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后,李忠贵、陈雄义回到了重庆府,李忠贵想快一点回到綦江,把苏老四的供状交给翁县令,让翁县令放出周兴,平反冤屈。陈雄义经历的事情多,知道单凭苏老四一纸供状要平反周兴的冤屈还有困难,苏老四是强盗,死咬周兴私铸铜钱的也是强盗,两个强盗的供状相互矛盾,不能只靠一个强盗的供状就推翻另一个强盗的供状,要想还周兴的清白,还需抓出制造冤案的黑手。他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李千总。

李忠贵十分着急,说:“陈伯伯,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雄义建议说:“李千总,我们找重庆知府衙门孟通判一起商量,孟通判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有办案经验,听听他怎么说,然后决定下一步怎样做。”

李忠贵赞成陈雄义的建议,两人到了重庆府周兴家。周兴出了事,周家人一天到晚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听说拿到了强盗头子苏老四的供状,福林山强盗私铸铜钱没有其他人参与,可以证明周兴无罪。周夫人非常感激,流着眼泪说:“李千总,陈壮士,你们为了替我家老爷辨明冤枉,劳累奔波,儿子,快来给两位恩人磕头谢恩。”周兴的儿子听了母亲的话,果真“扑通”跪下,头把地皮磕得“咚咚”响,大声说:“两位恩人,父亲的冤枉全靠你们帮助昭雪了,只要父亲能够逃脱牢狱之灾,一定想办法报答两位恩人的大恩!”

陈雄义急忙扶起周家公子,叹了一口气说:“周老板是一个好人,我们又是麻城老乡,理应帮他。”

陈雄义和李忠贵在周家等到天晚,估计孟通判从知府衙门办完差事回家了,两人出了周家门,找到孟通判在重庆府的家。孟通判虽然当了多年县令,但是为官清廉,家里并不富裕,住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看见陈雄义和李忠贵来了,非常高兴,迎进屋泡上了茶。陈雄义告诉了前来打扰的原因。孟通判感叹地说:“陈大哥真正是行侠助人的好汉,为了帮助周兴平反冤狱费了不少心思,李千总也有侠义心肠,为帮助麻城同乡奔波劳累,下官自叹不如。”

三个人坐下商议,孟通判非常赞同陈雄义的想法,获得了苏老四的供状对平反周兴冤案有利,但是,还须找出陷害周兴的歹人,查清案情真相,周兴才能真正平反昭雪。孟通判叹了一口气说:“翁县令刚到綦江,不熟悉情况,县衙里有歹人内应,依靠县衙门查清周兴一案非常困难。”

李忠贵性子急,说:“孟大人,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孟通判想了一会,眼睛亮了,说:“李千总,你有秦将军令箭,是受秦将军委派查清强盗苏老四私铸铜钱一案,可以禀明知府大人,到綦江接手案子,查一个水落石出。”

李千总有些为难地说:“孟大人,秦将军的令箭只是叫我审讯苏老四,弄清私铸铜钱的事,没有叫我查周伯伯的案子。”

孟通判哈哈笑了,说:“李千总,审讯苏老四是为了查清私铸铜钱案,周兴受私铸铜钱案牵连,查清周兴案也是为了弄清私铸铜钱案,两件事是一个案子引发,你拿着秦将军令箭查周兴的案子,合情合理。”

陈雄义大巴掌一拍,高兴地说:“孟大人说得十分有理,忠贵,我们不能指望綦江衙门查清周兴案,利用秦将军交给的令箭,自己想办法查清周兴受冤枉的事情。”

李忠贵有些担心地说:“孟大人,陈伯伯,我从没有查过案子,能查清私铸铜钱案吗?”

孟通判笑着说:“李千总,你身后有陈伯伯,移民称他为麻乡约,麻乡约查案,一定会查一个水落石出。”

孟通判让两位麻城同乡去拜会黄知府,如果能拿到黄知府的手谕,前去綦江查案更是理直气壮,綦江翁县令一定会大办协助。

李忠贵叹了一口气说:“孟大人,前次知府大人托你说亲被我拒绝,会帮助我吗?”

孟通判大声说:“李千总,上次你拒绝了知府大人的婚事,他是有一些生气,后来听我说你在鱼沱山早有了婚约,黄知府不但消了气,还非常称赞千总富贵不忘旧情,是一个守信诚实的好男儿,李千总前去拜见黄知府,知府大人一定不会为难千总的。”

第二天天明,李千总穿戴整齐,带着陈雄义到了知府衙门,把将军令箭交给衙门口的衙役看了,要求拜见知府大人。黄知府正与孟通判商量事情,听到衙役禀报,前次押送小强盗的李千总拿着将军令箭在衙门外求见,急忙吩咐有请,看到李千总和盐引商人陈雄义一同进来,有些奇怪,大声问:“李千总,你怎么和我的盐引商人陈壮士走到了一起,拿着将军令箭来找本府为了何事?”

孟通判在一旁介绍:“知府大人不知,陈壮士是李千总的义父。”

黄知府高兴地称赞起来:“好啊,义父是行侠仗义的好汉,义子是能文能武的将领,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

李忠贵看到黄知府果然没有记恨拒婚之事,十分敬佩知府大人的光明磊落,大声说:“知府大人,我是为福林山强盗私铸铜钱一案前来。”

黄知府也正在为私铸铜钱案迟迟没有弄个水落石出而烦恼,可是,他不知道李千总为什么会关心私铸铜钱案,好奇地问:“李千总,你和私铸铜钱的周兴是什么关系,特别关心周兴的案子?”

陈雄义抢着回答:“知府大人,我们都是湖广麻城人,当然应该关心了。”

孟通判在一边叹了一口气,说:“知府大人,重庆府很多移民来自湖广麻城,私铸铜钱案牵涉麻城商人周兴,不查清问明,很多麻城移民会心寒。”

黄知府叹着气说:“李千总,陈壮士,私铸铜钱案迟迟不能查清,我也很发愁,你们今日前来,可有查清案子的好办法。”

李千总拿出强盗头子苏老四的供状呈上。黄知府看了,生气地说:“周老板确实是冤枉的,和私铸铜钱案没有牵连,綦江县查了这么久还查不清案子,真是无能。”

陈雄义解释说:“翁县令新到綦江不久,查不清案子情有可原,綦江衙门里可能有歹人内应,依靠綦江县衙门查清案子非常困难。”

黄知府皱起了眉头,回过脸询问一旁的孟通判:“孟大人,你在綦江做过多年知县,你说,周兴的案子应该怎么办?”

孟通判趁机提出建议,说:“知府大人,李千总受秦将军之令查私铸铜钱一案,不如麻烦李千总到綦江接了周兴案子,并案审理,依律处治。”

黄知府有一些拿不定主意。李忠贵态度诚恳地说:“知府大人,如果信得过末将,就赐给手谕,我一定尽心尽力办案,不循私情,不庇护坏人,把两个案件都弄个水落石出。”

黄知府终于下了决心,大手一挥说:“好,李千总,有劳你了,望你以朝廷百姓利益为重,查出私钱案真相,将违法者绳之以法,还受冤者的清白,陈壮士,望你全力协助李千总查案,我早听孟大人说你被麻城来的移民称做乡约,既做了乡约,就应好好为麻城乡亲们办事。”

李千总、陈雄义应诺了黄知府的嘱托,黄知府写了手谕交付给李忠贵,委托孟通判将两人送出知府衙门。分手时,孟通判嘱托李忠贵、陈雄义小心谨慎,把私铸铜钱案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陈雄义和李忠贵不敢耽误,在周兴家借了两匹快马,骑上马一路狂奔,只用了一天一夜便到了綦江县城,两人到了盐引小店,进了罗娟的屋,简单讲了审讯苏老四、拜见黄知府有关情况。罗娟听说知府大人把周兴的案子交给李忠贵审理,高兴得脸上有了笑容,嘱付儿子说:“忠贵,你一定不要辜负知府大人的信任,把案子审得清清楚楚,把诬陷周老板的歹人抓出来。”

陈雄义把李忠贵送到綦江县衙门口,李千总进了县衙门,见到了翁县令,拿出了黄知府的手谕。翁县令不敢违背知府大人的旨意,同时,县令正在为周兴一案发愁,他知道周兴是被人陷害,可是刚到綦江,不熟悉情况,没有办法查清案子,看到知府委托李千总前来接管案子,可以把烫手的山芋交出去了,心里暗暗高兴,吩咐师爷把周兴一案的文卷交给李千总查阅,还让衙役吩咐牢头,李千总可以随意提审周兴一案相关人犯,不得阻拦。

李忠贵详细看了强盗的口供,果然,关在县衙大牢里的强盗死死咬住周兴参与了私铸铜钱,和苏老四的供词大相径庭,估计大牢里的强盗受了歹人唆使。看完相关人犯口供,天色已经不早,李忠贵谢绝了翁县令的招待酒宴,回到盐引小店把查阅供状的情况禀报了陈伯伯。陈雄义皱着眉头说:“强盗死死咬住周老板,须审一审强盗,看看供词中能不能找到破绽。”李忠贵遵从陈伯伯安排,在街上小店吃了一碗豆花饭,回到县衙门天色已晚。李忠贵没有休息,连夜提审关押在大牢中的强盗。

大牢中的强盗一个个死猪不怕开水烫,仿佛茅房中的石头,又臭又硬,仍然一口咬定周兴参与了私铸铜钱。李忠贵耐着性子审问,想从强盗口中找出破案的线索,审讯一个满脸横肉的强盗时,李忠贵问:“私铸铜钱的事,福林山谁在管?”

强盗眨着眼睛回答:“大老板,山上老大管。”

李忠贵紧接着大声询问:“福林山大老板是谁,二老板又是谁?”

强盗照实回答:“大老板苏老四,二老板没有头发,人们叫他王秃子。”

李忠贵想起南天门抓到的俘虏中没有王秃子,綦江县衙门大牢里也没有王秃子,福林山二老板王秃子逃脱了,大声追问:“你们没有跟苏老四一起到南天门,留在綦江谁是老大?”

强盗迟疑着不敢回答。李忠贵发怒了,瞪大了眼睛问:“快说,留下的强盗谁是老大?不说,大刑伺侯!”

强盗害怕了,颤抖着说:“王,王秃子!”

李忠贵明白了,王秃子逃脱了官府的抓捕,成了漏网之鱼,也许,把私铸铜钱的模子藏进金银洞的就是王秃子,要审清私铸铜钱案,必须捉住强盗头子王秃子。

李忠贵审完了大牢中的强盗,回到盐引小店,把王秃子逃脱的事向陈雄义禀报了。两个人商量决定,找到翁县令,以綦江县衙门的名义,发出海捕文书,捉拿强盗头子王秃子。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李忠贵在县衙门找到翁县令,告诉福林山强盗二老板王秃子逃脱,要广发海捕文书捉拿。綦江县衙门没有人认识王秃子,海捕文书上没有画像,乡民们认不出,没有办法举报。李忠贵把陈雄义请进县衙门,陈雄义见过王秃子,告诉了画师王秃子模样,画师画出了图像,陈雄义见了,画得不像,详细讲了画像应该修正的地方,画师前后画了四张,终于画得十分像了。海捕文书上有了画像,乡民们能够认出了。李忠贵吩咐衙役把海捕文书贴满了县城大街小巷和各个乡场,还找人带了一些到邻近的江津南川和重庆府张贴。

李忠贵按照陈雄义的安排,要到东溪场重新勘查找到铸钱模子和私钱的地方,他在衙役中挑选了几个老实忠厚的,让陈雄义带路到了东溪。小铁匠和陈松在东溪场监视黄明星,一连几天发现深夜有人从黄家出来。可是,一天晚上小铁匠监视时不小心惊动了黄家人,黄明星警觉了,天一黑就关上了大门。小铁匠恨自己粗心大意,非常懊丧。师父和舅弟带领衙役来了,陈雄义看见小铁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了一阵,让小铁匠跟着一起勘察金银洞和周记店铺附近的草地。

东溪百姓听说李忠贵带着衙役重新勘查金银洞和埋藏私钱的地方,猜出是为了帮助周老板平反冤屈,东溪场上的乡亲知道周老板是一个诚实经商、童叟不欺的好人,都赶来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

“周老板是好人,我早猜他是遭人诬陷的。”

“李忠贵有出息,能替周老板辨明冤枉了。”

李仁洪心里十分清楚,周兴是冤枉的,而且猜出是黄明星串通县衙门的歹人陷害的,与自己把山蚕茧卖给周兴有关,不过,他不是黄明星一伙歹人的对手,把对黄里正的怀疑深深地藏在心里,不敢对人说,听说陈雄义到处奔波为周老板辩冤,十分佩服义兄的胆量和人品,希望义兄能为周老板辨明冤屈。周老板在东溪场开店,东溪百姓的山货能卖好价钱,他的山蚕茧也能多卖不少银子,听到邻居讲李千总到东溪场查案,为周老板洗刷冤枉,心里暗暗高兴,为有一个好儿子骄傲。可是,他觉得没有脸面见到儿子,只能跟在乡亲们后面,躲在黄葛树后偷偷观看儿子和义兄带着衙役查案。

李忠贵、陈雄义带着衙役钻进了金银洞,认真查看,一根草也不放过,想在洞里找出破案的线索。洞里湿湿的,有水淹过的痕迹,李忠贵和陈雄义认真查找了很久,没有发现什么,已经有一些失望了。忽然,陈雄义发现一个石壁下有两颗牙齿,拿起来仔细看,是人的牙齿。陈雄义皱着眉头想,一定有人在洞里摔了跤,跌掉了牙齿。他叫来衙役询问,当时进洞找出铸私钱模子时有没有人在洞里摔跤跌掉了牙齿。衙役摇着头说没有。陈雄义把两颗牙齿交给了李忠贵,让他好好保存,也许用牙齿可以辨认出进金银洞私藏铸钱工具的歹人。李忠贵听从安排,收好了两颗牙齿。

李忠贵、陈雄义一行出了金银洞,到了周记店铺附近,让衙役指出了挖出私钱的地方,仔细查找有没有线索。李忠贵年轻,眼睛尖,发现埋私钱的地方泥土与别处不同,暗暗的,仔细辨认,似乎曾经有血水滴在泥土里。李忠贵心里奇怪,把土里有血迹的事告诉了陈雄义。陈雄义仔细查看了,联系到金银洞里的牙齿,大胆作了猜想,在金银洞藏铸私钱模子和埋私钱是一个人,金银洞里摔掉了牙齿,紧接着到周记店铺附近埋私钱,把嘴里流出来的血水吐到了泥土中。

陈雄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千总,吩咐李忠贵想办法抓住牙齿摔掉了两颗的歹人,也许,这个歹人就是强盗头子王秃子。

黄明星听说陈雄义义子李忠贵投军立功,被提拔做了千总,看到李千总带着衙役来东溪场重查私铸铜钱案,又得到张县丞托人带来的信,告诉他重庆黄知府写了手谕,委托李千总接手查办私铸铜钱案。黄明星吓坏了,天天晚上做恶梦,梦见官府衙役拿着铁链子把自己锁了要带走,家里人哭着叫着,拉着他的衣服哀求衙役不要带走,衙役飞起一脚,踢得妻子摔倒在地,恶狠狠地拖着他走了。黄明星后悔了,害怕了,想方设法害人,花了几百两银子,眼看已经把在东溪场与自己抢生意的周兴关进了大牢,可是半路杀出了程咬金,李忠贵回来了,而且当上了千总,加上陈雄义帮着,竟然得到了重庆知府大人的手谕,要重新复查周兴案。黄明星心里像明镜似的,李忠贵迟早会查出周兴案的破绽,顺藤摸瓜,一定会找到自己头上。和强盗勾结诬陷善良百姓,轻则流放关外苦寒之地,重判要砍掉脑袋,想到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产将被官府没收,自己被绳捆索绑押上刑场,刽子手举起鬼头大刀砍来,黄明星就浑身颤抖。他开始后悔不该太有贪心,耍阴谋施诡计要将周兴挤出东溪,结果害人终害己,盐引商人的位置没有弄到手,周记店铺被陈雄义接手经营,仍然和周兴经营时一样,收购山货的价钱比黄家店铺高出很多,乡民们争先恐后把山货送进了陈雄义的店铺。有时候,黄明星想收买官府中比张县丞更大的官员,施诡计把陈雄义也弄进监牢,不过,陈雄义不同周兴,行侠仗义,扶贫济困,在綦江移民中有很好的声誉,被称作“麻乡约”,轻易不容易弄垮。并且,他也没有办法找到比张县丞更大、更贪财的官员。终于,李忠贵回到东溪了,而且当了千总,背后有秦将军,黄明星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弄垮陈雄义了,只有等着陈雄义和李忠贵联手来收拾自己了。

陈雄义想找出在金银洞偷放铸私钱模子跌掉了两颗牙齿的人。小铁匠找遍了东溪场及附近乡村没有找到。陈雄义和李忠贵猜想跌掉了两颗牙齿的人很可能藏在黄明星家里,可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到黄家搜查,决定用敲山震虎的方法,把缺了两颗牙齿的歹人从黄家逼出来,想办法抓住,审出陷害周兴的经过。

李忠贵借拜访里正的名义进了黄家,他想让黄明星看出自己的怀疑,不敢让歹人躲在家里。

黄明星听说李千总来访,猜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吓得脸白了,心里“咚咚”乱跳,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绪,李忠贵带着衙役已经进了屋。千总爷带着责备的口气大声说:“黄里正,你的架子好大哟,让我在黄家大门口等了很久。”

黄明星赶忙装出一副笑脸赔礼道歉:“千总大人,小民不知大人驾到,怠慢了千总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望千总大人原谅。”

李忠贵板着脸,鼻子哼了哼,吓得黄明星身上哆嗦起来。千总老爷大声训斥:“黄里正,东溪场出了私铸铜钱的大案,你不帮助官府破案,是不是有意庇护作案的歹人?”

黄明星“扑通”跪下了,哭丧着脸说:“千总大人,小民忙着种庄稼、做生意,没有多少空时间,没有很好帮助官府破案,小民有罪。”

李忠贵态度缓和了一些,说:“黄里正,以前的事不再追究,不用害怕,以后多为破案出一些力就行了。”

黄明星谢了恩,从地上爬了起来,说:“千总爷,有事只管吩咐,小民一定照办。”

李忠贵大声说:“黄里正,福林山强盗头子王秃子逃脱了,官府久捉不到,听说在麻城你们是朋友,他同你一起护送移民进川,这些事是真的?”

黄明星浑身颤抖起来,身上出了汗,他又“扑通”跪倒在地,说:“千总爷,小民在麻城是认识王秃子,他假意投降官府,受麻城官府委派同我一起护送移民进川,可是,王秃子旧习不改,又上山当了强盗,我和他再没有了来往,千总爷明察。”

李忠贵笑了笑说:“黄里正请起来说话,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要惊慌害怕。”

黄明星的心“咚咚”跳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装出笑脸陪着李千总说话。

李忠贵站起身,好像随意的样子走到通往里屋的门口,说:“黄里正,我们以前虽然同住在东溪场,还没有到里正家里来过,能不能带我到你家各处看一看?”

黄明星又吓白了脸,他看出李千总怀疑自己藏匿了强盗头子王秃子,确实,王秃子此时就躲在里屋地洞里,黄明星害怕李忠贵进里屋看出修有地洞的踪迹,派人搜查,如果千总爷在自己家里搜出了强盗,自己勾结强盗的大罪就坐实了,坐大牢、掉脑袋……黄明星不敢想下去,颤抖着拦在千总爷身前,说:“千总爷,里屋是女人的房间,脏得很,进去会弄脏大人的身体。”

李忠贵看出黄明星心里有鬼,不过,他不想进屋搜查,搜不出王秃子会落下话柄,让县衙中暗通黄明星的歹人指责无端骚扰善良百姓。来到黄家以前,陈雄义吩咐得十分明白,到黄家是打草惊蛇,让蛇跑出来再抓,看来到黄家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走了。不过,为了能把蛇吓出洞,李千总故意大声吩咐:“黄里正,为了尽早抓获强盗头子王秃子,破获私钱案,本官要搜查东溪场上一些可疑的地方,搜查时里正也要参加。”

黄明星送走了李忠贵,吓出的冷汗湿透了全身衣服,他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关了大门,钻进了地洞,王秃子正和小强盗一起喝酒。强盗头子白天藏在黄家地洞里睡觉,晚上出来透气,觉得憋闷得慌,可是,李忠贵在东溪场破案,到处有官府的眼线,街上贴着抓他的海捕文书,不敢出去。王秃子希望李忠贵早日离开东溪,再从黄明星手里拿到一大笔钱,他好上福林山东山再起。

黄明星一把夺下王秃子手中的酒壶,哭丧着脸说:“王大哥,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王秃子摇了摇头说:“黄老板不要吓人,不就是李忠贵到了东溪场,要重查私钱案,放心,只要我不被抓住,他查不出什么名堂,到时候知难而退,东溪场仍然是你的天下。”

黄明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王大哥,今天李忠贵已经来过我家了,不是我拦着,也许他已经查到了地洞口,抓住了你。”

王秃子吓了一跳,不过,他是一个老强盗,有躲避官府追捕的经验,遇着事不慌张,笑了笑说:“黄老板,李忠贵那娃娃嫩,没有经验,不用害怕。”

黄明星摇着头说:“李忠贵没有经验,他背后还有一个陈雄义,姓陈的鼻子像狗一样灵,他在后边掌舵,前面有千总爷的牌子,我们的处境难了。”

王秃子吐着酒气说:“黄老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黄明星哭丧着脸说:“今天李忠贵到我家似乎嗅出了什么,王大哥,你不能再住在我家了,另外选一个安身之处吧。”

王秃子睁大了眼睛叫起来:“姓黄的,莫非你要过河拆桥,如果不是你让我抢姓周的货船,十来个弟兄不会关进大牢,现在风声紧了,你只想保住自己,不想管哥子了。”

黄明星耐心解释说:“王大哥,我绝不是过河拆桥,我是害怕李千总带着人到我家搜查,找出了地洞,抓住了你,我也跟着进大牢,掉脑袋。”

王秃子冷笑了,说:“黄老板,你如果不管哥子们,我被官军抓住一定供出你,上法场挨刀让你陪着一起。”

黄明星苦笑了,说:“王大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是想帮你们找一个更保险、更安全的地方,躲过眼前这一劫。”

黄明星费了很多口舌,说干了口水。王秃子勉强同意离开黄家,换一个藏身的地方。黄明星想了很久,想到了牛心山上的一座荒庙,牛心山山陡林深,荒庙在密林中,平时躲进密林,夜深了回到庙里住。王秃子去过荒庙,知道那里十分隐蔽,平时没有人去,官军追捕时可以躲进密林。

王秃子答应离开黄明星家,躲到牛心山荒庙里。

小铁匠派人隐藏在黄家屋前屋后监视,一天深夜,监视黄家的兄弟发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黄家后门出来,沿背街小巷逃出了东溪场,而且十分狡猾,甩脱了跟踪在后面的人。小铁匠禀报了师父,陈雄义判断是躲藏在黄家的强盗逃离了黄家,吩咐小铁匠加紧在东溪场及周围乡村搜寻,强盗躲在深山密林里要吃东西,一定会到东溪场及周边乡村活动,要想办法抓住从黄家逃出来的强盗。

李忠贵带着衙役到东溪场复查私钱案已经好几天了,虽然找到了一些线索,可是迟迟没有抓住栽赃陷害周老板的强盗,不能完全洗清周兴身上的嫌疑。李忠贵年轻,有一些沉不住气,几次想要抓来黄明星审问,逼他招供诬陷周兴的事。陈雄义拦住了,他知道黄明星是一个十分狡猾的人,不会轻易招出实情,如果上司派人复核,反咬李千总屈打成招,会影响李忠贵的前程。陈雄义决定千方百计抓住王秃子,对上跌掉的牙齿,让强盗头子承认把铸私钱模子放进金银洞、铸好的私钱埋在周记小店附近,再审出幕后唆使的人,把案子弄得清楚明白,让人找不到一点破绽。

小铁匠按照师父的吩咐,在东溪场和四乡搜寻强盗的踪迹,他知道东溪场上很多人认识自己,为了避人耳目,特意回了鱼沱山,找到唐大嫂,让唐大嫂剪下一些黑头发,贴在嘴唇上装成胡子,脸上擦一些黄土,弄得灰扑扑的,又让兄弟们帮着弄来磨剪子的工具,装成了走乡串户的手艺人,借帮人磨剪子到处寻找强盗踪迹。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小铁匠清早出门,晚上回到大雄宝殿休息,十分辛苦,可是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没有找到强盗的蛛丝马迹。

一天下午,太阳已经落坡,小铁匠扛着磨剪刀的工具,喊着“磨剪刀哟,磨菜刀!”在牛心山脚搜寻可疑人,忽然看到前面池塘边有一个正在割草的人,似乎认识,仔细想,终于认出在牛心山强盗宴上见过,是一个小强盗。小铁匠十分高兴,嘴里喊着“磨剪刀哟,磨菜刀!”悄悄向池塘边靠拢,快要挨近割草的强盗时,小强盗把一样东西塞进池塘边草丛,站起身,背着背篼急匆匆走了。小铁匠赶紧扔了磨剪刀的工具,大步追赶,眼看快要追到,小强盗突然钻进山路旁边的密林不见了。小铁匠进密林寻找,找了半天找不到,出了密林,发现小强盗在远处山路上。小铁匠急忙大步追去,追着追着又不见了人影。小铁匠看到天快黑了,知道天黑后更不容易找到小强盗了,不再追赶,回身到了池塘边,想找出小强盗藏在草丛里的东西,想不到一群马蜂飞出,扑面向小铁匠袭来。小铁匠慌了,急忙躲避,“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塘。小铁匠水性好,看见马蜂群袭来,整个身子钻进水中,在水底潜游到了对面池塘边,马蜂没有追过来。小铁匠钻出了水面,爬上了塘坎。初春季节,晚上风大天冷,罗锤冷得颤抖着,上牙巴直打下牙巴,他没有找到小强盗藏起的东西不甘心,看看马蜂已经飞远,又在池塘边找了很久,仍然什么也没有找到,终于明白小强盗藏在池塘边草丛里的就是从树上摘下的马蜂窝,强盗早已认出了他,故意把马蜂窝藏进草丛里。

小铁匠没有找到强盗的踪迹,反倒被强盗认出了,他灰心丧气地回到大雄宝殿。陈雄义正在等他,看到小铁匠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心里奇怪,关心地询问原因。罗锤讲了被强盗暗算的经过,叹着气说:“师父,我们在明处,强盗在暗处,像这样寻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抓住强盗。”

陈雄义皱起了眉头,他知道王秃子和手下强盗认识小铁匠,小铁匠去搜寻强盗踪迹,容易被王秃子一伙发现,提前逃跑了。陈雄义想另外找一个聪明机灵的人换下小铁匠。正好,李忠贵手下兵士姜东来了。姜东遵循李千总的安排,回家看望了亲人,赶来和李千总会合,一同回兵营,碰上李忠贵重查“私钱案”,姜东和李忠贵是好兄弟,想帮助查案。陈雄义听说姜东在剿灭南天门强盗的战斗中捉住了好几个强盗,十分机灵,安排姜东代替小铁匠到东溪场附近搜寻强盗踪迹,让小铁匠仍然带着人隐藏在黄明星家附近监视。陈雄义相信,四乡里搜寻和黄家附近监视相互配合,一定会发现王秃子一伙的踪迹。

陈雄义和李忠贵撒下了一张更大的网,下决心抓住作恶多端的强盗头子王秃子。

王秃了躲藏在牛心山上荒庙里,闷了,烦了,白天悄悄离开荒庙,装做在树林里采山货的,寻找机会抢财物、睡女人。一天,在牛心山附近发现装成磨刀匠的小铁匠,王秃子让跟在身边的小强盗把一个马蜂窝藏在池塘边草丛中,捉弄了小铁匠。他听小强盗回来禀报小铁匠中了计,非常开心,觉得陈雄义手下的人多数是笨蛋,不是对手。一天晚上,趁着夜深人静,悄悄从后门回到了黄明星的家。

黄明星看见王秃子回来了,吓得脸白了,腿发抖了,他知道自己的屋子周围被姓陈的安上了监视的人,做事说话都非常小心,声音打着颤说:“王大哥,你吃了豹子胆,我家附近有人监视,你来我家会被他们发现,前门后门堵着抓,你怎么逃?”

王秃子满不在乎地说:“姓陈的想抓我?难!我已经和他手下的人较量过了,多半是笨蛋,黄老板,你不用害怕。”

黄明星叹着气说:“王大哥,我们讲好的,你在山上躲几天,李千总不会长待在东溪场,他回了军营,陈雄义没有了靠山,你就可以东山再起了。”

王秃子摇了摇脑袋说:“黄老板,姓李的一两天恐怕不会走,我带着小兄弟躲在深山老林,没吃没喝,这几天馋死了。”

黄明星无可奈何地说:“王大哥,我让人赶快准备酒菜,你带着回到庙里吃喝,小心无大错,陈雄义磨快了刀在等着我们,千万要小心。”

王秃子觉得黄老板说得有道理,答应了。黄明星让家里的人准备了好酒好菜,装在一个篮子里让王秃子提回牛心山上的荒庙。王秃子仍然要从后门出去。黄明星拦住了,他让强盗头子穿上了下人的衣服,趁天黑看不清楚脸,从前门上了大街,再从大街进小巷溜出东溪场。

小铁匠安排在黄明星家后门的兄弟看见一个黑影子窜进了黄家,急忙禀报了守候在大雄宝殿的小铁匠。罗锤猜出强盗又进了黄家,十分高兴,他找师父禀报情况,刚巧陈雄义回鱼沱山办事去了,没有找到,找到了李忠贵。小铁匠大声说:“忠贵兄弟,王秃子一定又到了黄明星的家里,快带衙役去黄家搜查,抓住王秃子。”

李忠贵有些犹豫,说:“铁匠大哥,万一衙役在黄家搜不到人怎么办?”

小铁匠心里急,拍着胸膛说:“忠贵兄弟,王秃子一定在黄家,你怕人说私闯民宅,把衙役借给我,我带着去黄家搜,搜出强盗算你的功劳,搜不出来我担责任。”

李忠贵看到小铁匠抓强盗心切,果然让他带着衙役去了黄家。可是晚了,王秃子已经走了。小铁匠在黄家没有搜出强盗,灰心丧气地回到了大雄宝殿,刚好陈雄义回来了,师父没有责备小铁匠的鲁莽,陈雄义知道,黄明星、王秃子十分狡猾,一次两次失误是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