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星害了相思病,沈家庄漂亮的李家娘子的影子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晚上睡上床,一闭上眼就看见罗娟笑眯眯地来到身边,伸手去抓,美人像一股烟似的飘走了。黄明星背着老婆养了不少情人,可是自从见到了沈家庄的李家娘子,觉得养的情人一个个都丑得可怜,再也不让这些女人睡在身边了。

黄明星一心要把李家娘子弄到手,又找来管家商量对策。

黄府管家一张苦瓜脸,紧皱眉头,摇着脑袋说:“大爷,麻城的美人多得很,一抓一大把,为什么非要想着李家娘子?听说那女子是举水河上陈雄义的人,陈雄义是麻城无人不知的好汉,武艺好,穷百姓中威望高,一般人不敢惹。他帮着李家娘子缴清了地租,不欠我们的了,找不出理由去吵闹了。”

黄明星瞪着眼珠子大声骂:“没有用的东西,吃着大爷的饭,拿着大爷的钱,一个女人都弄不进大爷的屋,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今天想得出办法要想,想不出办法也要想,拿不出一个好主意就滚蛋。”

黄府管家哭丧着脸,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有想出办法,不过想起了一个人:牵线做媒的王媒婆。那个老女人一肚子坏水,只要给银子,不论什么女人都能勾引下水,给男人弄上床。

王媒婆进了黄府大门,被带到黄明星的书房,听了找她来的原因,眯着眼想起了办法。果然,王媒婆名不虚传,想出了一个移花接木的好计谋。黄明星和黄府管家听了,一齐拍着手大声叫好,从帐房拿了十两银子赏给王媒婆,要她按照计谋马上去办。

麻城县方圆几十里传开了:沈家庄李仁洪死在了四川,有人亲眼看到他被埋进了乱坟冈。消息传到沈家庄,乡亲们告诉了罗娟和霞妹子。霞妹子对父亲很陌生,父亲的生和死对她没有太大的影响。罗娟心里却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晚上睡在床上,想到丈夫死了,永运不会回来了,自己成了寡妇,眼泪打湿了枕头。尽管和李仁洪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毕竟夫妻一场,而且还有孩子。

陈雄义也听到了李仁洪死在四川的消息,赶回沈家庄,看到罗娟眼睛红红的,眼皮有一些肿,知道听到丈夫死讯伤心,安慰说:“娟妹,外面传说的不一定准,也许,仁洪兄弟现在活得好好的,很快就会回沈家庄,即使仁洪兄弟不在了,家里的事有我帮着,天塌不下来。”

罗娟非常感激地说:“雄义哥哥,我们家多亏了你,我欠你的太多了。”

陈雄义笑了笑说:“妹子,我们是兄妹,你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

陈雄义要忙着回到船上运货,在罗娟家吃了一顿饭就走了。李仁洪死在四川的消息越传越真,有一天,霞妹子上街卖菜去了,罗娟一个人在家里,庄里一个姓胡的婆婆到李家串门。胡婆婆有一个儿子,二十年前和李仁洪一起投了八大王,走后再没有了消息。两个女人一个没有了丈夫,一个没有了儿子,同病相怜,摆谈着伤心的事,眼里流出了泪。

胡婆婆说:“李家娘子,外面传说李大哥已经死在了四川,快二十年没有了音信,也许传说是真的。一个人拖儿带女不容易,你还年轻,不如另外找一个人嫁了,过几年舒心的日子。”

罗娟叹了一口气说:“嫁人?霞妹子的父亲生和死没有确信,怎么嫁?再说,拖儿带女,谁敢要?”

胡婆婆大声说:“李家娘子,你天生美人一个,还怕没有人要?不过,不能随便找一个男人就嫁,要找心眼好的男人,经常到你们家的陈雄义就实在,还很有本事,干脆,我来做媒,你跟他结成夫妻。”

罗娟红了脸,低声说:“婆婆,千万不要乱说,雄义哥哥只把我当成妹妹。”

两个女人摆谈了一阵,胡婆婆走了。第二天,李家又来了一个女人,麻城县有名的王媒婆。

散布李仁洪死在四川的流言是王媒婆给黄明星出的主意,目的是让李家娘子对丈夫死了心,不再盼望。乡亲们也把她当成了寡妇,穷家小户,寡妇再嫁是允许的,李仁洪死在四川的消息传开后,肯定有人上门说媒提亲。这时候王媒婆再出面,凭着三寸不烂的舌头,拿出把死人说活、活人说死的本领,劝说美人改嫁。王媒婆知道李家娘子有陈雄义护着,性子又犟,不能直接说出给黄明星做情妇,坏了心肠的女人决定耍一个移花接木的计谋,把李家娘子说给麻城县里一个做生意的人。黄明星已经找来那人谈好了价钱,只要娶进屋后把美人让出来,让他进洞房,拿出二十两银子作谢礼。

一条肮脏恶毒的计谋!黄明星自以为天衣无缝,满心喜欢地等待着搂着美人睡觉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王媒婆进了李家门,眯着眼睛把罗娟仔细端详了一阵,拍着巴巴掌夸奖起来:“哎哟哟,好漂亮的美人!怪不得麻城县里好多人都在想,都来托我说媒提亲。大妹子,你要好好挑一挑,选一选,找一个有钱的帅男人。”

罗娟认出是麻城有名的王媒婆,来者都是客,笑了笑说:“王婆婆,我是有丈夫的人,怎么能另外再找男人?”

王媒婆摇着头说:“我知道,你丈夫外出快二十年,音信全无,近来麻城传开了,有人亲眼看到你丈夫死了。大妹子,八大王的大西军在四川被清军打得落花流水,死了很多人,李仁洪当年是跟八大王离的家,早就死在四川了。”

罗娟叹了一口气说:“王婆婆,传言是传言,我没有亲眼看见就不信,也许,我丈夫马上就要回家了。”

王媒婆瞪着眼睛叫起来:“唉呀,大妹子,你怎么这样死心眼?趁着年轻,脸蛋子好看,赶紧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不然,再过几年,人老珠黄,没有人要了,就是想嫁人也找不到好主子了。”

罗娟知道王媒婆给人提媒说亲图的是钱财,她的话万万不能相信。不过,要是李仁洪真的死了,或者在四川另外找女人安了家,自己却在沈家庄傻傻的死等,以后老了,恐怕真的如王媒婆所说,没有人要了。

王媒婆伶牙俐嘴,絮絮叨叨地说着,夸着她所提说的麻城街上姓朱的男人:老婆死了两年,没有丢下一男半女,有住宅,有店铺,乡下还有田产……千里挑一的好人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可是,罗娟已经听不清王媒婆在说些什么了,她心里很乱,李仁洪和陈雄义的影子交替着在眼前出现。

王媒婆说干了嘴巴,罗娟没有应允,也不反对。王媒婆知道要想得到黄大爷的赏银,跑一趟沈家庄是不够的,她决心跑两趟、三趟,一定要把李家娘子说动心。

麻城周围其它村庄的一些媒婆听说李家的男人死在了外面,家里留下守寡的漂亮能干媳妇,争着到沈家庄说媒提亲,罗娟家里天天都有媒人上门。

王媒婆三天两头来,其他媒人也经常来,罗娟烦了,霞妹子也烦了。一天,送走了媒人,霞妹子噘着嘴巴说:“妈妈,天天都有媒人来,烦死了,干脆,你和陈伯伯成亲算了。陈伯伯是好人,你们成了亲,他一定对我们更好,如果你嫁到了其他人家,扔下我和弟弟,我们一定会受苦。”

罗娟叹了一口气说:“霞妹子,陈伯伯和我是兄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

霞妹子不满地说:“妈妈,我早就看出了,你心里有陈伯伯,陈伯伯心里也有你,装模作样认兄妹,何必这么苦自己。”

罗娟没有说话,回过身,悄悄擦了脸上的泪。她心里清楚,霞妹子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丈夫真的死在了四川,她要改嫁,最合适的男人就是雄义哥哥,不过,罗娟不知道雄义哥哥是否愿意娶她。

罗娟心里没有了主意,找到了庄里和陈雄义经常一起练武的胡大哥。胡大哥的兄弟当年也跟着八大王去了四川,十多年没有音信。两年前托人带回了一封信,说他进四川时在忠州受了伤,留在老乡家里养伤,后来在忠州安了家,兵荒马乱年月带不回书信,一直等到大清朝坐稳了天下,地方太平了,才捎回了信。

胡大哥听罗娟说出了心里话,他看到媒人天天登李家的门,害怕李家娘子耳朵根子被好听的话说软了,选错了人,将来受苦受累,几个孩子也会跟着受苦。当年胡大哥和李仁洪是好兄弟,不愿看到他的女人受骗吃苦,胡大哥和陈雄义也是好兄弟,知道陈雄义是有侠肝义胆的好人。如果麻城的传言是真的,李仁洪确实死在了四川,或者在外面重新安了家,李家娘子改嫁陈雄义,是天生的一对,天大的好事。可是,没有李仁洪的确切消息,陈雄义一定不会答应娶李家娘子。胡大哥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大手一挥拿定了主意,大声说:“大妹子,我出面劝说陈雄义娶了你,断了那些媒婆的念头。你等了李仁洪快二十年,对得起他了,如果他还活在世上,知道你和陈雄义结了婚,怪罪你们时,我出面来说明。”

罗娟摇着头说:“雄义哥哥得不到李仁洪的确切消息是不会娶我的。”

胡大哥拍着胸膛说:“大妹子,这事包在我身上,雄义老弟有侠肝义胆,他应该多为你想想,你们成了夫妻,天大的好事。”

两天以后,陈雄义的船经过沈家庄,他吩咐伙计把船撑到麻城卸货装货,拿着给霞妹子买的一段衣服料子到了李家。罗娟忙着烧火煮饭,让雄义哥哥坐在桌子旁喝水休息,悄悄吩咐霞妹子去请胡大哥。

饭煮好了,忠贵忠信放学回家了。罗娟为了款待陈雄义,特意炒了几个鸡蛋,煎了一条霞妹子从小河沟里捉回的鱼,菜摆上了桌,一屋子香气。

胡大哥来了,一脸的笑,大声说:“雄义老弟来了?大妹子,弄了什么菜招待客人啊?好香啊!”

陈雄义站起身让座,笑了笑说:“我和娟妹是兄妹,不是客人,一家人。”

罗娟请胡大哥一起吃饭。胡大哥没有推辞,坐在了桌边。霞妹子拿出酒瓶子和酒杯,给两个伯伯倒了酒,一家人开始吃饭。

陈雄义夹了鱼放进忠贵和忠信碗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大声说:“胡大哥,今天舍得到我妹妹家喝酒,高兴得很,我们要喝一个痛快。”

胡大哥也喝了一口酒,借着酒劲说:“雄义老弟,今天我来是给大妹子打抱不平的,大妹子心里有委屈,苦啊!”

陈雄义吃了一惊,放下酒杯说:“娟妹,你受了什么人欺负?说出来我给你作主。”

罗娟红了眼睛,低下头没有说话。

胡大哥笑着说:“陈雄义,陈老弟,大妹子受了你的欺负。你这个大傻瓜,欺负了人,还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好意思问人家。”

陈雄义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猜不出胡大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着急地说:“胡大哥,我做了什么错事,讲明了,说清了,我一定改。”

忠贵和忠信已经吃好了饭,回到自己屋里看书去了,霞妹子也去了厨房,屋里只剩下罗娟、陈雄义和胡大哥。罗娟脸儿红红的,眼里有泪,低着头不说话。胡大哥一口接着一口喝酒。陈雄义望望娟妹,又望望胡大哥,心里十分着急。

终于,胡大哥放下酒杯说话了:“陈家兄弟,你听没有听到麻城人传说,李仁洪早就死在了四川。”

陈雄义点了点头,说:“听说了,不过,李家兄弟到底在不在,光听传说不行。”

胡大哥瞪大了眼睛说:“陈家兄弟,光听传说你不相信李家兄弟死了,可是沈家庄有人相信,麻城县有人相信。你知不知道,最近几天媒人把大妹子家的门坎都踩烂了,烦得她不敢在家里呆。”

陈雄义心中的疑团仍然没有解开,说:“媒人来家里说谋提亲,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我欺负了娟妹?”

胡大哥笑了,大声说:“陈家兄弟,你在沈家庄出出进进二十年了,给李家做了不少事,应该娶了大妹子,免得她被那些长嘴的媒人欺负。”

陈雄义急了,说:“胡大哥,这事万万不行,要是李仁洪活着回来了,当哥哥的霸占了兄弟媳妇,这等不仁不义的事,我不能做。”

罗娟伤心地蒙着脸哭了。胡大哥叹了一口气说:“陈家兄弟,你只管自己有仁有义,却不管罗娟心里千般苦楚,你说,是不是你欺负了大妹子?”

陈雄义愣住了,他不是不想和罗娟结成夫妻,年轻时恩恩爱爱的一对,如果没有王秃子捣乱,早就成了夫妻。可是,做人要有做人的道义,不能只顾自己活得痛快,要替其他的人想一想,万一李仁洪没有死,盼望着回到麻城和家人团聚,娶了娟妹岂不害了仁洪兄弟?陈雄义犹豫了,迟疑着作不出决定。

在厨房做事的霞妹子悄悄听着动静,她非常希望陈雄义成为父亲。听到外面屋里没有了说话声,霞妹子忍不住了,从厨房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陈雄义面前,脸上挂着泪珠说:“陈伯伯,答应胡伯伯吧,你做了父亲,那些讨厌的媒婆就不会天天上门提亲说媒了,坏人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陈雄义非常感动,眼里也有了泪,他把霞妹子扶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霞妹子,我不是不愿意给你们当爸爸,是怕有一天你们的亲爸爸回了家,要伤心。”

霞妹子擦干净脸上的泪,哀求说:“陈伯伯,我父亲离家快二十年了,现在天下太平,没有打仗了,如果他还在,早该回来看我们了。我父亲或许已经不在了,或许已经在外面安了家,不会回来了。”

霞妹子说得合情合理,陈雄义左右为难,胡大哥想出了一个办法,说:“雄义老弟,大妹子,我看你们先办了喜事,堵了那些媒婆的嘴,不要忙着圆房。万一李仁洪活着回到沈家庄,我向他说明情况,雄义把大妹子还给李仁洪,要是两三年后还没有李仁洪的音信,你们就做了真的夫妻。”

陈雄义仍然有一些犹豫。罗娟心里苦,哭着回房间了。

胡大哥大声说:“雄义老弟,就依着我说的办,先堵住媒婆的嘴,也断了麻城黄明星那样歹人的邪念。”

终于,陈雄义答应了。他和罗娟按照胡大哥的安排,在沈家庄放出了话,要挑选吉日拜堂成亲。消息传开,陈雄义的兄弟朋友个个喜欢,人人高兴,不少人竖着大拇指称赞:“雄义大哥和罗娟是天生的一对,两个人成了婚,今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十分美满。”

“雄义大哥年轻时就喜欢罗娟妹子,二十年了,帮助送终老人,抚养孩子,现在终于可以做夫妻了。”

黄明星听到陈雄义和李家娘子要拜堂成亲,一块谗人的肥肉落进了别人嘴里,耍阴谋、施诡计,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把王媒婆叫到家里狠狠骂了一顿,让媒婆退回领走的银子,不准再登黄家的门。

陈雄义和罗娟拜了堂,做起了假夫妻。

朝廷奖励各地向四川移民的旨意传到了湖广巡抚衙门,层层下传到了麻城县。历史上,麻城是移民的中转站。唐宋时期,中原大地向长江流域移民,很多人翻越大别山,由北向南到了麻城。有的在麻城住一阵,歇一歇脚,继续往南到江汉平原、洞庭湖周边地区,有的就在麻城安下家,成为了麻城人。元末明初,四川经过长期战乱,人烟稀罕,不少麻城人先后到了四川。建都在重庆府的大夏国皇帝明玉珍从麻城一带带了数万人进川;明洪武年间政府又组织移民四川,麻城人口少了,原来的一些行政区被裁减了,移民浪潮中闻名巴蜀的孝感乡被撤,合并给了相邻的太平乡、仙居乡。明朝末年,八大王张献忠造反,又从麻城带了几万人进四川,因此,麻城和四川有割舍不断的渊源。

黄明星同县衙门宋县丞是酒肉朋友,知道了朝廷奖励向四川移民的旨意,还听说四川地广人稀,大片土地无人耕种,官府明文规定,移民四川,谁开垦的荒地属谁家。黄老板动起了歪脑筋:帮助官家押送移民到四川,可以赚一大笔钱;到四川圈上几百亩土地,又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将来麻城四川都有产业,来往两地做买卖,银子会越赚越多。打定了主意,黄老板从账房拿了五十两银子送给宋县丞,讨到了招募移民、押送进川的差事。

罗娟虽然和陈雄义拜堂成了夫妻,可是没有睡在一张床上,并且,陈雄义回家的次数、在家里住的时间明显少了。罗娟十分苦恼,脸上很少有笑模样。一天到麻城街上办事,听人讲官府要招募乡民移居四川,想起李仁洪进川二十年了,生死不明,害得雄义大哥不愿和自己做夫妻,心里有了到四川寻找李仁洪的想法。回到家里,她把进四川的想法告诉了霞妹子,霞妹子拍起巴巴掌赞成。可是,麻城和四川相距几千里,隔山隔水,路上一定十分艰难,要花不少盘缠,罗娟有一些犹豫。

陈雄义也听到了官府招募乡民到四川开荒的事,也想到四川寻找李仁洪。这一天,他回到沈家庄,吃过晚饭,“夫妻”坐在油灯下摆谈家务事,大门“呀”的一声推开了,胡大哥带着沈家庄的乡亲刘老弟进了屋。陈雄义赶忙站起来让座,罗娟倒了茶,两个乡亲坐在了桌边。

胡大哥紧皱着眉头,说:“雄义兄弟,你经常在外面走,见多识广,帮我们拿拿主意,我和刘兄弟准备到四川去,不知行不行?”

陈雄义也拿不定主意,到四川几千里,路途艰难,虽然以前不少麻城人进了川,可是四川地广人稀,到了那里能不能找到同乡,得到帮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刘老弟年轻,不到三十岁,胆子大,说:“雄义大哥,带我们进四川。官府招募移民,信不过,我信得过你,如果你出面,我们跟着一起进四川,在家里租种财主的田地,受财主的气,日子难过。听说在四川开了荒地属自家的,我们去开一大片荒地,也当一个财主。”

陈雄义苦笑了,说:“麻城到四川,水路要过夔门,水急浪高,非常危险;旱路要翻大山,过大河,也很难走。”

胡大哥叹了一口气说:“雄义兄弟,我们都是租田种的人,累死累活干一年,遇上天旱水涝要饿肚子。反正是苦日子,不如到四川闯一闯,也许会时来运转,过上好日子。”

刘家兄弟大声说:“胡大哥说得有道理,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家乡虽然好,可是种财主的地,受老板的气,不如挪个地方,也许好过一些。”

终于,陈雄义点了头,说:“种财主的地活得累,换一个地方好,不过,进四川要准备好路上的盘缠,十天半月上不了路。”

胡大哥脸上有了笑,说:“雄义兄弟,带上大妹子和我们一起到四川,去找李仁洪,看看他到底是活是死?”

陈雄义摇了摇头说:“忠贵和忠信还在读书,进四川要耽误他们的功课,我们恐怕不能和你们一同去。”

胡大哥说:“雄义兄弟,有你我们才敢进四川。你有一身好功夫,不用怕歹人,你有侠义心肠,为朋友两肋插刀,有你在一起,心里实在。”

刘老弟哀求说:“雄义大哥,带着我们一起走吧,我们相信你。”

几个人摆谈着进四川的事,夜很深了,胡大哥和刘家兄弟回了家,陈雄义准备到忠贵忠信房间睡觉,罗娟叫住了他,轻声说:“雄义哥哥,胡大哥说得有道理,我也想到四川去找李仁洪。我们现在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像兄妹,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陈雄义叹了一口气说:“娟妹,进四川几千里路,爬山涉水,一个女人不能去。”

罗娟眼里有了泪,说:“为了打听到李仁洪的下落,再苦再难我都不怕,一个人不行,我带上霞妹子一起。”

陈雄义仍然摇着脑袋说:“两个女人也不行,寻找仁洪兄弟是我的事,我想同胡大哥一起进四川,又放心不下你们一家人。”

霞妹子听大人们谈论进四川的大事,睡不着,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听说母亲也要去四川,非常想跟着去闯一闯,翻身下了床,走出来大声说:“陈伯伯,干脆,你带着我们一家人去四川,有你和我们一起,再大的苦能吃,再险的路能走!”

李忠贵和李忠信也没有睡着,兄弟俩跑出了屋。李忠贵拍着胸膛说:“陈伯伯,小时候你教过我们武功,遇到强盗可以帮你,带着我们去四川吧!”

李忠信紧接着说:“陈伯伯,你不用担心我们读书,到了四川,你另外找学堂,我们可以接着读书。”

陈雄义看着罗娟和三个孩子,一张张脸上都有渴望去四川的神情,他也想带着他们到四川寻找李仁洪,让罗娟一家团聚;如果李仁洪死了,或者另外安了家,就堂堂正正和娟妹结成夫妻。可是,带着四个人,千里迢迢进四川,难啊!陈雄义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娟妹和孩子们的要求。

罗娟轻声哀求说:“雄义哥哥,我和孩子们都能吃苦,带着我们一起进四川吧!”

整整一夜,陈雄义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心里想着进四川的事。罗娟曾经听到从四川回来的人讲,最后看到李仁洪是在重庆府南边的綦江县,到那里或许会打听到李仁洪的下落。几十年动乱,四川人口减少,很多地荒了,官府出了开垦荒地的布告,到了四川,开荒有了地,再经商开店或者做一些别的事,生活一定比在麻城好过,难就难在路上会遇到凶险,要吃很多很多苦。

第二天,陈雄义像以往一样,回到船上撑船运货,他注意打听进四川的事,挣的银子比过去更节省,存起来准备进四川的路上用。

十天以后,陈雄义回到沈家庄,胡大哥与刘家兄弟找来了。陈雄义终于作出决定,带上胡大哥、刘家兄弟、罗娟三家十二口人一起进四川。胡大哥卖掉了一头大黄牛,刘家兄弟把养的两头大肥猪卖了,罗娟和霞妹子想卖掉李家祖辈留下的房子,陈雄义阻止了,他怕以后回麻城,罗娟和孩子们没有住的地方,陈雄义卖掉了木船,加上平时节省的银钱,算了算,勉强够进四川的费用了。

三家人作好了进四川的准备,罗娟和霞妹子要去麻城五脑山祭拜帝主庙和仙姑洞。霞妹子偷偷给杏花村的罗锤捎了信,邀约在帝主庙见面,霞妹子想带着罗锤一起进四川。罗锤单身一人,无牵无挂,又会一些武功,一起上路,遇到坏人多一个帮手,在四川结婚安家,恳荒种田,或者开店铺经商,甜甜蜜蜜过日子。

帝主庙供奉的是麻城独有的菩萨张七相公。传说张七相公是宋朝时候的人,祖籍四川璧山县,母亲生他时满屋金光和香气,父亲给孩子取名叫张瑞,因为排行老七,长大后人称张七相公。张瑞生下来四个月便能说话,七岁便熟读了四书五经,写文章下笔有神,乡亲们都称做神童。张七相公长大成人便外出周游,来到大别山南侧的麻城县,他看到麻城县一些庙里的主持借神骗取百姓钱财,非常生气,捣毁了一些神庙,殴打了骗人钱财的庙中主持,被人告到县衙。糊涂的麻城知县不问青红皂白,命人将张七相公抓进大牢关了起来。张七被关了整整三年,麻城县衙起火,殃及四邻百姓,张七告诉狱官,他能借神水浇灭满城大火。狱官将信将疑,放出了张七相公。张七向空中招手,一匹浑身雪白的神马来到面前,他骑上马,将手中马鞭指向大火,大火果然灭了。张七相公灭了麻城大火,救了一县百姓,神马驮着他落到麻城东北的五脑山脚便不见了踪影。麻城百姓为感谢张七相公救火的恩德,在五脑山脚修了神庙,塑了神像,百姓前去祭拜,有求必应,非常灵验。后来,一些麻城人移居外地,为祭拜方便,在居住的城乡也修起了供奉张七相公的神庙,人们称做帝主庙,也有人称作福主庙、土主庙。仙姑洞供奉的是麻仙姑,传说南北朝时候,陈朝一个叫麻衣的大将在大别山脚筑城抵御敌人,由于时间紧迫,麻衣命令抓来的民夫每天干活到鸡叫才准休息。麻衣的女儿麻姑看到民夫辛苦劳累,十分可怜,便提早偷学鸡叫,好让民夫早点休息。后来,麻姑偷学鸡叫的事被父亲麻衣知道了,麻衣非常生气,命人抓起麻姑关进大牢。一天晚上,牢门自开,麻姑飘然升空,降落到五脑山上一个石洞前,麻姑在洞里修练成仙升天了。麻城人把麻姑住过的山洞当成了仙洞,塑神像祭拜,十分灵验。

初春季节,油菜开花了,田野上金黄一片,蜜蜂嗡嗡飞着在花丛中采蜜。举水河静静地流着,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岸边青草长出来了,绿油油一片。几个顽皮的孩子在河边放牛,在草地上翻起了斤斗。罗娟和女儿带着祭神拜仙用的纸钱和香烛,乘小船渡过了举水河,沿着一条小道往五脑山走,半个时辰到了五脑山脚。五脑山是大别山的余脉,五个圆圆的山峰像五个巨人的脑袋,山峰之间有山脊相连,主峰居中,巍峨矗立。站在五脑山主峰山顶,举目向西南望去,平展展的江汉平原,黑黑的是街道房屋,白亮白亮的是河流水塘,绿绿的麦田,中间夹杂着一片片金黄的油菜田,景象十分美丽。

罗娟和女儿沿着上山小路往五脑山顶爬,麻姑仙洞在五脑山主峰,上山有十多里,路远,母女俩想先到麻姑仙洞祭拜,再走回头路到帝主庙祭拜,先远后近。

山路崎岖不平,有坎有沟,路两边长着荆棘茅草,不小心滑到荆棘丛中,会被荆刺扎伤。五脑山上长满了树,有长绿的松树柏树,也有冬天落叶的杨树樟树,大的树两三个人合抱不了,小的树也要一个人伸开双臂才能抱住。山林中有野兔山羊,也有老虎豹子,幸好白天走的人多,老虎豹子不敢出来伤人。

罗娟和霞妹子努力向山上爬,累得气喘吁吁,爬着爬着,霞妹子稍不注意,一脚踩虚,掉进路边的山沟,脸蛋被荆刺扎破,流出了血。罗娟慌了,拉着一棵小松树,把一只手伸向山沟,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女儿从沟里拉出来。霞妹子忍住疼,跟着母亲继续往山上爬,太阳快要当顶了,终于到了麻姑仙洞。仙洞前有很多前来祭拜的人,头发花白的老人,年轻的姑娘……一个一个依次来到洞中仙姑像前祭拜。年代久了,麻姑神像上的颜色掉了,灰灰的一片,还蒙着不少灰尘,几只大胆的蜘蛛在神像头顶结成了网。可是,祭拜的人仍然十分虔诚,点燃香烛供上,烧了纸钱,跪在神像前祭拜。轮到罗娟和霞妹子了,两个人点燃了香烛,烧起了纸钱,跪在仙姑像前祈求。罗娟求仙姑保佑平安到达四川,她和陈雄义早日成为真正的夫妻。霞妹子求仙姑保佑,让罗锤对自己真心诚意,结婚后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拜完麻姑神像,出了麻姑仙洞,母女俩的肚子饿了,霞妹子拿出了随身带的火烧粑吃了,还找到路边一口山泉,捧一些山泉水喝了,靠在一棵大松树下歇了一会,起身往帝主庙赶。下坡路没有上坡路吃力,但更难走,有的地方走的人多了,踩得山路十分光滑,不小心会摔倒。母女俩非常小心地走着,到了帝主庙,太阳已经歪到西边山头。

帝主庙离县城近,小路只有七八里,在五脑山主峰脚下,来祭拜的人更多,没有钱的人走路来,有钱的骑马坐轿来。帝主庙前有一条小小的街道,七八个铺子,卖的都是香烛纸钱,有两家小茶馆,一些抬轿的力夫在小茶馆里喝茶,天南海北摆着听来的稀奇事。

罗娟和霞妹子到了帝主庙前,碰巧遇到沈家庄几个乡亲也来帝主庙祭拜,一起进庙点燃香烛,烧了纸钱。帝主庙里有主持,是武当山派来的道士,还收了几个小徒弟。罗娟带着女儿祭拜了神像,祈求保佑进四川一路平安,还拿出准备好的铜钱捐给庙里做香火钱。霞妹子跟着母亲祭拜了神像,姑娘心里十分着急,因为约好罗锤在帝主庙前见面,不见不散,可是,她没有看到罗锤,却发现庙子四周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霞妹子心里有一些不安,罗锤哥哥是事情忙没有赴约,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拜完神像出了帝主庙,霞妹子又庙前庙后、小街铺子里找遍了,仍然没有见到罗锤哥哥。罗娟知道女儿约了罗锤,却没有见到人,心里也有一些着急。霞妹子要留下来等待,可是天色不早,罗娟制止了,她带着女儿和沈家庄的乡亲一起回了家。正好,陈雄义来了,已经煮好了饭菜等罗娟母女,听霞妹子讲了罗锤的事,陈雄义也着了急,他顾不得吃饭,要赶到杏花村去看罗锤在不在家。霞妹子也要跟着一块去。罗娟拿了几块火烧粑塞进雄义哥哥和女儿手里,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沈家庄到杏花村五十多里路,心里急,走得快,陈雄义大步在前走,霞妹子喘着气在后面追,半夜时分赶到了杏花村。可是,罗锤的铁匠铺子挂着锁,屋里没有人。