吧?姚成说:我明白了,凭你的功夫,完全可以逃掉。可你却东拐西绕,时快时慢,分明是想引开我们,蒋雪竹肯定没有跑远。王管带,快回去搜!管粮笑道:姚帮凶,别瞎忙啦,你就是长着狗鼻子,也找不到了!

姚成回来向周光宗禀报:大人,在下把管粮抓回来啦!他使调虎离山之计把我们引开,让雪竹趁着夜色逃跑了。周光宗叹口气:果然是条汉子,为义为情,置自己生死于不顾,我自叹弗如,没想到这对有情有义的人如此忠烈!

姚成说:大人,管粮怎么处置?依我看把他处死算了,省得让他搅得大人不得安宁。周光宗说:我倒是越来越敬佩管粮了。找一个隐蔽之处,先将他关押起来,容我想好了再说。

黑龙江将军接到京城李中堂大人急电要调管粮进京。将军问蜚克图:中堂大人怎么认识管粮呢?蜚克图说:那年在下和管粮运金到京城,管粮见过中堂大人,那次我生病了,没见到。将军说:你速到漠矿老金沟去一趟,把管粮找来,我先见见他。

蜚克图来到总局,周光宗和姚成打千:下官恭迎上差!不知协领大人到此,未能远迎,乞请恕罪!蜚克图一摆手:罢了罢了,怎么不见管粮管大人?周光宗心悸:协领大人鞍马劳顿,还是先请歇息用茶!

蜚克图说:北洋大臣李中堂电令黑龙江将军府,要召管粮进京。我这次来,就是受将军大人之命,接管粮到将军府。周光宗意外又害怕:请问大人,召管粮进京做什么?蜚克图一瞪眼:你不该问的不要问,请把管粮给我找来。

周光宗心虚:大人,管粮他……他犯了重罪!纵容弟弟管水盗取黄金,又秘密与山匪串通勾结,图谋杀害本官!蜚克图一愣:嗯?他人在哪里?周光宗说:抓捕时,他冲出重围跑了,已经逃离金沟,估计进了关东山深处。

蜚克图起了疑心:那么多兵丁围住他,还跑了?周光宗说:确实如此,大人你知道,他武艺高强。

蜚克图感觉周光宗说话闪烁其词,眼神不定,心中必定有鬼,就差人去矿上暗中查访,寻找管粮的下落。不久,探子禀报说,好几个人都说管粮就在金沟。

姚成得知蜚克图派人在矿上四处打探管粮的下落,就劝周光宗赶紧灭口。周光宗刚说同意,蜚克图来到办公室,他开门见山道:周大人,我已派人暗中打探清楚,那天管粮已被带回矿上,并没有逃脱,此事你作何解释?

周光宗说:看来大人是不信任我啦,若如此,大人可亲自去查,我奉陪。蜚克图说:好,就这么办!周光宗给姚成使一眼色,姚成心领神会。

蜚克图一行人来到大牢里视察,不见管粮。蜚克图等来到某地窨子,仍然没有管粮。蜚克图视察金沟,见远处姚成指挥四名矿丁回填碃眼,顿时起了疑心,转头对周光宗说:总办大人,废弃的碃眼从不回填,这是自古的规矩,他们在填土干什么?这里边是不是有些蹊跷啊?周光宗紧张:这……

蜚克图说:走,过去看看去。蜚克图等众人向碃眼走去。姚成在远处看到蜚克图等人向这边走来,悄悄溜掉。蜚克图来到井边问矿丁:为什么回填碃眼?里面有东西吗?矿丁害怕:没、没有!

蜚克图令小头目下去看看。小头目坐在箩筐里,慢慢顺下去。片刻,井下传来喊声:下面有人!转动的辘轳将紧绷的绳子提起,一个满身是土、蓬头垢面、看不清模样的人被绳子拦胸绑住,提了上来。

蜚克图上前撩开那人脸上的头发一看,竟然是管粮!蜚克图回头看看周光宗。周光宗一阵晕眩,有些站立不稳。

管粮回家,半躺在炕上左臂吊在胸前。蜚克图坐在管粮身边感慨:周光宗,一个堂堂的四品大员竟犯下如此低级之错,可见我大清这个染坊之大、之深、之积重难返。欺蒙上宪,贪骗剿款,盘剥矿丁,甚至夺妻逼婚,杀人灭口,真是可恶可恨至极!我要禀报将军,对这种人决不姑息养奸!你好好养伤吧,过两天我带你面见将军大人。拜见将军大人时,你好好说说漠矿总局的事,尤其是周光宗贪占的事。

管粮说:生产诸事,兄弟都可以向将军大人详禀。可周光宗贪占的事,我只是听说和怀疑,本想查清真相,抓到实据,可没等我行动,就被看押,落入枯井。如今尚无证据,怎好凭空而说?蜚克图说:我向将军汇报,你别管。见过将军后,你再好好养几天,之后我亲自带人送你进京。

雪竹脖子上吊着琵琶,胳膊挎着包,衣衫破烂,满脸憔悴,在深山老林里艰难地走着,实在走不动了,坐在山坡上歇脚,向四外寻看。不远的坡底就是弯曲的驿路。雪竹打开包,里面只有衣物,已无吃食。少顷,她强撑起身,忽然一阵晕眩,站立不稳,紧抱琵琶摔倒,顺坡滚下,滚落到驿路上,昏了过去。

两辆马车驶来,前面是辆轿车,后面是辆装着家用东西、坐着几个伙计的花轱辘车。轿车老板子说:东家,前边路上倒着个人。车里男人说:小心些,不会是匪人使诈吧?车里女人说:看看是不是遇难晕倒的。阿弥陀佛!男人掀开车门帘探出半个身子看:好像是个女子。慈眉善目的女人也伸出头:快去看看,要是路倒,就好生埋了,也是做善事;要是晕倒的,就快些救下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轿车老板子把雪竹抱进车内。雪竹醒来,女人和丫鬟兰花服侍她喝水吃东西。雪竹说:要不是恩人相救,恐怕会遭不测。不知恩人该怎样称呼?

女人一笑:啥恩人不恩人的,积德行善理应当。俺家老爷姓沈,俺和他都是从山东沂蒙闯关东过来的,在漠口做买卖。老人和孩子都在宁安府,俺们是往宁安搬家,去那儿做粮食生意。不知姑娘芳名?为何来到这深山老林里?

雪竹说:小女子看夫人是善良之人,我就不瞒了。我姓蒋名雪竹,为躲避官人逼婚,和我男人从老金沟逃出来走散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沈夫人说:阿弥陀佛!那官人真是造孽啊!你男人是矿上的?叫什么?雪竹说:也是闯关东来的,他叫管粮。沈老板乐了:管粮啊?我认识!我以前常到漠口办货,俺们见过面,还喝过酒。管粮可是个诚信的汉子,重情重义的。沈夫人说:善哉。吉人自有天相,佛祖定会保佑他平安的。

层层山峦披着银装。傍晚,两辆马车进了一个小镇,寻一家干净客店住下。雪竹睹景生情,泪水忍不住流下来。沈老板问:是不是俺们照顾不周,或是哪句话失了礼数了?雪竹忙摇头:不是。你们对我恩重如山,关怀备至,令我心里暖暖的。是到了这小镇,勾起我的伤心事了。

沈夫人说:雪竹,咱在一起的日子可不少了,有啥话不能说?你把伤心事说出来,也许俺们能帮你。雪竹说:两年多前,我爹就死在这家客店了。爹临终嘱咐我,说这儿太冷,让日后一定将他送回江苏无锡老家安葬。沈夫人说:你是个孝女,老人遗愿不可不遵。已经到了这里,就还了老人的愿吧。

沈老板说:这样吧雪竹,明天一早,俺和兰花就陪着你,帮你完成老人家的遗愿。沈夫人说:从今晚起,我就沐浴、净口、焚香合十,为你爹念经,超度亡魂。阿弥陀佛!雪竹感动:谢谢姐姐一家。

第二天上午,阳光明媚。雪竹头缠白布巾,腰扎白布带,怀抱用布包着的骨殖坛子,泪眼矇眬地从山坡上走下来。换了素装的沈夫人,走在雪竹身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沈老板、兰花和扛锹的三个伙计,跟在她们后面。

雪竹走到两辆马车边,站住说:我重孝在身,又抱着骨殖坛子,与你们坐车同行,会给你们添晦气,怕不吉利,所以我还是和先父独行吧。沈老板说:雪竹,能在俺们的车上,奉敬、恭送老人家的仙骨,也是积阴德,行善事,哪会添什么晦气?沈夫人说:是呀雪竹,布善因,只能结善果,定会得到老人家神灵庇佑的,还是快上车吧。雪竹颤声道:那我就代先父谢谢你们了!

车到齐齐哈尔了。沈老板找当地的朋友,给雪竹雇辆转运的车,给车把式老秦头一些银两,对雪竹说:走吧!路上小心点。这辆车会一直把你送到无锡。雪竹说:多谢你们一路上对我的照应,只盼着将来能有缘相见,雪竹一定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管缨在逗小春生玩儿。春生拿起一块糕递到管缨嘴边:娘,你吃。管缨高兴:我们春生真是长大了,懂事了。韩老大叼着大烟袋进来,见母子二人相互喂对方点心吃,乐了:嚯,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原来是你们娘儿俩弄的呀。春生又送到韩老大嘴边:爹,你也吃。韩老大嘿嘿乐着:爹抽烟呢,烟味儿可比果子香。

春生说:那我也抽一口。韩老大把烟嘴递到春生嘴边,管缨一把推开:去去!不教孩子好!你一个大烟筒就够呛了,咋又想弄个小烟筒?韩老大嘿嘿笑,又抽了口烟,故意把烟雾喷向管缨:香吧?

管缨用手扇烟:没个正经的!都和你说好几天了,找没找到大酒师?老大说:找呢,看了几个,一唠都不中。别上火,能找着好的!管缨说:我不是为这个上火。这不大哥的生日到了嘛!老大说:生日到了上啥火呀?

管缨叹气:唉,大哥要是早成亲,孩子比春生也小不了多少。老大说:也怨你!大哥跟蒋雪竹成亲,你就不该和老二一起给搅散喽。管缨说:可不是呗。当时咋就犯浑呢!我也时常后悔,可晚啦。大哥这婚姻回回都不顺,曼儿误打误撞,嫁给了别人,找了个雪竹,还是仇人的闺女!唉,我想想就难受。

晚饭摆在炕桌上,管缨紧皱眉头不吃,对韩老大说:反正心乱,一阵儿一阵儿地难受。是不是大哥、二哥他们出啥事了?老大说:能出啥事儿?这一阵儿让烧锅闹的,老出不来像样的酒,闹心。明天上阿勒楚喀去一趟,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好酒师,我去看看。

第三天下午,大酒师请到了。韩老大领大酒师进酒坊说:这就是咱家的烧锅。大酒师看着说:这么个大烧锅,不出好酒不应该啊!管缨迎出来了,韩老大说:大酒师是满人,他家祖上在宫里酿过酒。大酒师说:我大号叫徒单那伦。管缨说:我说一早晨起来耳朵就发热,敢情是有贵人来啊!看来俺们管家烧锅运气好啊!

几天过去了。管缨对韩老大说:那个酒师来这么多日子了,他整天鼓捣,咋还弄不出新酒呢?韩老大不紧不慢地抽着烟:好饭不怕晚。我和他唠过,他这人脑袋不空,在鼓捣新配方,要一炮打响,酿出好酒来,在傅家甸叫响名头。他这是对的。管缨着急说:好赖先整出点儿来呀!

朱昆卖假酒,两家喝死三个人。苦主纠集好几十人,披麻戴孝,拎着家伙把烧锅给砸啦、抢啦!黑皮说:姐,咱快拿点值钱的东西跑吧。朱妻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滚!

挨了打的朱昆捂着一条胳膊狼狈逃进家:老婆,这儿待不下去啦,赶快收拾东西逃命吧!朱妻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干那些缺德事,你就是不听!看你怎么收拾!这日子我早就和你过够了!你赶快给我写休书,我回娘家去。

朱昆恼怒:你这个娘们儿,看我生意毁了,就离我而去,像你这样的娘们儿,不过也罢!老子现在就给你写休书!今天休了你,明天俺就去找个黄花大闺女回来!

黑皮在里屋翻箱倒柜,在箱子里翻出一顶旧皮帽子,里面有一些散碎银子和几张银票。黑皮揣进怀里,又翻看着其他地方,看没什么值钱东西,就戴上皮帽子往外走。

朱昆写完休书说: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朱妻接过休书,拎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黑皮从里屋出来说:姐夫,你看我姐也真是的,哪能大难临头各自飞呢?我去把她追回来。黑皮急匆匆地跑了。

朱昆进到里屋,见箱柜俱开,东西满地。朱昆拍着大腿,跺着脚,满地乱转:哎哟,我的帽子,我的银子!

外面突然传来哭叫和闹嚷声:把他家给砸了!把房子给他烧了!朱昆一惊蹦起,忙把屋门关上,推开后窗跳出去。

小龙(山口)和丁小七陪着郎达,看着粮行旁的两处旧房子和院落。两个打手跟在他们身后。丁小七说:郎爷,你真想把这两边的房子和地一块儿划拉过来?郎达说:不是想,是必须!今后我还要盖座楼房,把丰泰粮行做成哈尔滨地面上最大的粮行!

朱昆一天没吃饭了,他走到烧饼摊前,抓起俩烧饼就跑,边逃边吞烧饼,一下撞到郎达身上。丁小七骂:你找死啊?给我打!两个打手上前,对朱昆拳打脚踢。朱昆倒在地上,左躲右闪,只管吞着饼,噎得直翻白眼。朱昆吞完烧饼,坐起身大叫:别打啦!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再打,老子还手了!

丁小七笑:哟喝,你这是叫花子咬牙——穷发狠啊!接着打!朱昆跳起身,拉开架势开打,两打手被朱昆打倒。丁小七上前与朱昆打斗,也被打倒。

龙哥突然一个箭步蹿过去,伸手叼住朱昆的腕子,朱昆狠命挣了几下挣脱,与龙哥交手。郎达看着龙哥与朱昆交手,欣赏地面露喜色制止:别打了!

龙哥冲朱昆一抱拳:得罪了,见谅!郎达对朱昆说:这位好汉,看你身手不凡,为何沦落到抢烧饼的地步?朱昆一抱拳:请问这位爷,您是……丁小七一笑:我们爷是新开张的丰泰粮行老板,郎达郎老板!朱昆说:哟!原来是郎大老板!在下朱昆,在傅家甸开烧锅。龙哥问:不知朱掌柜怎么跑到了香坊?朱昆说:哎呀,一言难尽,难以启齿啊!

郎达领朱昆来到粮行办公室。朱昆讲了他的遭遇。郎达说:奸商奸商,无奸不商。奸,凭的是头脑,卡住对方,吞掉对方,甚至灭了对方!造假酒卖?那能赚多少钱?这不光是损阴丧德的事,也太小家子气了吧!朱昆说:是是。

郎达说:我看你这脑瓜子不笨,也精通拳脚。眼下我粮行刚开张,正缺人手,我想让你留在这儿,你看怎样?朱昆意外,感激涕零地跪倒:谢郎爷容留!日后我一定好好报效郎爷!可那两家苦主,要知道我在郎爷这儿,非得找我算账不可,还请郎爷救我!

郎达说:这点小事儿,好说!小七儿,你知道咋办吧?丁小七说:郎爷放心,今晚儿就办利索。

韩老大和徒单那伦喝酒。管缨坐在一边纳鞋底儿。徒单那伦面色平淡:今天不年不节的,二位东家请我喝酒,是不是有什么事啊?管缨一笑:大酒师爽快,我也是直肠子人儿,咱烧锅啥时候能出新酒啊?徒单那伦推开杯:东家要是信得过我,容我些时间,我会酿出好酒的;若信不过我,那我可就告辞了。韩老大笑道:大酒师误会了,这老娘们儿性子急,也是前一气儿,生意走下坡路,没缓过劲儿来,她天天上火,怕了,就盼着大酒师早些让烧锅见起色,旺势起来。

管缨赔笑:我这说话着三不着两的,别见怪,咱这烧锅可就指着大酒师了,信不过你信谁呀!徒单那伦说:这我就放心了,这段日子我一直弄新配方,工艺上也有些改进,不过要出好酒,还得点时间,请二位东家见谅。

小狗子跑进来说:东家,朱昆来了,要见二位东家。管缨厌烦:他来干什么?不见!韩老大说:哎,都一个地方住着,咋能不见?小狗子,让他在堂屋等着。

朱昆领人等在屋里,见韩老大和管缨进来,起身抱拳:二位掌柜的,打扰了。韩老大拿着烟袋还礼:朱掌柜!听说你这堂堂的大掌柜,给一个叫郎达的人看家护院当了管家?朱昆不好意思:惭愧啊惭愧!

管缨讥讽:不卖假酒了?朱昆有些不高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不欢迎我来?韩老大说:哪里哪里,老娘们儿说话就是不中听!你也是贵客,今天来有啥好事啊?

朱昆说:你们也都知道了,我现在给郎老板做事。郎老板可不是一般人,你们也都早有耳闻。他已经发话了,以后你们酿酒的粮食,都要到丰泰粮行去买。管缨说:俺们凭啥要听他的?俺们烧锅在傅家甸,你们粮行在香坊,干吗非上你们那儿买?俺们个人家的买卖,愿意买谁的就买谁的,愿意上哪儿进粮就上哪儿进粮,认识他郎达是谁啊?

朱昆板着脸说:你别翻错了眼皮,哈尔滨地面的粮食,马上就是郎爷的天下了,可别怪我没打招呼,到时没地方买后悔药。告辞!

丰泰粮行在新址盖起一座很气派的两层楼房,很多商贾来贺喜。郎达在楼门外迎客,朱昆等跟着应酬。韩老大和管缨带着抬礼品的小狗子和郭四儿走来,冲迎过来的郎达拱手。管缨面上带着并不舒服的笑容:恭喜郎老板瓦房变楼房,买卖扩大,财大气粗。

郎达忙笑着回礼:多谢,多谢!敢问二位是……韩老大说:郎老板不是发了请帖吗?我叫韩老大,管家烧锅掌柜的,这是我屋里的。管缨说:啥屋里的?你得向别人介绍我是你太太。老大嘿嘿笑了:是老太太。管缨用胳膊肘捣了老大一下。老大还是嘻嘻笑。

郎达立刻笑容可掬:啊呀呀!失敬失敬!久闻二位大名,未曾谋面,今日相会,幸甚幸甚!他忽见商人打扮的松野浩和山口志夫走来,就说:二位失陪。朱管家,快接待贵客!

朱昆只好走过来:两位掌柜的,请吧。管缨看见朱昆,心中不快:往哪儿请?老大,咱回家,礼数到了就得了!管缨拉着韩老大走开。朱昆被晾:哼,别得瑟,说不定哪天,老子让你们哭都找不着调!

郎达在后屋为松野和山口斟茶,低声说:松野君,山口君,二位此来,有何吩咐?山口说:郎川奈达君的业绩,松野君已经向天佑侠总部作了报告。松野浩说:总部首领很高兴,让郎川君再接再厉,要尽快控制哈尔滨粮食市场,这不仅仅是粮食本身,这是为大日本帝国海外战略计划贡献你的才智。郎达说:明白!谢谢总部首领,也谢谢二位。本人会尽全力为帝国效犬马之劳。我要让大和民族的血液烧热整个哈尔滨乃至整个远东粮食市场!

雪花纷飞,一片银白。徒单那伦捧着一小罐酒,高兴地喊:两位东家,新酒酿出来啦!管缨和韩老大对坐桌前,一人端着一大海碗酒,痛痛快快地干个底朝天,长长地哈了一口气,咂着嘴细品,脸上露出笑容,直至眉飞色舞。

徒单那伦看着两位东家问:东家,如何?管缨重重地点头:从嘴到嗓子眼儿,都是热乎乎、火辣辣的,真舒坦啊!一喘气儿都带着辣酥酥香喷喷的劲儿。这新满堂香,比老满堂香好多了!

韩老大品味:好多了!这老娘们儿说的还真对劲儿,辣得嗓子麻酥酥的,这香味半天不下去。管缨说:那不是绵长吗?老大说:转词呢?那叫醇厚。

可是,“满堂香”酒虽然好,却推销不出去。管缨愁容满面:老大,你说咱这新满堂香酒比哪家烧锅的酒都好,可咋就打不开销路呢?韩老大说:咱现在名不行啊。管缨念叨:现在比酒大赛也没了,要有,咱还能拿头名。

边境雪地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几个巡逻的清兵走过。雪堆一动,身上披着白布单的管水露出头,一双眼睛在白单子下闪亮,盯着远处的巡逻兵。巡逻兵走远之后,管水迅速起身,猫腰穿过边境线。

管水远远地趴在草丛中,看着卡佳的院子。卡佳正出来晾衣服,管水见到卡佳很激动,摸到一个小石子扔过去。卡佳听见石子落地声,回头寻找着。管水站起来向她小声喊:卡佳!

已有六个月身孕的卡佳往这边看,没有看清是谁。管水走出隐藏处,又叫了一声:卡佳!笑着向卡佳走来。卡佳认出管水,惊喜道:水,真的是你?

卡佳看见管水在院子里抡着斧头劈木柈子,捂住嘴泪眼婆娑地赶紧回屋里剁饺子馅。她剁好馅,开始包饺子。她不会擀饺子皮儿,就用小碗扣。

这时,几个边防军在门外说话。卡佳赶快开门问:有什么事吗?边防军进来说:对岸有人跑过来了,看见没有?卡佳摇头。边防军不放心,来到屋里察看。卡佳发现管水的外衣在床上,就凑过去用身子挡着衣服。

卡佳出来送军人,不见管水的踪影。军人走了,管水从树上跳下来,把卡佳吓了一跳。二人慌忙来到屋里,管水穿好外衣要走。卡佳说:我在给你包饺子,我知道你爱吃。

管水说:不吃了,我得赶紧走,怕他们再回来找。卡佳说:总督下令禁止往俄国境内贩私酒,边境已经紧起来了,你要多加小心,被抓到可要判刑啊。管水匆匆走了。卡佳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

管水算着卡佳该生孩子了,就打了半麻袋猎物,越境给卡佳送过来。他背着麻袋推开卡佳的家门,卡佳正在给孩子喂奶。管水将麻袋放进厨房里。卡佳哄着孩子,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管水。

管水看着卡佳和睡着的孩子,疲惫地笑道:时候不早,我得回去了。卡佳说:你来了也不能干完活就走啊!管水说:我得趁着这时候过江。卡佳放下孩子走进厨房里拿着面包出来,屋里已经空了,她无奈地摇摇头。

秋高气爽。管水咬着一根苇子下到江水里,苇棍在水中缓缓移动。一个巡逻兵忽然发现了那根草棍,饶有兴致地看,他觉得不对,把枪对准了那根苇棍。苇棍越来越近,来到巡逻兵脚下。

管水从水里露出脑袋,大口大口喘气,一见巡逻兵又高又大,健壮无比,管水乖乖地举起双手,从水里走出来。巡逻兵把他拉到一边说:你已经违反了俄罗斯法律,被捕了。高大的巡逻兵押着管水正走着,前面的树上呼噜噜惊飞一群山鸟。巡逻兵抬头看,被脚下的石头一绊,打个趔趄。管水趁机拼命跑,巡逻兵在后面撵。管水拐到林子里,在林子里跑着“之”路线,巡逻兵追不上,举枪射击。管水胳膊受伤,还在飞快地跑。

天色已黑。卡佳抱着近两岁的玛莎回来,远远看见家里有光亮。她吓了一跳,轻轻进门,屋里没人。她听见厨房有声音,将食指放在嘴上冲玛莎“嘘”,慢慢走到厨房门口,看见管水胳膊上包着纱布在做饭。

卡佳过去从后面抱住管水:边境这么紧,你不要命了?胳膊怎么了?管水说:巡逻兵火枪打的,不要紧,破了点皮儿。菜饭已经做好,吃饭吧。

管水给玛莎夹菜送到嘴边:小宝贝,我炒的菜好吃吗?玛莎扭头躲避,不爱吃。管水笑着说:等我下次来做你爱吃的。卡佳说:水,以后你就少往这边来吧,现在贩私酒的越来越多,边境紧了,总督下令,看到偷越国境的人可以开枪。管水说:我不怕。昨天晚上我梦见你病了,水和吃的都没有了,我不放心,就赶快过来看看你。卡佳感动,偷偷擦泪。

管水说:缸里水挑满了,过冬的柴都劈好了。灶台上的包里是狍子肉,都腌好了,先泡一泡再煮,不用蘸盐面儿就能吃。卡佳不停地点头,眼里含泪笑着。管水说:天晚了,我得走了,山上兄弟还等着我。

管水走出厨房,在客厅看见萨马廖夫英姿勃勃的戎装照片,端详着。卡佳看看照片,又看着管水,抱住他说:别走了。管水说:趁晚上赶紧游过去,天亮就不好办了。卡佳拽着他说:你受伤了,在江里一泡伤口会感染。听我的,不要走了。

管粮被一官员领进北洋大臣府后堂,见了穿着便装的李鸿章,即叩首道:漠河金矿矿丁管粮,奉命前来叩见中堂大人!李鸿章下座去扶:管粮,起来说话。李鸿章看管粮脸上有结痂的伤痕,人也憔悴不堪,左臂吊在胸前,惊问:管粮,你为何变成这样啊?管粮说:大人,一言难尽哪。

李鸿章问:你是被周光宗等人毒打而至于此?管粮惊诧:怎么?中堂大人也知道?李鸿章怒道:前几日接到黑龙江将军电文,禀报周光宗的种种不法行径,并提及此事。老夫已电令将军府速速派人查实,据实回禀。

管粮不好接话,抱拳拱手:中堂大人,不知召小民到此,有何差遣?李鸿章说:你先养养身体,多看些文档。明年春天,你还给我做通事,咱们去俄罗斯,到莫斯科参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礼。

春天来到莫斯科,冰雪消融,草木返青。

李鸿章带管粮参加沙皇的加冕礼回来问道:管粮,今日有何感想?管粮为李鸿章斟茶:场面宏大,颇有威仪,乃是其国强大所致。中堂大人,恕在下直言,咱大清太弱,太落后,才遭到列强入侵和欺辱,要是再不强大……

李鸿章点头:所以才搞“洋务运动”,学西方之长,补我朝之短,让我大清国能尽快地振兴强大,成为世界之首。管粮说:大人说得是。不强大,就得低人一头,受人欺负。就说那个“条约”吧……

李鸿章长叹:唉!此事不说也罢,说了烦心。管粮啊,你们漠矿要多产黄金,也是为兴国强军出力。待你回去后,要全力搞好金厂。噢,老夫忘了,你已无职无权,确是难办。管粮说:中堂大人放心,不管我管粮身居何职,都会为搞好金矿竭尽全力。

李鸿章说:刚接到黑龙江将军的电文,言说周光宗在漠矿的不法行径,已然暗查出端倪,老夫电令将军府彻查并上呈,一旦查实,定严惩不贷!

管粮说:中堂大人,周总办其罪应查,但其才可用。抛开其他,周光宗在办矿上还是个人才。他改造的沙金机就能证明,更何况他还在撰写《沙金术》一书,有他在,黄金产量定能上去。李鸿章说:周光宗如此对你,你却替他说长扬善,真是难得。周光宗虽是人才,可他深负朝廷!待查清之后,自有公断。

转眼已是夏天。克里姆林宫大厅里,长案旁,分别坐着李鸿章等中国官员和俄国官员。双方在“谈判”。翻译官管粮脸上充满痛苦。双方签字。俄国官员拿起鹅翎笔,高傲得意地签字。李鸿章提起笔,久久不能落下,他双肩抖动,签字后,毛笔被抛在桌上,震颤蹦跳,画出一条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